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上,钦南王府就不得安宁,正殿方圆百米便能听见阵阵嗷叫声,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随-梦- . lā

  原是啊,这温伯侯的脸被颐华长公主打得鼻青脸肿了,是以,温伯侯爷哭天抢地地指责颐华长公主如何如何粗暴,如何如何凶狠,如何如何不知感恩把救命恩人都给揍了。

  温思染义愤填膺:“凤十七那个男人婆!力气比男人还大!”

  金银财宝抬头望天,华支本分奉茶,菁华置若罔闻,世子爷隐隐不悦,王爷死死盯着世子爷。

  好吧,温思染继续义愤填膺:“还专挑脸打!”

  这还不够,他捶胸顿足:“粗鲁!粗鲁!粗鲁至极!”继而,他咬牙切齿,“本侯爷这么弱不禁风她都下得去手!”

  温伯侯爷哪里解气哟,小粉捶捶桌子:“阴狠毒辣!”

  “难怪没男人去提亲,这个凶婆娘,谁敢要她!”

  “……”

  没玩没了,口若悬河,那是骂声连连啊,温小侯爷一句都不带重复的!

  瞧他一副恨不得扑上去咬颐华长公主的模样,是何等深仇大恨的样子:“本侯爷去救她,她还对我痛下狠手。”温思染骂道,“不辨是非!不识好歹!不可理喻!”

  骂的人不累,听的人起茧子了。

  华支奉了一杯茶端过去,连声应道:“是是是!”温侯爷说什么就什么咯,顺着他的话说,“长公主她男人婆,她粗鲁,她阴狠毒辣不可理喻,侯爷,您喝口茶再骂。”

  温思染也觉得口渴了,接过茶杯:“你也这么觉得吧?”

  华支敢不这么觉得吗?立马点头:“是是是!”

  漂亮的美人眸一挑,温思染瞧他四大保镖:“你们呢?”

  金银财宝四人都点头如捣蒜,与侯爷同仇敌忾总没错,总不会被扣俸禄吧。

  不想——

  温思染怒了,叉着小蛮腰训话:“是什么是!本侯爷可以说她,你们可以吗?”

  金银财宝和华支:“……”

  所以?天底下谁都不能说颐华长公主不好,就他一人能?

  温思染一个个指着鼻子训过去,那是相当地恼怒:“枉自非议公主,扣俸禄!”末了还咬牙狠狠补充,“全部扣光!”

  金银财宝真的麻木了,这小祖宗,啥时候能懂事点。不过华支才不怕嘞,他又不是温伯侯发俸禄。

  温思染美眸一转,看向那厢心事重重的钦南王:“侄女婿啊,回头我给你送几个更好用的管家。”

  华支汗涔涔。

  侄女婿?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楚牧不想理他,下巴一抬:“你就没什么交代的?”

  楚彧无精打采的样子,懒懒地靠着椅背,扔了句:“王府要招兵买马。”

  “?”楚牧丈二。

  楚彧稍稍坐直了,这才多了些精神头:“凤旭有十五万御林军,若是他对阿娆来硬的,嵘靖南地的楚家军解不了近火。”

  “……”说来说去,全绕着他的女人转,楚牧这个当爹的是真的看不下去,咬着牙尽量不暴躁,“番王私养兵马是杀头的大罪!”

  “没让你明着养。”

  哟,还有理了!

  忍不住暴脾气了,楚牧火冒三丈不止:“楚彧!你要气死老子是吧?”他气得跳起来了,“凤旭已经盯上钦南王府了,指不定明天就给楚家扣个杀头的大罪下来,你还想着你的阿娆,是我们楚家一百三十个脑袋重要还是你的阿娆重要?”

  温思染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竖起了耳朵!

  楚彧眉头一皱:“不要跟阿娆比。”

  这才像话,女人哪能跟家族比!楚牧一口气,还没松——

  “她最最重要!”

