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逾韩!你做什么!”

  人群惊起一片怒喝。

  许宁楼拄着拐,张微面色阴沉,拨开人众而至,冰冷的看着此人。

  “榜文我已看过了,这不是正道。”马逾韩一脸认真地摇头。

  张微冷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这不是正道。”马逾韩再次重复,道:“如果陈知兵、皇甫韵有罪,当押入廷尉府,再行查清论罪。”

  “张贴榜文,鼓动人心,这会蒙蔽人眼、迷惑人心,众人被怂恿,便有可能做出一切有违法度之事。”

  “书呆子!我们的师兄、朝廷的监军梁兴已经被害死了!”有人怒骂道。

  “那就应该查清监军的死因。”马逾韩回答。

  “他是伤势淤积,就是被陈知兵等人害死的!”许宁楼声音冷冽。

  “许师兄,你也是太学出身,主修的是儒学兵法,而非申韩之学吧?”马逾韩语气平静,沉稳地可怕:“法度讲究证据链完整,而不是凭个人想法臆断,这对嫌疑者不公,更是对死者的不负责任。”

  “诸位这样鼓动舆论,一旦不可控,如果导致嫌疑者被群怒所杀,届时又如何是好呢?”

  有人站出来反驳:“那是他该死,正好赎罪!”

  “人心是可以被愚弄利用的,但法度不会。”马逾韩有条不紊的反驳任何一人:“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人们自以为的正义未必是正义。如果手握正理,又何必动用歪门邪道呢?”

  “倘若人心被利用,正义得不到声张,正义只会被污辱。而汹汹舆潮,正是污辱践踏正义者。”

  “诸位师兄弟都是饱学之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张微反应很快,他没有和马逾韩辩驳,而是冲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使了一个眼色。

  那名青年一步上前,伸手推向马逾韩。

  马逾韩身材瘦弱,被他一把推倒,手中书也落在地上。

  他也没有怒声谴责,而是慌忙去捡自己的书。

  砰!

  对方一脚踏在他的书上,讥讽道:“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在这讲道理?”

  身旁立即有其他人拥出,对马逾韩出声谴责:

  “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诸位知道么?他是个农户出身,父亲是个瘸子、母亲是个瞎子,连字都不认得,这样的人也配读书、也配和你我做同学?!”

  “满嘴歪理,替奸逆辩驳!怎么,你想借此投靠六皇子?”

  “那倒是有可能,其他人谁能瞧得上?也就六皇子,据说他手底下还有叫花子。”

  众人哄然大笑,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马逾韩吃力向前,想将自己的书夺回。

  “拿书做什么?这书你配读么?”

  有人弯腰捡起那本书,满脸冷漠:“昔日太学有老师可怜你家境贫寒,举荐你去廷尉府为吏,诸位可知他做了什么?这不开眼的东西,竟然诬陷上官!”

  马逾韩像是被踩中了痛点,猛地抬头,脸被涨的通红:“我没有诬陷他,我掌握了真凭实据!”

  “证据呢!?”有人冷笑发问。

  “我呈了上去!证据就此消失了!便成了我诬告他人……”马逾韩一脸失落。

  “撒谎!!!”

  怒喝声中,他的书、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被几双手同时扯住,撕的粉碎。

  马逾韩眼睛红了,突然起身扑了过来:“还给我!”

  砰!

  不知谁出脚,又将这个可怜的农户子踹翻。

  碎纸纷飞,砸在他脸上。

  又有人出手,将他揭下的榜文夺回,重新贴了回去。

  “你这样的人能待在太学,已经是可怜你了。”

  “再敢作乱,逐出太学!”

  “谁人为奸逆,早有共识!你竟敢反驳,你也与奸逆为伍么!?”

  声声谴责中,有人抬了脚,冲着他脸上跺去。

  当当当——

  就在这时,铜锣敲响。

  哄闹的人群停下,纷纷看向身后。

  “谁在此聚众闹事!?”

  徐岩领着两排衙役出现。

  有人认出了他,道:“是往年的徐师兄么?”

  “不错,我以前也在太学求学。”徐岩点头,道:“但我今日来是办差的,还是以职务相称较好。”

  “不知徐正监来此办什么差?”家中有大员的学子站了出来。

  徐岩昨天才上任的正监,他连这都知道,可见家中能量不小。

  徐岩走了过来,冰冷的目光一扫,最后落到刚贴的榜文上:“聚众闹事,谣言惑众,谁让你们做的?”

  “徐正监,我们做的都是正义之举……”

  “住口!正义不正义,轮得到你们一群学生来论!?”

  徐岩根本不和他们讲道理,大手一挥便命衙役拿几个典型——推倒马逾韩的高大青年,便赫然在列。

  众人愤怒挣扎,不断谴责:

  “我们是太学学子!你凭什么拿我们?”

  “你知道我父是什么人么?”

  “徐岩!你是要自绝于太学诸师生么!”

  “我知道你是替六皇子卖命,但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被千夫所指么?”

  乌压压一片学生往前拥去。

  徐岩一转身,从身后一名衙役腰间铿的一声抽出刀来,厉声呵斥:“谁敢阻挠廷尉府办案?”

  “怎么,你还要在此杀人么!?”有人大声呵斥。

  徐岩刀锋一转,指着此人:“你过来试试!”

  “各级官府依律办案,有人言语阻挠、以身阻拦者,监十日;持械阻拦者,杖十、监六月;持械致官差受伤者,视伤情处监五年至死刑不等。”

  “有聚众五人以上者,以骚乱罪治;有聚众二十人以上者,以祸乱罪治;有聚众五十人以上持械者、聚众百人以上者,按叛乱罪治!”

  “当事官员可便宜行事,主官可书呈地方郡守、驻营,核实后以大军镇压!”

  趴在地上的马逾韩突然出声。

  拥挤的人群一下冷静了下来。

  法度如此,但又有几个人敢照做呢?

  尤其是在太学,一砖头下去,砸死的要么世家子、要么名师高足、要么官员子弟,谁敢?

  众人看了看横刀而立的徐岩,默默往后缩了缩:这货背靠六皇子,搞不好真的敢……

  许宁楼扯了扯张微的衣裳:“师兄,让他带人走,事情会闹的更大,看他能来几次、抓几人!”

  张微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轻声吩咐了几句。

  人群在谴责中后退,随后缓缓散去。

  徐岩将刀还给那名衙役。

  衙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大人您可真有种,那可全是公子哥啊!”

  “那又怎样?你我依法办事。”

  徐岩哼了一声,或许是觉得大老粗们未必听得进大道理,又道:“他背后有人,我们背后也一样。差事办好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是!”那人连忙点头。

  他们这个层次看不到朝堂的太多信息,他们只知道徐岩被关了几天,不但没事,还一出来就往上跳了一级。

  至于原来的正监,说是被贼人所害,但也有人传言是让徐岩背后的六皇子一刀剁了……

  一刀剁了李成,把自己的人扶上去,这位主该有多彪悍?

  而且这位徐正监自从投靠六皇子后,一扫往日穷态,对弟兄们出手也变的阔绰了。

  这年头,好处才是硬道理。

  衙役们动手抓了七八个人,徐岩则走向靠着石柱的马逾韩。

  当他看清此人后,面色顿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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