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以北、前线、大营。

  “报——雒京传来消息,有人指责殿下主攻怠战!”

  “报——河东来讯:河东人发现精盐炼制法,或可解决河东缺钱粮之危!”

  消息传来,周汉直接气笑了:

  “老六这个废物!”

  “自己屁用没有,只能在关外日夜笙歌,还好意思往我头上推锅!?”

  虽然清楚老六在推锅,但对于周汉而言,他的目标从来不止老六。

  大夏以武立国,战功从来就是含金量最高的成绩。

  拿下河东,或说至少得打出一些漂亮的成绩来,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这是他能一跃而上,借此挑翻其他兄弟的绝佳时机。

  从军事上来说,或许现在并不适合再进取求战。

  但从政治上而言,他必须积极进取,搏上一把!

  “诸位,且看舆图!”

  他拔出佩剑,指着挂起的舆图:

  “郭贼驻营所在,与我军隔山谷对峙。”

  “近来,郭贼多持守势,借两侧地形设路障、栅栏、箭塔,使我军进攻艰难。”

  “我意,使三千轻骑,多携旗帜、由西侧山岭绕向郭贼后方的北阳城;北阳城乃贼军辎重枢纽重城,以调动贼军主力行动。”

  “再留五千战兵步卒,领民夫守住大营。”

  “我亲领精锐战兵两万两千人,借东侧山岭蛰伏,直扑郭贼大营,击而破之!”

  “诸位可有异议?”

  诸将悉数抱拳:“殿下高见!”

  周汉持剑回头,看着皇甫龙庭:“皇甫将军认为呢?”

  皇甫龙庭稍作思索,回道:“殿下历来善战知兵,由您裁断便是。”

  “我问你的不是此事。”周汉摇了摇头。

  “不是此事?”

  “在此战中,皇甫将军要做的不是出战,而是另一件事。”

  “殿下吩咐便是。”

  “你上书朝中,道出那夜实情,就说‘夺军破郭贼,是你一手指挥,老六在冒顶你战功’,如何?!”

  言讫,周汉将剑也反转过来,凌于桌案上。

  围观诸将,面带笑意,眼中却有一抹幸灾乐祸。

  这是明着逼皇甫龙庭去跟周彻作对!

  如今周彻在箕关外笙歌不战,朝堂讨伐之声自然不少。

  如果皇甫龙庭再来点把火……战后周彻莫说立嗣,不下狱都算天子开恩了!

  果然如此!——皇甫龙庭内心一叹。

  自出征后,周汉对自己也算礼遇有加,屡次表示善意,想将皇甫龙庭连带皇甫氏一同挖过来。

  皇甫龙庭不敢明着拒绝,也不曾答应。

  如今,大军将出,对方再提此议,且如此尖锐,是逼着皇甫龙庭做选择了。

  “殿下。”

  他抱拳一揖,道:“那夜能够破贼,确实全靠六殿下,末将什么也没做……”

  “呵!这话,连鬼都不信!”

  中郎将唐继业冷笑,帐中诸将都纷纷摇头,目光不善。

  啪!

  周汉手中剑忽然下落,将桌案切成两半:

  “好一个在公为公!”

  “皇甫家果然代代忠臣,既然如此,就由皇甫超逸领三千轻骑,深入敌后袭北阳吧!”

  周汉此言一出,诸将松了一口气

  只三千人,绕道十万大军背后——主力败,则必然全军覆没;主力胜……还是有可能全军覆没!

  无他,人太少,又和后方断绝,对方打个喷嚏都能震死你!

  说是九死一生,丝毫不为过。

  纵然皇甫超逸年少胆大,此刻也面色苍白,额头见汗。

  绕袭北阳,这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做诱饵、去送死!

  “皇甫将军!”周汉目光冷漠,道:“你还要坚持么?”

  “叔……”皇甫超逸声音微抖。

  皇甫龙庭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深吸一口气:“皇甫超逸食国家俸禄,为国家赴险,是职责所在!”

  “好!铁骨铮铮!”周汉点头赞誉:“那留守大营的任务,想来皇甫将军也不会拒绝?”

  等这话一出,唐继业等人都忍不住笑了。

  留守大营,虽然不用深入敌后,但需以五千战兵直面整个郭镇岳大军的压力。

  而且,绝不能退!

  一旦守大营者退走,整个大营和渡口都将被郭镇岳收回,朝廷军前功尽弃不说,留在河北的周汉与数万将士,都会被困住!

  负责守营的皇甫龙庭,还有活路可言么?

  若有万一,郭镇岳识破周汉进攻计策,全力进攻空虚的大营。

  皇甫龙庭似乎便只有死战一途了。

  可他能拒绝么?

  断然不能!

  周汉是三军主帅,单是临阵抗命这一条便能叫皇甫龙庭人头落地!

  更不要说,他皇甫家累世将门之名,哪里承担得起畏战的恶名呢?

  皇甫龙庭一躬身:“是!”

  见皇甫龙庭铁了心,周汉冷漠一挥手:“没其他的事,便下去准备吧。”

  叔侄二人,拱手退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周汉冷笑:“给活路不走,就别怪我心狠了!”

  “其余各部,也做好准备,随我沿东侧山岭出击。”

  铿!

  他将剑拔起,重新入鞘,语气坚定:

  “老六那个废物,只配看戏。”

  “待我平定河东,少不了诸君的封赏!”

  众人一齐弯腰:“谢殿下提拔之恩!”

  唐继业又站了出来,提议道:“殿下可让兵曹传令六皇子,让他在箕山方向策应进攻。”

  周汉目中光芒微闪:“妙哉!”

  周彻从,大概率送死;周彻不从,如果自己失败,也能将锅往他头上甩……如何不妙?

  另一边。

  “我不理解!”

  皇甫超逸面色愤慨:“都到了这一步,你替他说谎有何意义?”

  “出兵讨河东是他提出的,如今按兵关外日夜笙歌的也是他。”

  “河东之战,无论胜负,他必是立嗣无望!”

  “这时候还护着他,于你我、于皇甫家有什么好处!?”

  皇甫龙庭瞥了他一眼:“你惧战?”

  “我不是惧战,而是不想平白送死!”皇甫超逸眼睛通红:“我才加冠,我还想建功立业……我不想因为一个扶不起来的人,葬送我自己!”

  皇甫龙庭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谎,那是事实。”

  “我不信!”皇甫超逸唾沫横飞,手指身后:“我不信、二皇子也不信,所有人都不信!”

  “他在箕关外的行为,已佐证了所谓的‘夺军破郭’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

  “离开了你,他什么都不是!”

  皇甫龙庭只是摇头:“出兵之后,一切以保全自己为要。”

  “若是二皇子此计可胜,你尚有活路可言。”

  “若是不胜……稍后我让人送两个女子去你帐中,尽量给你家留下种子吧。”

  言讫,转身而去。

  皇甫超逸呆若木鸡。

  半晌。

  “贼六误我!”

  咆哮着,一脚踹向固定帐篷的岩石。

  “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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