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儿,楚长阔显然是做不了任何决定的。

  他急匆匆回到家里,父亲刚好在客厅里喝茶醒酒,中午不知道又去哪里参加了饭局。

  “爸!”

  “坐,别慌。”

  楚大钊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又抿了一口高碎泡的浓茶,发出“嘶哈”一声十分舒服的叹息,这才把视线转过来。

  “不是让你好好学习,少管家里的事儿吗?问那些有的没的,又在跟人胡吹大气?”

  楚长阔不乐意了:“不是,缺钱的事儿有什么好吹的?您能不能信我一回啊?”

  “你问的东西就没用!”

  “可我室友真能找来钱啊!”

  “嗯?”楚大钊抬起头,目光有些惊疑不定,“儿子,这事儿可不兴拿出来闹着玩啊,你知道咱家缺多少钱不?”

  “呵!”

  楚长阔上来牛气劲儿了,不屑冷哼:“不就是10亿吗?能拉出来的人多了去了。”

  “卧槽!我以为……”

  楚大钊目瞪口呆,忽然抬手用力搓了搓脸,整个人瞬间清醒,主动凑了过去。

  “儿子,到底怎么个情况?你那室友是干什么的?”

  “哼哼!”

  楚长阔第一次在家里体会到话语权和平等的尊重,难免有点发飘。

  他抬手从茶几上抄起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低头扫了一圈没发现打火机,于是扬着下巴斜睨亲爹老子:“火儿呢?”

  妈的,拳头好痒!

  楚大钊有点想打孩子了,但是好奇压住了所有火气,他皮笑肉不笑的亲手给儿子点烟,整出来一句:“满意了吗?阔哥?”

  “凑合事儿吧,态度还得再练。”

  楚长阔皮了一句,随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兴奋了,叭叭叭的讲起苏淮。

  “我那个同寝室友贼他妈牛逼,自己开了家MCN公司,MCN你知道吗?就是专门运营网红的现代化流媒体机构,到现在一個学期都没到呢,估值都干到几十亿了……”

  楚大钊满肚子怀疑:“估值有吊用?咱家缺的是现金,你那玩意儿一听就不靠谱啊?”

  “现金他没有,我们公司大金主有啊!”

  楚长阔章口就来,又开始吹土狗大爹。

  “知道主播不?我们公司有个超级大主播,叫虞姬的,全网粉丝1000多万了,上个月的打赏流水一个多亿快两亿,就是那个金主捧起来的,她一个人的收入,都快要吊打刘亦菲和范冰冰了……”

  “停停停!”

  楚大钊被他吹得头疼,信不了,根本信不了。

  “伱知不知道一个亿是什么概念?她凭什么啊?还有什么叫做你们公司?”

  楚长阔一缩脑袋:“我跟星虞签约了,打算兼职做个主播试试看,一个亿是真的,网上都要吵翻天了,只是公司一直在压着热度,没上热搜而已。”

  “嘿,阔哥你可真行!”

  楚大钊气笑了,第二次攥紧拳头。

  “我短了你的零花钱了是怎么着?跑去给网上那群屌丝耍猴戏?”

  这么说阔阔可就不服了,梗着脖子犟嘴:“什么叫网上的屌丝啊?现在多少有钱人都在网上找乐子,看美女跳跳舞刷出几百万算什么啊,你玩那个破传奇不也哐哐充值吗?”

  “行行行,我不管你,爱耍你就耍去。”

  楚大钊集中注意力,不再掰扯细枝末节,热切追问:“所以,你那个室友真能搞来几亿的现金?”

  “能,肯定能!”

  阔阔对苏淮的信心那是相当充足,昨天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顾同书一家对待苏淮的态度,甚至他有点怀疑,土狗哥的真身是不是顾总啊?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我那个室友,特别会舔沟子,把大金主和未来岳父舔得明明白白的,他跟我说10亿不成问题,那就肯定搞得到,只是利息得再商量商量,一年8%肯定不行。”

  “我操,你这大学真没白上啊!”

  楚大钊激动了,猛拍大腿,在儿子面前爆粗口也顾不上了。

  “8%肯定不至于,我那是随口扯犊子呢,现在不是几年前刚放水的时候,行情早都看到12个点以上了。”

  “那……能谈?”

