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努力保持镇定,挤出一个微笑:“王上这是?”

  “这个太监正是暗中调查王后之人。”贺兰辞往里边走去。

  梅妃亦步亦趋地跟着:“这,这样。”

  “是啊。”贺兰辞眸光一闪,“这样。”

  他坐了下来,立马有宫女奉茶。

  “茶寡人便不喝了,省得夜里睡不着。”贺兰辞见她要坐下,立马说,“这太监指认的幕后之人,不止如今关在冷宫的沅嫔,还有你梅妃。”

  梅妃瞬间坐不下去了,又站起来。

  “一介奴才胡说八道,王上可要明察秋毫,还妾身一个公道。”她搬出王后来,“此事王后娘娘已经调查清楚,是沅嫔一人所为。”

  “可寡人怎么从太监那儿搜出的是两封信呢?”贺兰辞一手撑着脑袋,慵懒无比,“一封给沅嫔手下的宫女,一封是给你手下的太监,更有趣的是,给梅妃的这封信要早两日。”

  “宫里的消息,当真是沅嫔放出去的吗?”他轻轻喊她,“梅妃。”

  梅妃呼吸一滞。

  “王上,有人污蔑妾身!”

  “是吗?”贺兰辞目不转睛地盯着梅妃,注意到梅妃的小动作也没提醒,只是看向梅妃手下的太监。

  这不,立马就跪下来认罪,将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梅妃则痛心疾首地责骂。

  骂完,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王上,王上竟然在把玩茶杯,分明没听进她们的话。

  “王上……”她一脸委屈。

  贺兰辞懒散地掀了掀眉眼,“梅妃,这样的把戏寡人见过很多。”

  “王上,真的不是臣妾。”

  她还在叫冤。

  贺兰辞叹息一声,蹲到她面前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左边转一下,右边转一下。

  “怕什么?”

  梅妃浑身紧绷,含泪的眼里还有着恐惧。

  “你爹是辅政大臣,寡人不会降你位分,也不会将你打入冷宫。”

  “有你爹在,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

  梅妃还想叫冤,下巴被紧紧捏住,嘴巴被迫微微张起,不仅说不出话,嘴巴还酸疼得厉害。

  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仗着娘家势大欺一欺别的嫔妃,争一争宠便罢了,哪怕是你把脏水泼到沅嫔身上,寡人也会保一保你,为什么一定要和王后做对呢?”

  “你爹是辅政大臣,王后的娘家也是北离之主,即使你觉着她身份低微算不上北离之主的女儿,那她身后也有寡人。”

  “怎么?寡人就如此没威信?在你们眼中也算不得君主?”

  梅妃掉着泪频频摇头。

  眼泪滴到贺兰辞的虎口处,贺兰辞松手,嫌弃地用衣袖擦了擦,下一瞬衣袖就被撕烂。

  嫌弃到了这个地步。

  “北寒的大臣瞧不上寡人一个低贱的质子出身,寡人也瞧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的宦官世家,不过都是借着一方君主的提拔彰显威名,彰显一身光鲜罢了。”

  “互相利用的关系,也敢谈瞧不瞧得上,瞧不上不也还是拥寡人为王,还不是送女儿入宫,天天想着争宠生下龙嗣。”

  “寡人又不是不允,怎么还胆大包天地想着要动寡人的人?”

  贺兰辞来到梅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梅妃仰头,眼底有着不甘。

  “是你们先打破这样的平衡,打破平衡就得付出代价。”他道,“梅妃,你既然常年心口疼痛,就在梅林殿好好养身子,外边天冷不要出去的好,若是心疾又犯,寡人该如何同你爹交代呢?”

  这是幽禁之意。

  比打入冷宫要好,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此不得出宫,也不会再见到王上。

  要一个人在梅林殿度过漫漫长日。

  梅妃立马跪地道:“王上,王上,妾身知错,妾身知错!求王上饶了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妾身发誓,此生不会再与王后娘娘作对,此生定会待王后娘娘如亲姐!”

  “你真的知错吗?”

  “真的!”梅妃举着四指,信誓旦旦。

  “你不知。”贺兰辞撕开血淋淋的事实,“你只是害怕不能出梅林殿,害怕不再侍寝,无法诞下子嗣,无法保你家族荣誉。”

  “梅妃,即使你不侍寝不诞下子嗣,你的家族荣誉仍在,前朝和后宫之事怎能混为一谈呢?”贺兰辞无视她的祈求。

  这让梅妃更加惊惧。

  她不惜跪着爬行过去抓住王上的脚,她一个大家闺秀做到如此地步,自己都觉得丢人。

  可她没有办法。

  她不能真的一眼望到头。

  “王上,您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妾身?妾身去同王后娘娘认罪,请求王后娘娘原谅!”

