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走了,杨轩的魂儿也被带走了。

  现在整个镇国公府都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氛围当中。

  到处都挂着白绫,白灯笼。

  以杨轩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主事,所以一切都是小师妹带着蓝香安排的。

  虎子还在汉王封地,没有回来。

  不过,安庆薨逝的消息传过去后,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作为太祖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的嫡女,大明大长公主,皇室宗亲辈分最高之人,镇国公的妻子,她薨逝的消息朝廷注定是要重视的。

  所以在安庆薨逝的当天,小师妹就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写了一份折子,并盖下了杨轩的镇国公印,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京师报丧。

  当然,这是需要时间的,中间的这段时间不是什么都不做。

  小师妹派了人去向魏国公府、凉国公府、曹国公府等有亲戚关系的亲戚报丧。

  还有金陵的大小官员也需通知到。

  此消息一出,整个金陵卖丧葬品的全都发了财,甚至连库存都卖完了。

  无他,整个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皇亲国戚,富商都去买了。

  镇国公府在大明有多尊贵,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情,小皇帝肯定是会关注的。

  到时候,谁去了,小皇帝可能不知道,但谁没去,小皇帝一定知道。

  所以,众人都是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前去吊唁的。

  甚至于,金陵六部的尚书在一起商议之后,决定加快安庆陵墓的建造速度,一应支出由金陵户部拨款。

  当然,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联名向小皇帝上书的。

  他们就是在赌,赌小皇帝对安庆大长公主,镇国公府足够重视。

  如此,说不定他们能走进小皇帝的眼里,被调往京师。

  别看金陵六部和京师六部都是同品阶的,但这含权量不同啊。

  金陵六部和京师六部相比天然就低了一头。

  此举,虽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为了进步,不寒碜!

  ……

  镇国公府。

  人来人往,都是前来吊唁的。

  他们在外面可都是普通人眼中的大人物,但现在,在这镇国公府,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少人穿着的都是素衣。

  剩下的也都是穿着官服的,不过他们都在腰间绑着一条白带。

  或许有些不合规矩,但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轩坐在安庆的遗体旁边,面对着一个接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迟暮之气。

  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接待不了宾客的,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徐承宗的身上。

  杨轩没有子嗣,镇国公府现在除了杨轩,就只剩下小师妹和蓝香了,所以除了徐承宗,就没有人合适了。

  在灵堂的外面,负责接待的宾客的是蓝春的儿子。

  他们两家和杨轩的关系很近,所以安庆的丧事,他们要出不少力。

  要知道,现在披麻戴孝的,都是徐钦的子嗣。

  小虎是杨轩和安庆认下的干孙子,安庆薨逝,他肯定是要回来的,但这同样需要时间。

  只可惜,胡岳在西北边疆,没有时间回来,也赶不及。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天前来吊唁的宾客也已经离开。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金陵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还没有完呢。

  实在是镇国公府的影响太大了,毕竟,距离镇国公杨轩下野并没有几年时间,其余威犹在。

  别说是金陵的官员了,整个南直隶,得到消息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少都在赶来的路上。

  等到消息传到浙/江,说不定浙江的官员也会来。

  还有一些藩王,得到消息,说不定也会派人来吊唁。

  毕竟,安庆的身份太高了,还是受太祖高皇帝宠爱的嫡女。

  而且陵墓规格等同帝陵。

  种种因素加起来,藩王也不能不给面子。

  小师妹端着饭菜,来到灵堂前,看着还守在安庆遗体旁的师兄,眸子之中尽是心疼。

  她叹了口气,走了进来。

  “师兄,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好几天滴水未进了。”

  小师妹轻声说道。

  但杨轩就好像没有反应一样,一动不动,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师兄。”

  “师兄。”

  小师妹又连着呼唤了好几声。

  这时,杨轩好像才听到,他缓缓抬起眸子,空洞无神的双眸之中恢复了些许聚焦。

  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发现,他的双眼之中,没有一点光芒。

  “是师妹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师呢?老师回来了没有?”

  “爹爹,已经走了。”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老师已经走了啊!”杨轩挤出一抹笑,道。

  “对了,允恭还在吧?”

  “我记得他镇守北平呢?”

  “你给他去个信儿,回来看看,师娘她们已经老了。”

  “师姐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师姐了。”

  杨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看着师兄现在这个样子,小师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一样,生疼生疼的。

  手上给杨轩端来的饭菜也掉在了地上。

  这番动静,也是吸引了杨轩的注意。

  “师妹啊,你看见安庆和秀禾没有,现在天都黑了,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杨轩疑惑的看着小师妹。

  “下午她们说要去夫子庙逛逛,可现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小师妹站在师兄杨轩的面前,身体颤抖,捂着嘴,眼泪哗哗的流淌而下。

  安庆公主的薨逝对师兄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那么坚强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记忆都开始混乱了。

  “师妹啊,你能告诉我安庆和秀禾她们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找不到她们了?”

  “我找了好久好久,就是找不到。”

  杨轩皱着眉头,脑海中一片混沌,说话也毫无逻辑。

  “太子殿下好像交代了我一件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不行 ,我得去找他,正事可不能耽搁。”

  听着师兄毫无逻辑的胡话,小师妹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前,把师兄揽进了自己怀里。

  杨轩仿佛毫无感觉,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高炽?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说了让你好好锻炼,你看看你现在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好你个朱老四,才几天不见,都敢跟我动手了。”

  “……”

  “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啊!”