  说到萧景姒,楚彧眉飞色舞,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楚牧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你个不孝子!你以后要是把你那个阿娆娶进来,看老子我不给她脸色!”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楚彧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楚牧:“我自然是入赘。”

  入赘……

  竟有人把入赘说得如此堂堂正正、心甘情愿。

  楚牧眼前一花:“……”好半天才缓过来,铁青着一张脸,怒其不争地命令华支,“以后早上都不准给世子爷留门,让他醉生梦死在星月殿罢了!”

  华支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王爷,世子翻墙怎么办?”

  菁华认同华支的考虑,觉得世子爷在星月殿翻墙翻惯了,已经没有走正门的品德了。

  楚牧怒极败坏,磨牙:“好!老子搬出去行了吧!”楚牧扭头,不想看楚彧,“你跟世子说,让他跟他那个阿娆两个人过去吧!”

  这赌气的口气哟!

  华支没办法,就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还要当个传话人:“世子,王爷让我跟您说,让您跟你的阿娆两个人过去。”

  楚彧神色淡淡然:“自然如此。”

  华支再转达:“王爷,世子爷说,自然如此。”

  楚牧握拳:“你跟他说,忠孝节义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华支脑门出汗,心肝儿颤,看不都不看世子爷那张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俊脸:“王爷说,忠孝节义都学到狗,”好难以启齿,“狗肚子里了吗?”

  楚彧一脸千年不化的冰山脸,纠正:“是猫。”

  楚牧;“……”

  华支与菁华都无力了。

  这对父子呀,分明在战场上可以给对方挡枪挡刀的,回到家中,就一个炸毛一个冷眼,尤其是一遇到国师大人的话题,简直一点就炸!

  楚牧这就炸毛了:“楚彧!老子要回嵘靖南地去!”

  楚彧不冷不热:“哦。”

  “……”

  这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楚牧好生气,真的好生气,拍着桌子就吼:“老子去找安永侯下棋,今晚和明晚都不回来了!”

  楚彧懒得理,自顾品茗。楚牧一甩袖,就走了。

  王爷这是要离家出走吗?这对幼稚又别扭的父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温思染听得一头雾水,就不耻下问了,扭头问菁华:“这是公媳矛盾吗?”

  菁华暗暗给了个眼神,只可意会。

  得!就是公婆争宠,小侯爷他都懂!不管别人家的事,当务之急是他的脸,他五湖四海最俊的脸,被打得现在都火辣辣的。

  温思染拿着他的小铜镜,左照右照,吆喝着:“华支,去我屋里把我床头那瓶凝脂玉露膏拿来,我温家可是靠我这张脸吃饭的,可不能留了一点点疤。”

  凝脂玉露膏,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宫里多少女人都想要,华支觉得有些暴殄天物,还是听命去取来。

  不大一会儿,温伯侯爷,把大半瓶的凝脂玉露膏都抹脸上了,还觉得不放心,又支使华支:“快快快,帮我多涂几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有必要脖子和耳朵都要擦吗?

  哦,大概是颐华长公主也拧了耳朵掐了脖子,华支刚上前,却听到自家世子爷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封住他的嘴巴。”

  世子爷大抵又困了。

  华支踌躇不前,世子爷是个惹不得了,温伯侯爷也是个耍无赖的。

  温思染听完楚彧的冷言冷语,不爽了:“楚彧,你这是不孝!”他义正言辞地控诉,“昨日白屏山上之事,我还没训你呢,你还有脸嫌我,你你,”气得小脸都红了,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捂住脸,继续秋后算账,“我说你怎可用我去换别的女人,我可是你的长辈,你这样以下犯上可是要跪祠堂的!”

  楚彧不喜欢吵,很嫌弃:“你再叫唤,我便把你扔出去。”

  温思染气结。

  “你好狠的心!”真来气,温思染忍不了了,“你今天便说说,那个狐狸精女人是怎么迷惑你的?居然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大白天不睡觉跑去白屏山上气我!”

  话刚落,一杯茶水迎面泼来。

  温思染呆住,第一反应是,凝脂玉露膏白擦了,第二反应才是,还好,茶水凉了,不然他的美貌会毁容吧。

  “你再骂她一句,就滚回温家。”

  留言这句冷森森的话,楚彧便走了。

  温思染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看菁华:“你家世子真是太大逆不道了。”他就没见过楚彧这么任性的人!

