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少年眼底溢出泪来。

  怕被看见,少年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

  不知为何,看着他,温初九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恨不得要全天下人都一起陪着下地狱的的自己一样。

  “行行行,你要谁陪葬都行,你说了算,我去让人给你煮点醒酒茶,再烧点热水。”

  温初九顺着凤君临的话说,转身要出去,凤君临扑过来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怎么也不放。

  “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我不会再莽撞行事,也不会给你闯祸了,你回来好不好……”

  少年喊着,嘴里发出小兽般无助的呜咽,很快,温初九便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打湿了。

  叹了口气,温初九任由少年抱着没了动作。

  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凤君临现在悔恨难过的心情,所以她不忍心苛责这个孩子任何一句。

  他才十二三,还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失去了最亲近的亲人,肯定会像失去了庇护的幼苗,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受到伤害。

  不知道少年哭了多久,直到温初九腿都站麻了,背后才传来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温初九松了口气,小心的掰开凤君临的手,把他抱到床上,帮他脱掉外套,只剩里衣,再盖好被子准备去厨房看看,凤君临突然抓住她的手。

  “不要走!娘!”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哭得太久,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竟沉稳了许多。

  “好,我不走。”

  温初九回握住凤君临的手,就这么在床边的榻上坐下,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少年的眼角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芒。

  他哭了,即便在睡梦中,也被切骨的痛苦缠绕。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温初九低低的哼唱幼时听见的童谣,她不记得这是谁唱给她听的了,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很温柔很亲切,每次只要在睡梦中听见这首童谣,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这样哼了没多久,凤君临终于睡熟了,温初九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给凤君临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间门。

  “唰!”

  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挡在温初九面前,差点砍到温初九的鼻子,温初九连忙后退两步,随意扫了一眼,外面站了一排大约十来个护卫。

  “嘘!”温初九先发制人,让这些护卫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刚睡下,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别吵他。”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互相看看,最终选择和温初九一样压低声音说话。

  “你想做什么?”

  “让厨房熬点醒酒汤,不然他明早起来会头疼。”温初九毫不客气的吩咐,想了想又道:“烧点热水,我帮他擦一下身体。”

  一听温初九要帮凤君临擦身体,其中一个护卫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这些事,城主府有人会做。”

  言下之意就是:你个本来该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凭什么给我们小城主擦身体?

  这人倒还算得上是忠心,温初九一脸老神在在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在你们小城主心里的地位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被这么一提醒,那人也想到之前凤君临亲温初九那一下了,义正言辞道:“小城主还小,你休想惑乱他沉迷女色!”

  “……”

  为什么又变成了她的锅?

  温初九无语,但没有和他解释太多。

  “还有吃的吗?给我拿点吃的。”

  那人没想到温初九还能提要求,刚要反驳,又听温初九道:“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儿,也给她们拿点吃的。”

  “你……”

  “我怎么?要是觉得不服气,我这就进去把他叫起来!”

  温初九抬了抬下巴,比那人更理直气壮。

  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过温初九,毕竟自从凤珩衍出事后,凤君临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下,谁也不忍心去叫醒他。

  那人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按照温初九说的去做,半个时辰后,温初九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端起温度适宜的醒酒汤给凤君临灌下,又用热水帮他擦了擦身体,总算是折腾完了。

  把帕子往盆里一扔,温初九躺在榻上不动了。

  凤君临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声嘀咕了一句‘娘’。

  温初九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唇角无声的上扬,她最近好像和床榻挺有缘的。

  不知是不是没了内力的缘故,外界对身体的干扰小了很多,温初九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温初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噌’的一下坐起来,床上空空如也,凤君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

  温初九下意识的想要出门去找他,打开门,门口还是站着昨天那一排护卫。

  “城主有令,除了这间屋子,你哪儿也不许去!”

  “……”

  这是要把她囚禁起来??

