最后,就是围绕三名受害者和吴常春直接的交集了。

  假设吴常春是本案凶手,直接交集肯定没有,否则八年前专案组早就查到了,现在需要将重点放在间接交集上。

  之前是找答案,现在是带着答案去验证,相对容易一些。

  验证的结果是,没有人认识三名受害者,也没有人听过三名受害者的名字。

  所有和吴常春有关的人,甚至都没有去过靖城,包括偶尔的旅游,完美错开了靖城这个地方。

  提到靖城,每个人都是陌生的。

  提到三名受害者,更是没有一丁点印象。

  这些和卷宗记录一致。

  当然,两天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真要怀疑吴常春,要继续往深了挖。

  陈年旧案的特点之一是没有指向性证据,想要有重大突破,还是要在作案动机上下功夫。

  查到了作案动机,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特案组动身离开了西贵县。

  只是暂时离开而已,过几天可能还会再回来。

  三个小时后,特案组到了靖城市局,见到了负责此案的支队长柴子义。

  当前时间是上午的十一点半,众人商议后去了市局餐厅用餐,有市局领导陪同。

  和西贵县县局一样,陈益到了,他们很难做到无视。

  巡视员这个身份,带有很强的威慑力。

  谁也不知道陈益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顺便带着其他任务。

  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多年的官场生涯,谁也不敢担保自己没有决策失误,更别说某些人可能还不是很干净。

  陈益倒是客气的很,来者不拒,处理的游刃有余,话里话外都没有偏移命案的侦查。

  吃饭的时候他和柴子义离得比较近,两人聊起了案情。

  初步接触,柴子义看起来是一个干实事的人,专业水平和办案经验都过硬,气场强大,甚至还盖过了分管副局。

  折在他手里的罪犯,怕是不在少数。

  “吴常春这个人我印象还是很深的。”提到吴常春,柴子义很快将记忆拉回到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刚刚升任支队长,“在他的旅馆附近连续吊死了三个人,要说云水客栈能完全择干净和本案毫不相干,我反正是不太信。”

  这番话卷宗里肯定不会有,卷宗可以写合理推断,但不能擅自猜测。

  看来柴子义对云水客栈也一直心存疑虑。

  陈益:“三起命案在接到报警的时候,吴常春都不在现场,对此柴支怎么看?”

  闻言,柴子义略显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冷笑:“呵呵,我看他是来靖城杀人了吧,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他来过靖城的证据。”

  双方交换情报,一致认为云水客栈的吴常春有一定作案嫌疑,利用西贵县殡仪馆偷天换日,给本案加上了悬疑色彩。

  “陈巡,如果是吴常春干的,你觉得他把尸体吊在客栈门口这种行为,有什么目的呢?”柴子义提出问题。

  一针见血的问题。

  有能力做到不露痕迹的杀人,实在没必要把尸体吊在家门口,让警方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在指向自己,且怀疑在结案之前永远不会消失。

  聪明人的多此一举,定然有深层次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为何要装神弄鬼。

  陈益开口:“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要先确定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凶手是随机杀人还是带着明确动机。”

  柴子义道:“如果人死在靖城,不好说,牵扯到石渡小镇,应该是动机明确的。”

  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思考方法,更倾向于仇杀。

  陈益微微点头:“既然带着动机杀人,那么柴支刚才的问题就有答案了。”

  柴子义:“先有动机再有行为吗?看来想要全部搞清楚,还真要等到挖出动机啊,动机有了,案子也就结了。

  现在还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若尸体被掉包,本案就不是三名死者了吧?”

  陈益边吃边说:“至少四个,但其他尸体是不是受害者不一定,可能是正常死亡。”

  柴子义同意:“没错。

  陈巡,你觉得凶手的杀人手法是专门挑的吗?人为上吊,连续三次都是如此,难度还是比较高的,既然用上了迷药成功让受害者丧失了反抗能力,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杀人方式。”

  陈益思考过这件事,此刻反问:“柴支有什么想法?”

  柴子义说:“不论是随机作案还是目标明确,连环杀人案一般都具备明确的作案符号,我觉得上吊就是凶手的标签。

  陈巡曾经在东洲江城侦破过一起跨度十几年的连环杀人案,我抱着学习的心态仔细研究过,从杀人手法看,凶手是为了让受害者享受和亲人死亡时一样的待遇,这才在每次作案的时候将他们埋进土里只剩脑袋,面前还摆放着一面小镜子。

  命案和命案之间有些时候可以套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凶手的亲朋好友也是上吊死的,死因来自三名受害者,所以凶手才会选择吊死的杀人方式。”

  特案组其他五人坐在周围,认真听着两人的谈话。

  他们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刑侦支队长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

  除了忽略掉西贵县的殡仪馆,在其他方面,至少在案情分析上,并不逊色陈益。

  能做到支队长的位子,少见庸才。

  在坐的领导并没有插嘴,对于柴子义的表现,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陈益开口:“柴支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凶手用吊死的方式杀害三名受害者,一定有特殊的原因,至于是否有亲朋好友以同样的方式死亡,很难说啊。

  毕竟,人际关系柴支应该已经查的非常清楚了,若存在非正常死亡的,瞒不住。

  只放在推论层次,我同意柴支的观点,凶手身边大概率有至亲在非正常条件下离世,这也是对凶手的犯罪侧写之一。

  不过这样的话,吴常春就不符合了。”

  吴常春的基本资料已经查了个底朝天,不谈档案中未曾记录的,他的确只有一个儿子。

  不惜连杀三人报仇,从人性角度判断也就只能是子女。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条件的。

  柴子义点了点头:“陈巡说的没错,吴常春不太可能和靖城三名受害者产生关联,包括间接关联。”