  这话,菁华不便回答。

  温思染也不恼,招招手,笑眯眯地循循善诱:“菁华啊,来,坐过来跟我说说,昨天白屏山上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怎么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国师的位子?”

  菁华当然没有坐过去,实话实话:“国师大人当然是有过人之处,整个大凉,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他想了想,“没有一人。”

  若论谋略,这大凉,确实没有谁能及国师萧景姒,即便是论拳脚,也是少有敌手。

  温思染的解读有点偏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果然是个红颜祸水呀,这段数,高啊!”

  菁华庆幸,还好世子爷不在,不然会打他的。

  温思染勾勾手:“菁华,再跟我说说,是不是那个女人勾引你家世子来着?”

  不待菁华开口——

  “是我勾引的她。”

  一瞬间,冷若冰霜,楚彧折回来了。

  “……”温思染目瞪口呆,这还是以前那个视女人和男人以及一切人类都为粪土的楚彧吗?

  “菁华,”楚彧言简意赅,“丢出王府去。”

  就这样,温思染被轰出了钦南王府,除了四个保镖,他的六车细软都没给他。温思染终于见识一回,什么叫扫地出门。

  隔天,顺帝召见了温伯侯。

  温家与楚家是姻亲,一个掌大凉兵权,一个握四国财富,顺帝素来忌惮两家,是以,连带着温淑妃膝下的宣王也防备着,在朝中只给了些闲散的职位。

  这位温伯侯,好在看上去心思不深,顺帝表面功夫也端足了,客客气气地赐了座,赏了茶:“温伯侯既来了京都,便在宫里住上几日,朕让淑妃去安排。”

  温思染婉拒:“皇上费心了,臣已经找好了住处,就不叨扰淑妃侄女了。”

  顺帝还欲说几句。

  温思染摆摆手:“皇上宽心,臣的宅子就买在了颐华长公主家附近,公主自有威名,臣与她毗邻之居,也安全妥当。”

  顺帝一时无言以对。

  自四年前,温伯侯在外做生意,被流民掳了去,温伯侯又生得俊俏秀气,险些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给糟蹋了,赶巧让出使流牧族的颐华长公主遇见,这便顺手给救下了,自那之后,这温伯侯便没完没了地缠着颐华长公主,说是要报恩,隔三差五差人送送小玩意什么的,或者时不时去长公主府顶顶嘴讨讨打,半年前,颐华长公主二度赴牧流族,温伯侯后脚便跟过去了,硬是寻了个谈生意的借口,在牧流族赖了半年有余,这不,颐华长公主刚回来,温伯侯就跟着回京了,总之,这死缠烂打之事,真是比比皆是,大凉也无人不知温伯侯这无赖性子。

  顺帝严辞:“颐华长公主还未婚配,又是妙龄,你也正值青年,温伯侯此番实有不妥。”

  温思染不觉得:“有何不妥。”

  顺帝脸色难看了几分,一旁方公公出言:“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省不得有左邻右舍话闲言。”

  温思染闻之,连连点头,十分苟同:“嗯,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立马有了觉悟,豪言壮志,“那我把左邻右舍都一起买下来!”

  方公公哑口无言了,顺帝的脸色更是难看。

  待一盏茶后,温思染告退。

  顺帝目光如炬,冷哼:“哼,张狂小儿!”