  温初九有些气闷,早就知道那臭小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不出去也行,你们跟我说一下,他上哪儿去了。”

  “无可奉告!”

  “……”

  温初九气闷的回到房间,却有些坐立不安,凤逆渊和宁西舟他们都被关在城主府了,凤君临除了去找他们也没别的事做了。

  以凤逆渊和宁西舟的本事,温初九并不担心凤君临会伤害他们,她只是担心着少年年轻气盛,万一冲动行事,会跟凤逆渊和宁西舟结下梁子。

  这两人,随便得罪哪一个,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这般想着,温初九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然后再次打开房间门:“带我去见他!”

  “城主有令……”

  那人还要阻拦,温初九直接丢出一句:“我知道老城主是被谁谋害的!”

  “……!!”

  守在外面的护卫全都脸色一变,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叫了一个人一起带着温初九去找凤君临。

  和温初九预想的没什么差别,凤君临的确是去找凤逆渊他们了。

  昏黄的地牢里,凤逆渊和宁西舟都被绑在一个刑架上,旁边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宁西舟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鞭痕。

  温初九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凤君临手里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准备往宁西舟身上放。

  “住手!”

  温初九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抢凤君临手里的烙铁。

  “嘶……”

  烙铁被丢到一边,温初九痛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掌心被铁杆烫出一串水泡。

  “好疼啊!”

  温初九眼泪汪汪的说,凤君临本想看看她怎么样的,想到什么,绷着脸站在那里,冷冷的开口:“谁让你过来的?”

  温初九不理会他的疑问,呼呼地吹着掌心开口:“府里有没有烫伤膏,快让人给我拿点,不然我要痛死了。”

  “痛死你算了!”

  凤君临嘀咕,往前走了两步见温初九还蹲在地上,又返回来把她拉起来。

  “疼疼疼,换只手拉,别碰这只手。”

  温初九夸张的喊,凤君临直接嫌弃的丢开她走出去,温初九趁机跑回来给凤逆渊和宁西舟一人嘴里塞了个馒头,路过南溪的时候也没忘给她一个,然后才跟上跑出去。

  出了地牢,凤君临让人带温初九去看大夫,温初九却并不跟着去,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转。

  “你跟着我做什么!?”

  凤君临无语,温初九故意把自己受伤的手在他眼前晃:“你不关着我,难道不是让我跟着你?”

  “那我这就让人把你关起来!”

  凤君临作势恐吓,温初九却是半点也不害怕,腆着脸凑上去:“你关吧关吧,我看你们地牢的环境还不错,一日三餐管饱的话,我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

  “……”

  凤君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索性也不管温初九做什么了,径直出了城主府,在北宿城里晃荡。

  逛了没多久,凤君临进了花楼。

  他原本是打算让温初九知难而退的,他知道北宿民风开化,但偃月国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上一次他已经看出温初九是女子,虽然见过温初九在赌场的豪气,心里还是下意识的认为她身上会有偃月国女子那股矜持。

  进了花楼上包间,见温初九没有跟上来,凤君临心底闪过得意,不过很快又被难以抑制的悲凉取代。

  叫了几壶好酒,那些人退下,凤君临又仰头开始喝酒。

  然而刚喝了没几口,房门被推开,温初九不知上哪儿搞了一身男装,扮作男子进来,怀里竟然还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

  “咦?小城主到了这种地方,竟然没叫美女作陪?真是浪费呀。”

  温初九嘴里啧啧有声,在那女子脸上捏了一下,便让那女子出去,自己带着一身胭脂气走到凤君临面前坐下。

  也不客气,随手就拿了一壶酒喝了两口。

  “这梨花酿还可以,就是年头不足,若是再放上两年会更加香醇爽口。”

  温初九说得煞有其事,凤君临不由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懂酒一样。”

  “当然!”温初九拍了下桌子:“想当初我可是名震京都的鉴酒师!只要是酒,让我闻上一闻,我便能知道它酿了多久,喝上一口,我便能酿出一模一样的来!”