  “别去扰她。”贺兰辞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杀意已经显现。

  梅妃吓得身子一缩。

  她知道王上铁了心要怪罪。

  “王上,妾身就比不过一个王后吗?”她累了似的,瘫坐在地,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是真情实意的委屈,也是真叫人可怜。

  “在他人眼中你名门出身,受良好教育,姿色上等,举止温柔,王后比不上你……”

  “那为何……”

  “但在寡人这儿,无人能比得上她。”贺兰辞回想着两人相遇相伴的种种,神色顿时变得平缓,“寡人落难之时,她与寡人一路逃难,身无分文时只能吃野菜,好不容易兑换了一点银钱买干粮,也不够吃几日,越北上越冷,剩下一个冷冰冰的馒头她都要捧到我面前,盯着我吃下去,不吃就哭……”

  “哭得很烦人。”

  说着烦人,梅妃却见王上眼底满是心疼,疼得眼眶逐渐泛红。

  “前面的路一片荆棘,她都会用身子铺路,让我踩着她的血肉过去。”贺兰辞问,“你尝过荆鞭的滋味吗?踩着她血肉而活的滋味,不如来二十荆鞭。”

  梅妃顿时不敢吭声。

  试问,她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不知道。

  “你只知她出身低微,觉她身子不干净,但你可知,你们这些人的心比她的身子还要不干净。”

  “不干净……”贺兰辞冷笑,“真恶心的三个字。”

  说着他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寡人怎么能这般说她。”

  这一巴掌打得响,梅妃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

  “还有什么不甘心吗?”贺兰辞道,“还需要寡人告诉你,王后是如何给冷冰冰的质子府种满水仙,王后是如何一步步磨烂自己的脚护着寡人到北寒,王后是如何学着做好一个王后的吗?她从小就不像你们一样受此教诲,她却还是做得有条不紊……”

  梅妃垂下眼眸,“这又不是我们决定的。”

  “是啊,你们出身富贵非她决定,她出身低微也非你们决定,她从未言过你们不好,你们又何必言她不好?”贺兰辞拂袖道,“五红汤一事你既心里有数,王后也怀有子嗣,一切本该继续照常,你自己打破平衡,自己将自己送上这条路。”

  “没有人能动她,包括寡人自己。”

  贺兰辞走了。

  梅林殿的大门打开,又缓缓合上。

  此后不会再有打开之日。

  关雎宫。

  玉奴已经沉沉入睡,不过殿中还亮着一盏灯。

  贺兰辞小声询问嬷嬷:“怎么不熄了?该扰着她睡觉。”

  “王后娘娘给王上留的灯,怕王上进去不见路,磕着碰着的。”嬷嬷轻轻推开门。

  贺兰辞抬脚进去,身后的门又缓缓合上。

  殿中只有他轻轻的脚步声,以及灯盏里的烛火。

  他过去吹熄烛火。

  循着记忆来到床榻,开始解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大了,他有些懊悔,应当在外边解了衣裳再进来。

  正要迈步出去解时,床上有了动静。

  玉奴撑起上半个身子,软乎乎地询问:“王上?”

  “是我。”贺兰辞又转身回去,“吵醒你了?”

  玉奴摇头,努力睁开眼睛,“灯怎么熄了?我再去点。”

  “不必。”贺兰辞按住她的手,“我熄的。”

  他从汤池过来也有一段路,寒冷吹在身上,手是凉的。

  玉奴立马把他的手捧着塞到被窝里,说:“天越来越冷,王上也该把汤婆子带上。”

  “你见过哪个男子一天汤婆子不离手的?”

  “王上做第一例好了。”

  贺兰辞莞尔,“这事明天再议,你让我先把衣裳脱了,或是玉奴帮寡人脱?”

  “你捂着手。”玉奴要从被窝里出来,贺兰辞的手比她快。

  “寡人自己来,你别让冷风吹进去,快躺回去暖被窝。”

  贺兰辞迅速脱下衣裳钻进去,他身上还有些冷,就没第一时间去搂人。

  就因为这,玉奴心底有着些许落差。

  可她又想。

  从前那几年都没有,怎么这会儿倒变得矫情了。

  “王上,睡吧。”

  “嗯。”贺兰辞的身子暖和些了,转身过去把人搂住,“抱着睡。”

  夜色里,玉奴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不过她还是伸手推了推。

  “不能抱太紧,肚里有孩子。”

  “差点忘了你肚里还揣着一个,那你转过身去。”

  玉奴听话地转身,腰上立马搭上热乎乎的手臂,轻轻抚在她腹上。

  “这样可行?”

  耳边吹来的热气令人身子一酥。

  “歇息吧。”贺兰辞在她后颈上亲亲。

  玉奴的身子立马酥软。

  她闭上眼睛。

  “王上。”

  “嗯?”

  “王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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