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还是那个大明,京师还是那个京师,并没有因为小老三的离世就有什么变化。

  要真说有什么变化,那大概就是朱祁钰不限制朝臣私下去见太子朱见深了。

  朱祁钰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差了,他很想再为太子朱见深争取成长的时间,可身体并不允许。

  所以,哪怕朱见深的年纪还小,也不得不让他开始接触朝臣,接触朝政。

  景泰九年一晃而过,景泰十年拉开了帷幕。

  太子朱见深的活动范围早已不局限于东宫。

  御书房。

  “臣朱见深参见陛下!”

  “见深来了啊!快起来!”朱祁钰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谢陛下!”朱见深直起身子。

  “最近和于先生学习国事,学的如何了?”朱祁钰问道。

  “难。”

  “非平时所了解的那般!”朱见深如实回答。

  “无妨,做皇帝本就不是简单的事,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学。”朱祁钰道。

  “是。”

  朱见深的话不多,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他这样的性格,或许是和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

  朱祁钰和大侄子聊了一会儿,就让他下去了。

  大侄子养成这样的性格,他也是有一些责任的。

  可事到如今,他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长出一口气,朱祁钰叫来金英,让他将沂王朱见济传来。

  朱见济是他的独子,正统九年出生,如今虚岁已经十六了,可以算是成年了。

  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朱见济便出现在了朱祁钰的面前。

  眼前这个少年和朱祁钰年少之时很像,朱祁钰看着儿子,眼眸深处涌现出慈爱和愧疚。

  这十年来,他一直忙于国事,根本就没空去教育儿子。

  十岁后,就一个人住在宫外,以至于父子,母子相见的时间更少。

  朱祁钰也没有教儿子帝王之术,他只希望儿子这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儿臣参见父皇!”朱见济恭敬行礼。

  “起来吧!”朱祁钰道。

  “谢父皇!”朱见济直起身子,站在朱祁钰面前,一言不发。

  朱祁钰看着儿子,能感受到疏离之意,心中有些痛苦。

  明明是亲生父子,却感受不到多少父子之情。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是为父没能陪着你。”沉默了一会儿,朱祁钰开口。

  听到这话,朱见济有些动容。

  父亲…竟然跟自己认错了?

  虽然那话语中没有明确认错的字,但这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父皇,儿臣不苦。”

  “这几年,儿臣也想明白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都在父皇的肩上担着,父皇才是最苦的那个人。”朱见济说道。

  此话一出,朱祁钰的心中顿时流淌过一股暖流,儿子还是理解他的。

  “好,好。”

  “为父可以拍着胸脯说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可心里对你却是充满愧疚的。”

  “你能理解为父,为父很高兴。”

  朱祁钰很高兴,眼眶都有些湿润。

  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扶着御案走到儿子的面前。

  然后就见他轻轻抬起手,轻抚着儿子的脸庞。

  朱见济心跳加速,身子僵住。

  老父亲突然的温柔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你从小到大,为父都没能为你做些什么,而今你也不小了,年满十六,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说说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为父给你做主。”

  朱祁钰露出一丝笑,看着儿子。

  后者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儿一表人才,难道还有人敢嫌弃朕的儿子不成?”

  “老实说,你是否有中意的女子,为父给你做主。”

  朱祁钰将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道。

  “全凭父皇做主!”朱见济躬身道。

  “那好,为父一定给你找个好姑娘。”

  朱祁钰笑笑,又捧着儿子的脸柔声道:“抬起头来,让为父再好好看看。”

  后者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那一双眼眸,和朱祁钰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我儿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

  朱祁钰笑着感慨了一句。

  朱见济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把头低下了。

  “头抬起来。”

  “这才对嘛!”

  “你是朕的儿子,挺胸抬头,直起腰。”

  “你要记得,这世上,能让你弯腰的,没有几个。”

  “要有自信!”

  朱祁钰认真打量着自己儿子,心情很是复杂。

  他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也不会和儿子相处。

  所以这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了,你去看看你奶奶和你母妃吧!”

  “她们都很想你。”

  朱祁钰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他能感受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有些不自在。

  “是。”

  朱见济行完礼,退出了御书房。

  朱祁钰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褪去。

  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对的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自己这个独子。

  本为藩王世子,父亲临危受命当了皇帝,作为独子,太子之位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怎奈何和自己一段关系都没有。

  不仅如此,感受不到多少父爱,刚满十岁就不得不一个人出宫自己住。

  陪在身边的只有太监。

  朱祁钰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很多。

  “陛下,该喝药了!”这时,金英端着药出现在了朱祁钰的身边。

  “先放下,朕等一下喝。”朱祁钰道。

  “朝中多少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子,你等下就下去好好统计一下。”朱祁钰看着金英吩咐道。

  “五品以上的就算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下。

  他不希望儿子有一个强大的妻族,从而有不该有的心思。

  “奴婢领旨!”

  金英道。

  “嗯。”朱祁钰挥挥手,让金英赶紧下去忙。

  接着,朱祁钰站在窗户前,驻足了好一会儿。

  “等大婚结束,便就藩去吧!”

  “京师很快就会成为漩涡中心,你不能留下。”

  朱祁钰喃喃自语。

  他并非不知道有官员私下里见过自己的儿子,正因如此,他才想让儿子赶紧成亲,离开京师这是非之地。

  呼~

  深呼吸一口气,朱祁钰回过神,将已经快凉了的药喝完。

  他的眉头蹙起,这药其实并不好喝。

  但为了能活得久一些,他不得不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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