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已然是天寒地冻。

  幽州地处北方,秋季来得早,冬季自然来得更早。

  张恒率军进抵蓟县的第三天,空中便飘起了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大地不久便一片白茫茫。

  张恒一贯是不怕冷的,但今年却有些不同。雪落之时,张恒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好像穿再多衣服都挡不住一般。

  仔细想来,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帝国北疆,一时间难以承受也是意料之中。

  雪花飘了两天,终于是停了。

  漫天的晶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天地一片苍茫。

  又一天之后,天终于放晴了,张恒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披着大氅从府中走了出来,张恒登上了城头,眺望着雪后初晴的壮丽山河。

  城下,赵云的大军自雪落之后,便迁移进了城中。

  而鲜于辅的大军早就撤到了远处,与蓟县就这么远远相望着,不知作何打算。

  张恒倒也不急,这场雪并不大,自己也还有时间,且等雪化了再说吧。

  又看了一会儿之后,张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如今自己所在的蓟县,不仅是广阳郡的治所,更是整个幽州的治所。

  而在后世,它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北京!

  不过这块地方的兴盛,要等到两宋之后了,如今还算不上有名。

  不多时,赵云和荀攸也走上了城头。

  “长史!”

  张恒挥了挥手,“刘虞那边有动静了?”

  荀攸摇了摇头,“还没动静,不过应该也快了。”

  自从在赵云率军占领了蓟县,打断了刘虞重归广阳的计划后。刘虞大怒,当即派出了鲜于辅统兵万人,进逼蓟县,打算找赵云要个说法。

  面对鲜于辅的来袭,赵云却很高兴。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秀肌肉的机会!

  张恒之前交代过,拿下幽州的大策略,是以招抚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动用刀兵。

  于是,赵云便将自己麾下所有大军,一股脑拉出了城,在城下摆开阵列,准备迎接鲜于辅的来袭。

  而鲜于辅初来乍到,本就没想过要立刻攻城,带些人马也是以恐吓为主。

  毕竟在他的想象中,刘备刚刚战胜了袁绍和公孙瓒,正是收拢整合冀州的时候,绝不可能派多少兵力来幽州。

  自己麾下一万人摆开阵势,吓走城中的徐州军得了。

  别看刘虞嘴上闹得凶,但他是万不敢跟徐州为敌的。

  然后,鲜于辅就绷不住了。

  只见蓟县城门大开,赵云率军而出。

  初时,鲜于辅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随着城中的兵马越出越多,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已经超过了自己麾下的军队,而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鲜于辅再也坐不住了,心中也冒出了一个疑问。

  这到底是谁吓唬谁啊?

  但还没完,城中的大军继续往外涌。

  直到半天之后,近二十万大军从城中冲出,在城下呈阵列排开,直把鲜于辅吓得面如土色。

  沉默片刻后,他率军扭头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一万人吓唬二十万,我疯了吗!

  回头,他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刘虞,自己却在距离蓟县数里的地方扎营等待。

  当然,他也是看出了赵云没有要主动进攻的意思。

  又过了十多天,赵云大军抵达的消息传遍了大半个幽州的时候,张恒也率军抵达,两方就这么继续耗着。

  但此时的幽州,尤其是刘虞麾下,早就人心惶惶。

  刘玄德什么意思?

  打了冀州还不够,要连幽州一起拿下吗?

  连同刘虞在内的幽州官吏纷纷猜测着,然而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若把自己换成刘备,恐怕也会这么做。

  携大胜之势,风头正劲,麾下又有数十万大军,一鼓作气拿下幽州再正常不过。

  可悲的是,他们却没有抵挡的能力。

  时间又过了几天,当刘虞连同其麾下百官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张恒却先出招了。

  既然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那就不要闲着了。

  本着自愿报名的原则,张恒把大伙都叫了过来。

  “诸位,咱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不少时日,但刘伯安就是不肯过来,该如何应对?”