  这话,并没有半点夸大,不过温初九已经许久没对旁人说起过,说出来有些生疏。

  凤君临只当温初九是在吹牛皮,并不当真,却又觉得有个人在身边说说话,总比他一个人呆着要强,便敷衍的附和了一句:“那你说说,这梨花酿酿了多久,是如何酿制的?”

  温初九捧着酒坛仰头又喝了一口,咂巴了下嘴,痴痴地笑起:“我这鼻子和舌头都不行了,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骗子!”

  凤君临翻了个白眼,抢了温初九的酒,仰头要喝,被温初九挡住,一本正经的劝诫:“空腹喝酒不好,先吃点东西。”

  她这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竟和凤珩衍有几分相似。

  凤君临怔了怔,失神的放下酒坛,片刻后,有人端着几盘菜进来。

  “来,尝尝,这个卤猪耳挺好的,还有这个油酥花生,特别香脆,还有这个这个……”

  温初九热切的介绍,好像她是这花楼的后厨一样,凤君临按照她介绍的顺序把东西都尝了一遍。

  这些东西的味道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被她天花乱坠的夸了一番后,倒是让他有了些食欲。

  见他乖乖吃东西,温初九颇为欣慰的笑笑,用很小的酒杯给他倒了杯酒,讨好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凤君临接过喝完一杯,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温初九又给他斟了一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唠叨:“无论是什么样的酒,都不能喝太多,俗话都说了,小醉怡情,大醉伤身,小孩子,不要喝太多的酒,不然以后会长不高的。”

  “我不是小孩子!”

  凤君临啪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恶狠狠的瞪着温初九,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猫都炸了。

  “是是是,我说错了,你是男子汉,真爷们儿,顶天立地!”

  “……”

  凤君临闷头吃东西不说话了,温初九也不再说话吵他,只偶尔帮他倒一下酒。

  吃到七分饱的时候,凤君临放下筷子,刚要说话,不经意看见温初九掌心的水泡已经破了,皱巴巴的黏在一块儿,胸口忽的一滞。

  凤君临抢走温初九手里的酒坛,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腕。

  不小心碰到伤口,温初九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见凤君临一直盯着她的伤口不放,巴巴地开口:“不……不小心弄破的,其实也没那么疼。”

  刚说完,凤君临手腕一转,就把那坛子酒系数倒在温初九手上。

  “啊啊啊!!!”

  温初九发出凄厉的惨叫,脸都疼白了,嘴唇控制不住的打颤,凤君临没理会她,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在温初九手上缠了一圈,帮她进行简单的包扎。

  少年帮她包扎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好像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温初九安静下来。

  大约是第一次帮人包扎,少年的动作笨拙得很,好几次碰到伤口,都疼得温初九缩了缩手,最终包扎完,造型也并不好看。

  不过凤君临对自己的杰作还是很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他忽的掀眸定定的看着温初九:“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说你是名震京都的鉴酒师,是真的吗?”

  “是啊。”

  温初九回答,垂眸掩下眼底情绪,唇角勾了勾,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落寞。

  凤君临走到窗边的软塌上躺下,单手枕在脑后,小声恳求:“可以跟我说说吗?”

  温初九抱着酒坛喝了两口,走到凤君临旁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抱着那碟没吃完的油酥花生吃,嚼得嘎嘣脆。

  “十多年前,京城有一户温姓人家,他们祖上世代都是酿酒的……”

  这是温初九第一次如此详细的向一个人讲述自己的过去。

  她仿佛看见温家如何从一个小小的酒家一步步发展壮大成酿造御酒的酿酒名家。

  她看见自己跟屁虫一样跟在大哥二哥身后转悠,看见自己因为与生俱来的天赋而骄傲的接受所有人的艳羡和称赞。

  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下去。

  “……后来,温家因为通敌叛国的罪,被打入死牢,满门抄斩。”

  “为什么?他们只是酿酒的呀,什么时候通敌叛国了?”