  “皇上息怒,身子要紧。”方公公顺着圣意,安抚道,“温家不过只是富庶,待没了钦南王府的依仗,皇上要处置了又有何难。”

  顺帝深思许久:“朕大限之前,这钦南王府,断不能久留。”

  方公公明白,即便太子日后继了位,楚家一日不除,这大凉江山,依旧不姓凤。而白屏山之事,终成了导火索,钦南王府这根扎在帝王心头的刺,不得不拔了。

  观星台外,国师大人路遇进宫为皇后诊治七日疯之毒的苏暮词。

  错身而过时,苏暮词突然开口:“白屏山上夺龙藤花之人,是你吧。”

  语气如此笃定,没有半分质疑,是质问。

  那四味药的药方便是出自苏暮词之手,这龙藤花还有何用,她自然一清二楚。

  萧景姒大方承认:“是我。”

  苏暮词冷笑:“夺药烧山,国师大人可真好本事。”

  她甚至令楚彧心甘情愿地为她屠了整个麓湖寨,不惜将整个钦南王府推到风口浪尖。

  萧景姒何其能耐,得了楚彧视若珍宝。

  她只道:“我萧景姒要的东西,便是烧杀抢夺也会抢来,”走近了一步,嗓音幽幽,没有一分寒意,却摄人,低声道,“所以,别和我争。”

  不争?她怎会甘心。

  四目相对,苏暮词咄咄逼人:“你便不怕我将所有事公之于众?你盗了龙藤花,不说东宫,皇上怎会善罢甘休。”

  萧景姒似笑,冷冷清清的眉眼:“你可以试试,看看这大凉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你——”

  苏暮词的话,被男子的声音猝不及防打断:“苏三。”

  苏暮词回头,见来人,将神色敛下,微微福身:“温侯爷。”

  温思染快步走过来,指了指自个的脸:“苏三,你快给我看看脸,都肿了,你给开个方子消肿,本侯爷的脸贵着呢,诊金随你开。”

  苏暮词望了一眼萧景姒,收回视线:“待暮词回医署,便将方子送去侯爷府上。”

  温思染很满意,提醒:“别送错了地,本侯住在颐华长公主隔壁。”

  这般到处张扬,是生怕有人不知道温伯侯住在颐华长公主隔壁吗?

  萧景姒不欲再听,转身离开。却被温思染喊住:“你你你你,就是你,站住。”

  萧景姒没有站住。

  温思染扔了块金元宝给苏暮词:“这是定金,诊金本侯会差人送去。”然后跑过去追萧景姒,没好气地冲着她后背嚷嚷,“喂,本侯爷有话问你。”

  喂?

  萧景姒回头:“你唤我?”

  倒看着温温柔柔的,容貌气度都是绝佳,像个仙风道骨的人,哪里还有半点那日在白屏山时的满身杀伐。

  温思染拿眼瞥她:“这里还有别人吗?”他莫名地不爽,觉得这女子爬到了楚彧头上,就总感觉她有种爬到了全天下人头上的尊贵感,像与生俱来的气度。

  萧景姒不亲不疏,也不显失礼:“侯爷与我同朝为官,唤大人便可。”

  “……”居然把官架子摆到他这里来了,他是官吗?他是奸商,温奸商开门见山,“我问你,你勾引本侯的外侄孙有何目的?”

  这外侄孙,说的自然是楚彧。

  萧景姒温温和和地回视:“侯爷以为?”

  温思染笃定:“你是不是看上本侯侄孙的美貌了。”不等萧景姒回答是否,他自说自话,“也对,楚彧那张脸,你扛不住也实属人之常情,不过,”

  萧景姒不疾不徐地听着,耐心与气度都极好。

  温思染话锋一转:“不过本侯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本侯的侄孙可没那般容易被勾了去,你看那个苏三,还有华阳宫的凌织,还有近几年来那些觊觎楚彧美色的莺莺燕燕,还不都是连楚彧的小手都摸不到一下——”

  萧景姒打断:“侯爷,”

  温思染不悦:“不准打断!”

  她笑笑,好脾气地提醒:“颐华长公主在那。”

  温思染瞬间脸垮了,赶紧东张西望:“哪里哪里?”他手忙脚乱了,也没瞧见人,赶紧躲到观星台下的石狮子后面,掩着嘴小声叮嘱萧景姒,“不准说你见过本侯爷!”

  萧景姒失笑。

  片刻,凤昭芷便从正前方走来。

  萧景姒问礼:“公主。”

  凤昭芷直接拱手,行的是江湖礼:“我皇兄说那日你也在白屏山。”她审视萧景姒,“打晕我的人是你?”

