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有种德国在巴西主场踢了7:2,踢到最后哪怕进球,德国观众也不敢大声喧哗的诡异寂静。

  从裁判组,到线下观战的棋迷,再到各大围棋直播间的UP主,无一不在啧啧摇头。

  惨。

  死得太惨了。

  尤其是孔赫昨天还放了些赛前骚话,这场面,五条悟看了都得点根烟。

  孔赫撑着手臂,侧靠在椅子上。

  像是燃烧殆尽了一样,表情极为痛苦。

  这痛苦程度,放到袄景教都快可以当教主了。

  Tmd,开局还顺风顺水的棋,怎么突然变成这个鬼样子?

  谁干的?

  莫不是有什么职业初段或二段不到的臭棋篓子狠狠重仓了我一波,把我污染了吧?

  “我认输。”

  行至147手,黑棋往回一退,孔赫沉思片刻后,愤怒投子认负。

  这棋真没必要下了。

  属于是黑棋停一手,白棋都不知道该怎么赢的局。

  从下面的打入开始,孔赫自我感觉就像是走上了一条大难不死,必有大难的道路。

  更何况,他还真就死了。

  除了大龙生命体征消失,他的本届棋圣战之路从此毙业之外,其余的一切基本正常。

  看到这个结果,江天启不知为何有些舒爽。

  作为倒时同盟的头号马前卒,本来他应该很乐见时煜被锤。

  可没想到,看见队友被锤,竟然更乐。

  没办法,害怕队友过得苦,更怕队友开路虎。

  常韧的表情也僵住了,脸上充满幻灭。

  就这?

  你昨天信誓旦旦说发现了时煜的致命弱点,结果你今天147手就被炫完了?

  以为你要披星戴月,迎接众人欢呼,结果你披麻戴孝去了是吧?

  “倒时同盟大溃败!”

  “根据昨天传回来的现场消息,常韧输棋之后,孔赫亲切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们几个起到了麻痹对手的效果还说自己发现了时煜的致命弱点”

  “麻痹对手(×),将对手的状态打出来了(√)!”

  很不凑巧,孔赫拍着常韧的肩膀,发表必胜宣言时,刚好有一个摄像头在旁边,完美记录了下这麻痹的一幕。

  于是,这個梗很快又通过各方渠道传遍了棋圈的内内外外。

  至此,倒时同盟几人组全军覆没,就看古胜山加不加入这个组织,抬兄弟们一手了。

  时煜也从漫长的棋战中抽回思绪,往椅子上靠了靠。

  该怎么评价孔前辈这盘棋呢?

  应该说下的蛮好吧——

  就挺瑜不掩瑕的那么一个状态。

  孔赫和常韧的棋风类似,同样都是建立在本格派的基础上,伺机发动反击。

  但相较之下,孔赫的以静制动能力更强一些,经常能以淡定沉稳的态度破解对手的反戈一击,因此被冠以淡定哥之名。

  这盘他并没有采取常韧那样的极端自我风格,而是稍微加入了一些混沌流的内容以此作为改进。

  但下着下着,这人突然就跟吃火药了一样,突然脾气暴躁起来,像金哥那样,毫不犹豫往大模样里一个猛子扎进去然后就死了快大半盘.

  “来吧,说说你眼中,时煜的致命弱点究竟是什么。”

  常韧来到棋盘前,问向正在进行复盘的二人。

  虽然这种时候再问这种问题,多少有点不太厚道,好比质问平民既然吃不起面包,为何不吃蛋糕。

  但没办法,此刻常韧的好奇值已经突破了天际,不仅想要知道,还得是立刻马上知道。

  你特奶奶的,究竟发现了什么弱点,才敢这么勇啊!

  孔赫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道:“我觉得吧,时煜的致命弱点,可能是喜欢浪,看见不活的大龙就会忍不住去杀,看见大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去破.”

  这答案,听的常韧眼前一黑。

  他还以为,孔赫多半会说时煜官子水平不太行,也许得和他拖后半盘收束定型。

  结果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玄学。

  不过有一说一,常韧的确也很赞同这点。

  且不说他在碁圣战所表现出的与大龙不共戴天的态度,单说昨天那盘,他那破空治孤就表现得有些不对劲。

  当时那个局面,时煜完全可以带着两三目的优势进入官子战阶段,可他依旧选择象步入侵。

  要么他官子真的不行,要么他真的在浪。

  总不能真的是在做任务,或者刷成就吧?