  “能谈!”

  楚大钊给自己也点了支烟,眼神在烟雾中又狠又阴。

  “我可以给他20个点,先把钱拿到手再说,回头操作一下,本息给他结个七八成,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拖了……”

  “啊?”楚长阔傻眼了,“你要坑我同学?!”

  “什么叫坑?”

  楚大钊不悦训斥道:“正经借钱,正常还债,但是我这边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一时之间钱不凑手,不也是很正常吗?”

  楚大钊正气凛然,语重心长:“你们是同学又是朋友,要互相理解,如果一时之间他不能理解,你就慢慢沟通嘛!”

  “额……”

  其实平心而论,楚长阔很是认同父亲的话。

  但是吧,他一想到昨夜的场面,心里就很慌。

  这么坑苏淮,能行吗?

  想了又想,他决定提醒一下父亲。

  “爸,那什么,我内个同学,和顾总的关系很好……”

  “啊?哪个顾总?”

  楚大钊猛然抬头,声音又短又急。

  楚长阔缩缩着脖子回道:“就我们学校那个女生,顾久玥,我不是跟你提过吗?她爸是顾氏集团的顾同书!”

  “哎我操你大爷的!”楚大钊真急了,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最关键的事儿你踏马不早说?!”

  楚长阔一哆嗦,烟头掉在地上,飘不起来了。

  “那我也没想过您要打歪主意啊?”

  “什么歪主意?”楚大钊气呼呼又补上一脚,“欺负在网上玩主播的暴发户,那叫歪主意吗?那叫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那您就继续欺负呗……”楚长阔委委屈屈的嘀咕着,“钱也不一定是顾家出啊……”

  “你当我不想?!”

  楚大钊瞪着牛眼睛,表情十分可怕——不是愤怒,而是扭曲。

  “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绷住,“可惜哟,人家一句话,就能把咱家的对公账户卡成狗。”

  楚长阔是真的不懂这些,茫然问道:“怎么卡?”

  楚大钊哑然失笑:“你不会以为钱到了咱家公司账户就全归我管吧?”

  楚长阔愈发茫然:“咱家的钱,咱不能花?”

  “小钱随便,大钱要走一道确认流程。”

  楚大钊言简意赅的解释着:“能在这道确认流程上卡着我的人有很多很多,一旦拿了顾同书的钱,他就会是其中一个。”

  楚长阔还是不理解:“您跟行长的关系不也挺好吗?顾总他又不在这边混……”

  楚大钊叹了口气,懒得和不学无术的傻儿子解释这种超复杂的现实问题。

  反正,老楚心里明镜似的,意识到那个小朋友的钱不好赖。

  派财务监督哪有直接从源头掐死来得稳当?

  一掐一个不吱声……

  “别想有的没的了,正经谈吧!”

  顿了顿,他又不甘心的再次追问了一句:“你那个同学,真能叫得动顾同书?”

  楚长阔仔细回忆了一下苏淮和顾久玥的互动,又酸又涩的点点头:“真能,顾久玥都快被他撩傻了,妈的,我可太烦那种大帅逼了……”

  楚大钊第N次攥紧拳头,越看傻儿子越不顺眼。

  “完蛋玩意!都是同学,你怎么就菜到跟人家连句话都搭不上?”

  阔阔十分悲愤,但是,再想想陈暖晗,他又忍不住丧气。

  “唉,别提了,家里没啥钱的姑娘被他勾搭之后都不愿意搭理我,好不容易上个大学,第一天就碰到这种渣帅祖师爷,倒霉催的,这破逼寝室我可真是待得够够的了!”

  楚大钊瞪了他好半天,问儿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汪眼泪哗哗流……

  楚长阔士气低落,但正事还得办。

  “行了,你帮我约一下你同学,先聊聊看。”

  “嗯,那就今天晚上?”