  这般清婉佳人,怎会有那般彪悍的身手。

  萧景姒不否认。

  若不是她相助,确实有些难办,凤昭芷也不忸怩,抱拳:“谢了。”

  她颔首。

  看得出来,萧景姒似乎不是很擅长与人近乎,倒如皇兄所说,她杀起人来,风风火火,放下屠刀了,就冷冷清清。

  “手法不错,改日切磋切磋。”

  凤昭芷生母早逝,被养在太子府,寄人篱下几年,幼时便与怡亲王一同赴西陵为质,便养成她这般男儿性子,不拘小节,喜欢舞刀弄枪,自然脾气也是火爆,天家几位王爷公主皆忌惮她几分。

  萧景姒道:“静候。”

  “国师大人,”凤昭芷再次抱拳,“谢了。”转身,便走了。

  萧景姒浅笑,真是个洒脱的女子。

  不大一会儿,那厢便传来声音。

  “还不快滚出来!”

  凤昭芷河东狮吼,温思染扭扭捏捏地从石狮子后面挪出来,不敢太上前,他讲道理:“不准揪耳朵,伤自尊!”

  凤昭芷扬唇一笑,招招手:“过来。”

  他才不过去,凤十七最喜欢打人了,瞧他到现在还鼻青脸肿的脸就知道了。

  凤昭芷难得有几分耐心:“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不揪你耳朵。”

  温思染迟疑着走过去,才刚走进几步,衣领就被揪住了:“本公主打脸!”

  然后一阵鬼哭狼嚎。

  远远看去,只见温伯侯大人抱头鼠窜。

  萧景姒笑笑,温思染大抵是喜欢惨了凤昭芷,所以这般任她揉捏,也海温家的掌权人,天下第一富庶,又怎会真的连自保的功夫都没有,不过是甘愿对凤昭芷俯首称臣罢了。

  回想上一世,凤傅礼登基后,新帝赐婚颐华长公主,缔结国舅府苏家云亭苏二少,长公主于次日,夜宿温伯侯府,当众挽发称已生米煮成熟饭,为温伯侯爷新妇,新帝大怒,惩颐华长公主跪祠堂三日,逐出皇族贬为庶人,革职温伯侯,永世不得入内凉都。

  此后,颐华长公主便同温思染一起去了也海,终生没踏进凉都一步。

  凤家十七,这个女子,总是这般,敢爱敢恨。

  是夜,皇后七日疯毒发,痛症发作,准太子妃亲自上太医院为皇后熬药,侍奉跟前。

  前半夜,萧景姒方歇下,紫湘便来传话。

  “主子,冷宫的元嬷嬷来传话,说沈贵妃高热不退,怕是病得不轻。”

  沈贵妃是废妃,右相府又不管不顾,是以,宫中与其交好之人,寥寥无几,怕是元嬷嬷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来星月殿惊扰。

  萧景姒将杏花放在榻上,披了件衣裳出来:“请太医了吗?”

  紫湘说起来有些恼:“皇后发病,太医院那群庸医狗眼看人低,只说凤栖宫随时会传召号脉,竟没有一人去冷宫出诊。”

  宫中素来便是捧高踩低的是非之地,东宫即便大势已去,太子也终究还是储君,这皇后比之冷宫那弃妃,孰轻孰重,太医院那群人自然有了权衡。

  萧景姒默了片刻,自然是要管:“你将太医院院首绑去冷宫,便说,若是治不好,我明日请他来星月殿喝茶。”

  紫湘称是。哼,不是捧高踩低吗?便让太医院那群眼高手低的庸医掂量掂量,这皇宫,哪处最高。

  思忖了须臾,萧景姒又道:“再去怡亲王府给十六爷传话。”

  “属下这便去。”

  后半夜,怡亲王突发心疾,派人来宫中请太医诊治。

  这冷宫的妃子可以不管死活,这皇帝的亲弟弟可不能不管,太医院赶去怡亲王府的太医是一波又接一波,据说是那群太医医术不精,连方子都开不出来。

  凤朝九侧躺在榻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端的是气若游丝:“本王如何了?”