  “等等,可这与你今天这盘棋有什么关系啊?”常韧忽然反应过来。

  “伱既然认定他会浪,那不应该是你摆下大模样,让他打入进来吗?

  怎么你反倒打入进去了?”

  孔赫面露尬色:“因为我觉得吧,比起进攻,我还是治孤更拿手一点,就等着他来强杀我,我转手给他掏干净”

  常韧越听,眼前越黑。

  瞧瞧,这就是想要人前显圣,最后圣前显豚的下场。

  他俩在这交谈的时候,时煜也在旁边认真倾听。

  某种意义上,常韧其实说的挺对。

  在自己的战力属性面板上,官子这块的确稍差一些。

  好在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古胜山,也是热衷于收棋盘上最大的那个官子的类型,因此这点多少可以先缓缓。

  至于过浪这一点.

  讲道理,之前的屠龙局我都说了,那是目没点清,以为自己正处于劣势。

  上上盘的治孤局,我那是状态来了,趁着状态来了莽一波,这很合理吧?

  “话说,我下一场就要对阵古胜山了?”时煜忽然自言自语道。

  “那不然呢?你还嫌打其他人没打过瘾?”常韧说。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叹,好像没遇上什么阻力,忽然就打到最后一关了。”时煜诚恳道。

  常韧:“.”

  孔赫:“.”

  其他人:“.”

  赛后采访开始了。

  一直在对局室里摆棋研究的古胜山也终于出来了,和时煜一起坐在镜头前。

  “恭喜时煜,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我们棋圣战的比赛,也是第一次就打进了挑战赛环节,请问有什么感想吗?”记者问。

  时煜握住麦克风,正色道:

  “感觉很不可思议吧,没想到我能一口气前进到这里,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这一路过来所遭遇的每一个对手都很强,令我在对局过程中倍感煎熬与绝望,我能赢下他们全凭运气。”

  倒时同盟四人组再次沉默。

  好家伙,刚才私下交流时,是没什么阻力,忽然就打到了最后一关。

  到镜头前,就谦虚成能赢全凭运气了是吧?真当自己有才有德是吧?

  望着时煜正经严肃的表情,记者也不禁汗颜:

  “古胜山九段,那能发表一下你的感想吗?在之前的农心杯上,你钦点时煜为接班人,能就这个话题再多说几句吗?”

  古胜山接过话筒之后,不禁笑了笑:

  “这个嘛,你们也别太当真,毕竟我俩接下来都要争夺两百多万奖金的比赛了,再说什么接班人之类的,有点不太合适,我们可是要真刀真枪干起来的。

  对于时煜能杀到这里,我丝毫不感到意外,之前在棋院集训的时候,我领教过他的实力,知道他的潜力多深。

  我看好时煜将来一定能拿到中国的棋圣头衔,但绝不会是现在我手上的这个!”

  如此铿锵有力,情绪节节递进,既显前辈风范,又不失霸气的发言,引得台下棋迷们连连鼓掌叫好。

  没什么,只是接受采访之前,稍微打了打草稿,故意整得工整有序一些。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古胜山对这次对局的重视。

  他设想过时煜杀至他面前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赢棋的过程如此摧枯拉朽。

  第一盘的聂岚就不用说了,那纯粹是彩蛋对局。

  可之后的江天启,常韧,孔赫,他赢的方式同样也不困难。

  哪怕是对时煜造成最大威胁的常韧,也似乎并未让他尽全力。

  用范增的话,叫做其气皆为龙虎,此天子气也。

  这要搁古代,古胜山简直都想摆鸿门宴了。

  “那时煜呢,你对接下来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吗?”