  张恒高坐主位,用手指敲击着桌案,漫不经心地笑道。

  闻言,太史慈率先抱拳道:“长史,既然刘伯安不肯过来,那咱们过去就是了。二十多万大军开进广阳郡,刘伯安便不得不从。”

  听着这句略有歧义的话,张恒忍不住一挑眉头。

  “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太史慈:……

  “大军出动,则势必要打一场。但这场仗,在我看来却是没必要的,能兵不血刃拿下幽州最好。刘伯安不肯过来,那咱们便逼他过来。”

  赵云忍不住抱拳道:“长史,不出动大军,刘伯安如何肯屈服?”

  张恒笑了,眼中却带着无匹的锋芒。

  “此事倒也简单,派一个人去告诉他。

  要么,他过来。要么,我带着大军过去找他!”

  闻言,众人都不禁点了点头。

  恐吓一下也行,至少能加速刘虞投降的进度。

  方案敲定了,但还得有人过去执行。

  商量了一圈,最终还是由荀攸亲自出马,完成这波游说。

  刘虞不是个疯子,反而多年来一直礼贤下士,况且在大军的威胁下,他就更不可能对荀攸不利。

  更何况,若是能有游说刘虞前来,便是此次平幽州的首功,荀攸自然不会放弃。

  领命而出后,荀攸却只带了不到十名护卫,就这么出了城。

  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鲜于辅的军营。

  得知是徐州军派来的使者,鲜于辅不敢怠慢,赶忙出迎。一番招待之后,却命人护送着前往了渔阳。

  虽然张恒拉了二十多万大军北上幽州,虽然赵云率先一步拿下了广阳郡。

  但此刻徐州和幽州,依旧还没达到敌对的程度。

  一者,刘备没有明确对幽州宣战,作为弱势的一方,刘虞自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事。

  二者,双方不久前还是盟友,关系也算融洽。至于广阳郡,早就被公孙瓒侵占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见识到张恒麾下二十多万大军后,从刘虞到前线的鲜于辅,所有幽州官吏,就没有一个人想打这一仗的。

  战争可不是请客吃饭,赢的人固然可以通吃一切,但输的人却可能满族覆灭。

  谁人没有妻儿老小,一个月那么点俸禄,玩什么命啊!

  荀攸就这么一路东进,三日之后,便来到了渔阳县。

  而在此之前,鲜于辅早就派快马将消息告诉了刘虞。

  刘虞这边,自然也做好了准备。

  不过再多的准备,也比不了硬实力上的差距。

  当日,刘虞命麾下主簿鲜于银城外相迎,一路将荀攸带到了客馆。

  第二日上午,荀攸穿戴整齐后,终于受到了刘虞的接见。

  刘家人自古便有清谈和摆排场的臭毛病,之前的刘岱是这样,刘表也是这样,老坐谈客了。

  荀攸本以为刘虞在北疆多年,治理地方卓有成效,多少会务实一点。

  但很显然,他想错了。

  哪怕到了这种境地,刘虞还是以极高规格接待了荀攸,处处都彰显着他的名士风范。

  见礼寒暄完毕之后,正当荀攸有些不耐时,刘虞却突然发难了。

  “公达啊,此次冀州大战,玄德贤弟大获全胜,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荀攸立刻拱手道:“多谢使君,此战乃是为国除贼,侥幸得胜而已。”

  刘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既然得胜,就该班师,却偏偏率大军侵我幽州境界,玄德贤弟此举何意啊?”

  一段抢白,直接把此次事件定性为刘备入侵幽州,但称呼上却没有变。

  言外之意很简单,只要你现在引兵退去,我可以大度的原谅你,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面对刘虞的发难,荀攸面色不变,刚要回答之时,一旁的从事齐周却开口道:“荀先生,我主乃是天子亲封的幽州牧,有代天牧民之责。而你主刘玄德,亦是天子亲封的徐州牧。两人皆是宗室,又是国之柱石,本应镇抚一方,护佑百姓。

  可刘玄德却妄动刀兵,侵我地界,如此举措,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幸而我主仁德,不打算追究,不然定上奏朝廷,弹劾刘玄德之罪。

  还望先生回去之后,尽早罢兵,各自安宁!”