  聊到这里,话题进入死胡同。

  此案要是聊着聊着就能有重大突破,不可能悬了这么多年。

  还是要慢慢来,总有拨开云雾的时候。

  陈益吃完了,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柴子义提了提士气:“有陈巡全面负责此案的侦查,我们信心又有了,靖城刑侦支队绝对服从陈巡的一切命令。”

  这不是恭维,看得出来他很真诚。

  陈益没说什么。

  要是不服从命令,他一个电话打到帝城,靖城市局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不会有人这么白痴,顶风上。

  午饭过后,办案人员齐聚会议室,领导们被赶走了,留下也没什么大用。

  靖城,是调查重点。

  准确的说,靖城经开区是调查重点,范围缩小了不少。

  在柴子义让下属准备投影仪资料的时候,双方又聊了起来,讨论三名受害者都居住经开区的问题。

  是巧合,还是必然呢。

  不好说。

  靖城有三个区,相互之间距离不远,不具备独立性,最繁华的区也并非经开区,而三名受害者都是经开区的人,这件事还是很值得思考的。

  比较大的可能,便是凶手同样是经开区的人。

  同住经开区,彼此更容易产生社会关系,其他区甚至其他城市从概率上相对较低,更多的是巧合因素。

  吴常春暂时抛开,他只是有嫌疑,不一定真的是本案凶手,此案要多管齐下。

  陈益问起一件事:“柴支,第一名受害者是医院的医生,在调查患者的时候没有任何发现吗?”

  患者,是医生主要的社会关系。

  查不到其他联系,刑警第一反应自然是患者。

  柴子义摇头:“项树正式的坐诊时间是六年,我查了他六年内所有的患者,每一名患者一一打过电话,他们都处在正常生活中,没有任何可疑情况。

  陈巡,你指的是医疗事故或者医生自身失误吧?这条线我确认过了,不通,无人离世。”

  陈益知道。

  问出来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卷宗里写的很详细,项树平均每天接诊三十名病人,六年大概接诊六万五千人,一分钟一个电话,需要一千小时。

  十个人一起打,也要一百个小时。

  重大命案的勘查就是这样,会经常面临耗时时间长的重复性工作,非常考验侦查员的耐心。

  柴子义继续开口:“死者张文阳也是一样,他的学生都打电话确认过,一切正常,至于乔瑞就更简单了,他的社会关系只局限亲朋好友和单位同事,能联系上的中学同学包括小学同学也都打电话问过情况。

  最后,三者之间经过电脑检索,不存在重合点。”

  这位支队长确实很厉害,该想到的都已经想到,将受害者关系网重合尝试寻找共同熟人。

  调查覆盖面已经非常广了,柴子义很负责,听起来简直没有任何遗漏。

  只要以警方手段能查到的,都未放过。

  陈益点头:“我能感受到此案的难度,那么……柴支在没有查到任何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后,依然倾向凶手的目标明确吗?”

  柴子义:“对,我依然认为凶手目标明确,陈巡呢?”

  陈益:“一起查,就算凶手是随机挑选目标,总要有依据。

  此人的作案准备非常充分,作案过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线索,反侦察能力很强,这说明ta的头脑是非常清晰的。

  一个具备清晰头脑的家伙,干不出来真正意义的随机杀人,那是神经病的专属。

  话说ta能避开所有监控,对经开区显然非常熟悉,是长期居住,还是刻意摸排了呢。”

  柴子义:“要是摸排的话,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经常出现在受害者活动区域,应该很难躲过我们的侦查。

  我认为长期居住。”

  陈益觉得柴子义很对自己胃口,什么事都能想到一起,不必费口舌去解释:“那我们就跨度大点,先不去管石渡小镇的吴常春是什么情况,按照本地人的方向去查。

  一个本地人,和三名受害者产生了间接交集,交集可能来自至亲,姑且假设是子女。

  好了,很清晰,此人在什么情况下,能同时认识一名医生、一名舞蹈老师、一名烟草职工。”

  聊到这里,大屏幕亮起。

  三份资料并排出现在大屏幕上,从左往右依次是医生项树,老师张文阳,烟草乔瑞。

  这三个人,彼此是不认识的。

  至于三人的关系网是否有重合的点,早就已经查过了,有是有,但和本案无关,在深入调查后确认排除。

  经开区并不大,三个长期居住的本地人关系网有重合点很正常,朋友的朋友,亲戚的朋友,朋友的亲戚,亲戚的亲戚……这么捋下来,每个人的关系网都是海量的。

  当受害者资料出现,会议室雅雀无声,连柴子义也不说话了。

  柴子义亲自负责此案的调查,断断续续查了好几年,要是有新想法也等不了现在,早去做了。

  陈益刚才的假设和他差不多,但他实在无法推测,如何与三名受害者出现连警方都查不到的交集。

  除非,类似江城案。

  他之前提到江城案,就是这个意思。

  外人不知道,监控拍不到,没有电子和纸面文件,当事者刻意隐瞒,这上哪查去?警察又不是神仙。

  陈益扫了一眼屏幕资料,掏出香烟先递给了柴子义,而后自己点燃,道:“这次会议我们开的时间长点,好好分析一下。

  能查的都已经查了,现在需要靠我们的脑子,靠我们的想象力,可能还需要靠一点创造力。

  柴支,假设存在这么一个人,先不管ta是凶手还是凶手的至亲,代号为A。

  第一个死的人是医生项树,那么A如何与项树认识,并且不在重点调查范围内呢?”

  重点调查范围指的是私下认识,包括亲戚、朋友、同事等,早就查的彻彻底底,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都翻烂了。

  现在聊的,是非常规关系。

  柴子义不假思索:“必然是患者。”

  陈益点头:“好,患者,那么凶手或者凶手相关人,就在那六万五千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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