  凤君临听得入了迷,愤慨的坐起来质问,却发现温初九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了大半坛酒,正抱着酒坛昏昏欲睡,听见他的问话,温初九的脑袋动了动,笑出声来:“是啊,他们没有做这样的事,可宁家世代忠良,他们说温家错了,那就是错了。”

  “所以后来呢?温家真的被满门抄斩了?”

  “嗯,是呀,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温初九歪着脑袋回答,凤君临有些震撼,他还小,还不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样的说法,也无法理解这里面明争暗斗的利益牵扯。

  他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温初九说的这件事,但他可以感受到,现在他和温初九是同一类人,因为他们有同样的经历。

  凤君临沉默,温初九很快抱着酒坛睡着了,不过这次她没有睡多久,晌午的时候就醒了,醒来时凤君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

  “我之前听了你的秘密,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只有三个问题的机会,温初九没有矫情,直接开门见山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在我们回来之前,城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凤君临脸色白了白,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之前我把你抵押在地下城,当天晚上,我娘和那个人去地下城找你了,第二天她回来,身负重伤,但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在地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十天前,突然有人拿了一个令牌到城主府来。”

  “然后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凤君临提醒,继而陷入回忆,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娘半夜的时候出去了,结果第二天浑身是伤的被人丢在城主府门口。”

  “那个时候城主已经……”

  “嗯。”

  凤君临点头。

  三个问题问完,温初九没了声音。

  以她上次的经历来看,凤珩衍的武功虽然比凤逆渊弱一些,但远在温初九之上,能把凤珩衍引出去,并把她杀害的人,首先肯定是她认识或者有特殊身份的人。

  现在凤珩衍肯定已经下葬,要开棺验尸,恐怕会把凤君临逼疯。

  “你没有问题了?”

  凤君临疑惑,温初九偏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我问,你还会答吗?”

  凤君临的表情染上几分古怪,想了想有些不自然道:“看在今天我把你手烫伤的份上,再……再回答你一个。”

  果然还是个孩子。

  温初九失笑,也没客气,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个来城主府找人的人,手里拿的信物是南麟王的东西?”

  “是。”

  凤君临回答,温初九点头,她大约明白是有人故意想把凤珩衍的事,栽赃到凤逆渊身上了。

  凤珩衍背后是北宿,而凤逆渊背后是整个偃月,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凤珩衍是凤逆渊害死的,那激化的将是整个北宿和偃月国的矛盾。

  那个幕后的人,想要的是,天下不宁,万民难安。

  想来凤逆渊和宁西舟想到的事应该比她现在了解到的更多,她能做的就是稳住凤君临,让他不要冲动行事,犯下什么大错,最好是能够让他下令把凤逆渊和宁西舟他们放出来。

  “你不想为他们辩解什么吗?”

  “我辩解了你会信吗?”

  温初九反问,凤君临一噎,有些气恼的站起身朝外走去,温初九小跑两步,一个跃身蹦到凤君临身上。

  “下来!”

  少年踉跄两步,捞住温初九的腿稳住身形,冷着声命令:“下来!”

  “啊,我喝醉了,头好晕啊,走不动路了。”

  温初九夸张地说,抱着凤君临的脖子不撒手,凤君临没办法,只能认命的把温初九背出去。

  慢吞吞的往城主府走去,凤君临竟觉得心里难得的安宁,好像过去这些天的兵荒马乱,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安抚。

  温初九一直趴在他背上嘀嘀咕咕的说话,介绍的都是偃月国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特色小吃,凤君临听得很欢乐。

  背上这个人和他很像,但也不是完全的像,她的欢乐背后,总是透着那么几分让人心疼的悲凉。

  快到城主府的时候,凤君临突然停下来问了一句:“当时我把你抵押在地下城,你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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