  张太医胆战心惊着:“这、这,”冷汗淋漓,“王爷,您脉象并无大碍。”这已经是第八位了,前头七个太医都是横着出去的,张太医腿直哆嗦,生怕这位主子一个不悦——

  “那为何本王会心痛难忍?”凤朝九冷眼一抬。

  遭了,这是要发落了!

  张太医牙关发抖:“下官不、不知。”真是怪哉,分明脉象有力,毫无不妥啊。

  榻上那主子唇色红润,吐了一句:“庸医。”

  张太医腿一哆嗦,跪了:“王爷恕罪。”

  说起这位怡亲王,也真真是惹不得,当年顺帝在位太子之时,并不得朝臣拥立,这夺嫡之路,便奉行暴政,顺者昌逆者亡,先帝龙子十六,如今除了发配到边远之地的几位闲散王爷,便只剩了这位当年尚在襁褓的怡亲王,且在顺治九年时,怡亲王兄妹代替太子烨赴西陵为质,是以,如今以仁政治理大凉的顺帝而言,怡亲王便尤为受帝君偏宠,而且怡亲王又素来腹黑刁钻,真真是不好伺候,恕罪?他可是连天家王爷都敢揍的人。

  凤朝九抬抬手:“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张太医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夜,来怡亲王府诊脉的有九位太医,大半个太医院都来了,一律都是抬回去,王府外,哀嚎声连绵不绝。

  只见怡亲王披了件外裳,站在王府门口,睨了一眼那一排担架上的九位太医大人,慵懒地拢了拢衣袍:“知道你们哪里错了吗?”

  张太医率领一众:“下官等医术不精。”

  “错。”凤朝九摇摇手指,“你们难道没听闻过宫中的小道消息?”

  这位主子,难道是公报私仇?负伤的一众太医战战巍巍:“王爷指的是?”

  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子踱步过来:“沈贵妃在入宫前,曾与本王私相授受。”

  张太医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身上痛,趴地磕头:“吾等罪该万死,求十六爷饶恕。”

  凤朝九笑:“难道没有小道消息说本王很记仇吗?”

  哪止记仇,还以阴险著称。

  九位太医大人汗如雨下,面如死灰。

  难怪脉象正常,求医问药是假,借题发挥才是真,这位爷,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这般明目张胆,下面的人,哪个又敢说什么。宫中小道消息果然是无风不起浪,沈贵妃与十六爷,不简单。

  月隐云层,夜已深,香榭院里方送走了太医院首,元嬷嬷煎好药,沈贵妃刚睡下,十六爷便来了,翻墙来的。

  元嬷嬷赶紧将粗使的丫头支开,锁了院门,守在院外。

  凤朝九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混杂着冷宫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走近榻旁,半跪着伏在女子身旁。

  她很瘦,瘦得有些脱相了,皮肤很白,没有一点血色,凤朝九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轻轻地唤她:“银桑。”

  “银桑。”

  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看见熟悉的面孔,她笑了笑:“你来了。”她伸手,拂了拂他的脸,衣袖滑下,裸露出手腕的疤痕,那是她剜守宫砂时留下的疤,很深,很不好看。

  凤朝九亲了亲她手上的疤,抱她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端来榻旁已经凉了的药:“乖,喝药,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她很听话,一口喝干净了,也不怕苦,眉头都没皱一下。

  因着发热,她脸颊潮红,许是烧久了,没力气,人也不大清醒,昏昏沉沉的,梦呓似的喊他:“九哥。”水光朦胧的眸子,看着他,她软软地说,“你抱抱我吧,我有些冷。”

  凤朝九抱紧她:“银桑。”

  “嗯?”

  “你再等等我。”

  沈银桑合上了眼,睡意昏沉地应:“好。”

  他凑在她耳边,字字坚决:“若是等不下去,也告诉我,我和你一起亡命天涯。”

  怀里的女子,睡得安静,拥住一室月色。

  日子安生了几天,颐华长公主已归朝,太子婚事被提上议程。

  大凉二十九年,冬月初九,天家三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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