  谁都知道,天子如今已经是摆设了。

  但只要你还自认是大汉臣子,那就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并且别人根本无法反驳。

  齐周这番言辞,不仅抢占了道德制高点,也足够犀利,听得刘虞都会心一笑,捻了捻胡须。

  听着两人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荀攸心中暗笑。

  “使君容禀!”荀攸起身解释道,“使君误会了,并非是我徐州大军故意侵占贵地,而是却有要事,不得不来。”

  闻言,齐周冷笑一声。

  “先生此言,却是思之令人发笑。下官斗胆请问先生,广阳郡是否乃我幽州地界?”

  “是。”荀攸点头道。

  “那我主是否是天子亲封的幽州牧,有镇守幽州之责?”

  “是。”荀攸继续点了点头。

  齐周突然抬高了音量,“既如此,是何等大事,能让贵军不请自来。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当先请示我主,先生以为如何?”

  幽州是我们的地盘,你不打招呼就带兵过来,这就是无礼,甚至是置朝廷天子于无物。

  说好听点,是不请自来。

  说难听点,就是图谋不轨!

  齐周自以为自己的这套理论无懈可击,但荀攸却笑了。

  “先生此言差矣。幽州乃刘使君之地,我徐州大军的确不该来。但我大军此来,却不是我主钧命。”

  闻言,齐周差点没气笑了。

  除了刘玄德,还有人能指挥得动徐州大军?

  你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既不是刘使君钧命,又是何人指使?难不成徐州有两位州牧不成!”

  这番话可谓嘲讽拉满,不仅点破了荀攸的谎言,更是讽刺了刘备的虚伪。

  可荀攸却依旧不慌不忙,反而正了正衣冠,神情一片肃穆。

  下一刻,他向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

  “好叫使君与先生知晓,我大军此来,乃是奉天子诏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其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货胡说什么!

  天子远在长安,怎么可能有诏命下达?

  再说了,天子现在什么情况,你欺负我们不懂吗!

  见众人不信,荀攸却笑道:“怎么,诸位难道以为在下假传诏命?”

  这个罪名太大,众人可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于是都沉默不语。

  但荀攸显然没打算停止,继续向齐周问道:“先生方才说幽州是使君之地,但这天下,乃是刘家天下,天子之地。在下奉了诏命,难道也不能来?”

  这显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你既然喜欢把天子的合法性挂在嘴边,那就不要怪我以此反击了。

  齐周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有说出任何反驳之语。

  天下都是天子的,手持诏命,自然都能去得。

  谁说不能去,谁就是乱臣贼子。

  沉默片刻后,刘虞深吸一口气道:“公达,贵军此来,当真是奉了天子诏命?”

  “使君可以质疑在下,难道还要质疑诏令不成?”荀攸反问道。

  刘虞眉头一皱,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如此信誓旦旦,但不知诏命何在?”

  “在下位卑德薄,如何将诏命随身携带。诏令当然有,不过却在卫将军手中,还请使君随在下一道前往蓟县,恭听圣训!”

  兜兜转转这么半天,荀攸终于说了自己的目的,同时也把刘虞逼到了死角,进退两难。

  去吧,他怕张恒对自己不利。

  不去吧,又是违抗诏令。

  这时,齐周忽然开口道:“荒唐,既然诏命是给我主的,他张子毅就该前来宣读,岂有让我主前往之理!”

  他肯定不会让刘虞以身犯险,去了张恒那里,还有没有命回来都是两说。

  面对齐周的震怒,荀攸却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异样。

  “先生此言有理,既如此,在下这便回去,请卫将军前来宣读诏命,如何?”

  闻言,齐周先是一喜,继而却是面色大变。

  张子毅前来宣读诏命,不会把二十万大军都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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