  “就今天,我去订个馆子,你去接。”

  于是,楚长阔开着他爹的迈巴赫回到学校,恭恭敬敬的把苏淮接上。

  苏淮出发之前给左宗材打了个电话,然后也没带小顾,裹上羽绒服就大大咧咧的去赴宴了。

  菜挺好,聊得更好,楚大钊一点没搞妖蛾子,有什么说什么,把情况倒出来九寸九。

  唯一差的那一分,是一些比较深层次的事。

  “楚叔叔,我明白了。”

  苏淮擦擦嘴,蜻蜓点水似的带出来一句“提醒”。

  “我这边也可以跟您的甲方打招呼,让他第一时间给您回款,合作嘛,你压我我压他的,不好。”

  楚大钊心里一激灵,又是怀疑,又是震惊。

  这小子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不确定,所以必须确定。

  他小心翼翼的问:“要是能这样那可太好了,小苏,我们的开发商是宣兴,有把握吗?”

  苏淮撩了下眼皮,笑眯眯看他——就是那种既有漫不经心,又带着一些兴趣的姿态——锋芒一放即收。

  “嗯,国企嘛,金融街集团下属全资子公司金正投出来的专项开发企业,巧了,京控集团的万总欠我一个人情,这事儿甚至都不用再往上去惊动谁,楚叔叔,我和阔哥有缘啊……”

  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楚大钊人麻了。

  好消息:苏淮不但能搞来钱,还能按着宣兴的脑袋让他们如约结账。

  坏消息:宣兴搞不好会听他指挥!

  这事有多严重?

  楚长阔琢磨半个月都琢磨不出来,跟他解释他都听不懂。

  但楚大钊马上意识到,这TM是个新爷!

  意识到苏淮有能力从资金、银行、开发商等多角度对自己进行围剿,楚大钊忽然又不想要他的钱了。

  和傻儿子不一样,他就算称不上枭雄,也是一位草莽出身的实战家。

  各种阴的狠的花的,他不知道见过多少、玩过多少。

  今天,苏淮的全面包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心里隐隐发悸,某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里反复盘旋。

  “谢谢,谢谢!”

  楚大钊哈哈大笑着,对苏淮赞不绝口,却把主题悄然后挪。

  “苏总,英雄出少年,我可不敢再托大喊你小苏,来,咱们干一杯,预祝合作愉快,共同发财!”

  话,讲得很漂亮。

  事,不往下推了。

  苏淮敏锐意识到对方态度的改变,轻轻一笑,慢慢陪他喝了下去。

  你不急,我更不急。

  这次的生意,在金钱本身上可做可不做,赚得是不少,但是爷不缺。

  真赚了,那也是替小顾赚的,让她在最后一波房地产盛宴中吃到最后一块肉。

  她马上就有一大笔钱归她自己支配了,那些钱是真没地方投。

  短平快的小赚它一两亿,多少也能证明她没有在跟着本少胡闹。

  而除了钱,做这门生意的真正意义在于,苏淮可以随手落下一子,拖慢楚家正常发展的速度,让阔阔家里在即将到来的崩塌大潮中失去部分底蕴。

  想要从根源上打倒一个富二代,必须拔掉他引以为傲的鸡毛,让他没法再开屏。

  负了债、掉光毛的阔阔,才是星虞的好主播。

  前世他们家好像熬到了疫情之后,这辈子,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被苏淮这种小心眼儿惦记上了还有好?

  陈暖晗都快被折磨赖了,你楚大少只会更惨,这才叫公平。

  ……

  笑呵呵的聊了一堆八卦,宾主尽欢——注意用词,主人感觉招待到位了,宾客也很开心。

  然后楚大钊收尾:“苏总,那咱们再约?”

  “好啊!”

  苏淮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和好叔叔握手。

  “衷心祝您一切顺利,钱嘛,能不借最好,我劝顾大小姐搞这种短贷也是个麻烦事儿,费力不讨好。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

  “好好好,儿子,跟苏总一块儿回去吧,好好学习,瞧瞧你和人家差多少!”

  楚长阔瘪了瘪嘴,一半懵一半丧。

  所以……今天到底谈啥了?

  全程支楞着耳朵,每一句话他都听清楚了,可到最后仍然迷迷糊糊……

  妈的!

  你把我衬托得好像一个智障啊?!

  但哥俩还是搂肩搭背像对儿基友那样快快乐乐的回寝室了,好像谁不会基础演技似的。

  然后在分开后的十秒钟,楚长阔给他爹打电话,苏淮给左宗材二次致电。

  左总,是时候发挥你的积极作用了,给我按死阔阔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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