  “我与古胜山前辈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在棋院训练期间,也感受到了古胜山前辈强大的中盘力量,认为他还有向上突破的潜力。

  并且,我也认为他将来一定可以重新将棋圣头衔夺回去.嗯,将来一定可以夺回去。”

  这话一说,台下的棋迷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得是时煜。

  无比丝滑自然地,将古胜山抛过来的直球四两拨千斤般送了回去。

  采访活动就这么融洽地进行了下去,棋迷们听得聚精会神,掏出手机拍了又拍。

  毕竟都是中国棋手,互相来点你来我往也没什么。

  如果是中韩棋手,那就更好了。

  如果真是中韩棋手,指不定又可以商量一下,当比分战成1:0领先时,落后一方能不能开启黑暗决斗的事了。

  “对了,这次棋圣战的那个新规定,你们看了吗?”

  坐在一旁跟着插科打诨的聂岚突然一拍后脑勺,像是记起什么不太重要,但又不得不提的事。

  “什么新规定?”时煜一愣。

  “你不知道吗?新规定可有意思了,没准咱俩会用上。”古胜山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时煜依旧摇摇头。

  “是古棋啊!这次棋圣战,有中古围棋规则的加入。”古胜山兴奋地宣布。

  “中古围棋?”时煜诧异。

  “对,就是中古围棋,我作为头衔持有者,有一个小权力,我可以在第二局,以及第三局根据自身意向,采用古代围棋的规则。”古胜山说。

  时煜恍了恍。

  没想到这次比赛会这么有趣。

  现代围棋的规则,本质上是以曰本围棋为基础,具体规则基本只有一条,棋子没气就死了,最后比谁围的地盘大。

  而原汁原味的古典中国围棋,则在此基础上,多出了一个叫做还棋头的规则。

  具体就是,一盘棋下到最后,除了比具体围的目数,还得看谁的棋块数更多,每多一块,就得贴对手两目。

  假如一盘棋下完,我有两块空,而你有三块空,则需要你倒贴两目棋给我。

  假如我两块,你四块,则需要倒贴四目,以此类推。

  这个规则在今天看来十分奇怪。

  但它的底层逻辑却颇有哲学意味。

  中国古代的棋手认为,一块棋起码需要两只眼才能成活,而这两只眼是生存的必要条件,无法落子处则不能计算为目。

  换句话说,在中古围棋的规则下,棋手们需要将棋子走在外面,不要原地抠两眼做活,也要避免被分断。

  最好一盘棋下完,自己所有的棋子都能连成一体,而对手则被分割成多个小空。

  这也正是中古围棋厮杀尤其惨烈的原因。

  毕竟谁要是被按在小角落里做活了,那都不叫活了两目棋,而是零目。

  用围棋启蒙老师的话来说,叫做这两目棋够你输四盘了。

  于是古人们竞相出头缠斗,抢占高点,下出的棋也一盘比一盘暴力。

  这个规则已经被终止许多年,没想到如今又要重见天日了。

  “主要是受你那次去曰本参加碁圣战的启发,我们才这么搞的。”聂岚有些得意地说。

  “我想了想,像曰本人那样搞那么多繁文缛节,花里胡哨的,有点没必要,我们又不下两日制围棋,哪来那么多展示午餐与茶歇的休闲时间?

  可我们有文化底蕴啊,中古围棋这么有意思的规则,干嘛不拿出来下下?就当是促进仪式感,让大家看看不一样的棋局。”

  确实,的确有很多棋迷都提议过,可以适当性举办一些中古围棋的比赛,以此作为调味剂。

  在这个规则下所弈出的棋局,绝对和普通棋局大相庭径,给人带来新鲜又复古的感官。

  更何况这里是洛阳,所举办的比赛又是棋圣战,如此古意盎然的环境,如果没有古棋助阵,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没想到,这次主办方居然听进去了。

  “我怎么觉得这更像针对韩国围棋呢?”时煜小声哔哔道。

  这种彰显围棋文化底蕴的的行为,与其说是对标曰本,不如说是给韩国上上强度。

  非要说的话,高丽半岛上也有巡将围棋的传统,但那玩意就不是奇怪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反人类,谁爱下谁下去。

  “三天之后的棋圣战挑战赛,作为头衔持有者的古胜山将有权在第二局,以及第三局进行古棋规则比赛,时煜你清楚了吗?”聂岚问。

  “没问题,我期待第二局时,古胜山前辈就将古棋规则搬出来对付我。”时煜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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