  “师兄…”

  小师妹的哭声唤醒了杨轩,他从小师妹的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着对方。

  随后轻轻抬起手,为其擦拭泪水。

  “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了?跟师兄说,师兄帮你出气。”

  “师兄…”

  “不哭,不哭,啊!”杨轩为小师妹擦干净眼泪,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嗯,不哭。”小师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但是眼眶还是那样红。

  见此,杨轩也是露出一抹笑意。

  但很快,他又朝小师妹的身后看了看。

  “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亥时了!”

  “都这么晚了啊!安庆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杨轩刚起身,小师妹就抓住了他。

  “师兄。”

  杨轩看着小师妹,眼神中带着不解。

  “师兄,他们已经不在了。”小师妹摇摇头,哽咽着说道。

  “师妹,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以后可不许这么调皮了。”

  “师兄,我没有骗你,安庆公主她已经走了。”

  “你看啊,她现在就在那里躺着呢!”

  小师妹指着安庆的遗体,大声说道。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师兄变成这个样子。

  而听到小师妹的话,杨轩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炸响,轰的一声。

  他僵硬着身体,嘴里呢喃着:“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

  他抱着脑袋疯狂摇晃,只感觉好像要炸开一样。

  “师兄,师兄,你醒醒好不好?”小师妹紧紧抱住师兄,大声哭喊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轩似乎恢复了一点。

  又等了一会儿,见师兄没有反应,小师妹这才松开。

  杨轩没有再说话,他呆呆的看着安庆的遗体,脚步不受控制的走近。

  紧接着,就见他伸出手握住安庆的手。

  “安庆,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啊?”

  他低下头哈气,想要为安庆暖暖。

  “师兄,安庆公主已经走了。”小师妹在一旁轻声说道。

  杨轩似乎是没有听见,还在为安庆暖手。

  见此,小师妹心中很是不会是滋味,她泪流满面,用力拉起师兄。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安庆公主她已经走了。”

  小师妹声嘶力竭的大喊,企图唤醒师兄。

  可她却发现,师兄的双眸再一次变得空洞,整个人仿佛是失去了灵魂。

  “安庆走了,她怎么走呢?”

  “她怎么能走呢?”

  “她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他嘴里呢喃着,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他瘫坐下来,双目无神,嘴里不断重复着:“她怎么能走呢?”

  “她怎么能走呢?”

  “……”

  小师妹抱住自己的师兄,身体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流。

  徐承宗站在灵堂外面,看着师叔祖如今的模样,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酸涩,难受,闷……

  他收回目光,在墙角蹲下,低着头。

  没一会儿,就见到他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右手紧握成拳,牙齿在上面咬出牙印。

  师叔祖那么坚强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小到大,师叔祖都是他最崇拜的人啊!

  可现在,却脆弱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但明天还有宾客前来吊唁,徐承宗必须撑起来。

  现在能主持大局的,就他和梁国公了。

  吊唁的宾客很多,都已经好几天了,但还有人在赶来。

  而杨轩也还是那样,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说着胡话。

  小师妹等人看在眼里,却没有一点办法。

  不是没有尝试过,是真的没有办法。

  杨轩之前跟小皇帝要来的御医还在金陵,徐承宗专门请来为杨轩看了看,但御医也没办法,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气的徐承宗差点就把对方给砍了,好在有小师妹的阻拦,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两天后一个邋遢老道士出现在了镇国公府,他的武力值非常恐怖,徐承宗召集数十名家丁都被打倒了。

  这样恐怖的武力值,他只听说师叔祖有过。

  好在,这个老道士并没有下杀手。

  收拾了徐承宗等人后,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是来看杨轩的。

  这个老道士确实是有本事的,他得出的结果是,杨轩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两魄。

  如果不是因为杨轩的特殊,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活动,应该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徐承宗和小师妹问了老道士要怎么做才能让杨轩恢复过来,后者表示这并非自己所擅长的,推荐他们去找龙虎山天师做法招魂。

  交代完,他便离开了镇国公府。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金陵,而是找了家客栈暂住了下来。

  晚上吃了两只烤鸭,躺在床上,发出啧啧的声音。

  “好一个痴情种啊!”

  “老道我是不能理解。”

  “啧啧啧!”

  “休息休息,明儿就走!”

  “这天下还是很有趣的,再多看看。”

  ……

  过了这么久,安庆薨逝的消息才终于到京师。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效率就是这样。

  小皇帝收到镇国公府的报丧信息,沉默了许久。

  那个慈祥的姑太太竟然就这么走了。

  当天,小皇帝就在宫中布置了灵堂,灵位。

  带着母后,皇后,和一众妃子进行了祭奠,并安排了人进行守灵。

  次日朝会的时候,百官就见到小皇帝的腰间绑了一条白带。

  行礼过后,小皇帝当朝下旨派遣钦差前往金陵吊唁祭奠安庆大长公主,直到下葬之后再回来交旨。

  紧接着又下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最后又让胡德禄、胡磊父子跟着钦差一起前往金陵。

  整个朝会,就围绕着安庆大长公主的丧事讨论,再没有说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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