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宿命!”

  随着几个字出口。

  一行人脸色便会更为惨白几分。

  之前所过的击雷山下隧洞就已经足够诡异,没想到这鬼地方更甚百倍不止。

  “也就是说,只要进了这座鬼洞。”

  “诅咒就会伴随终身,和扎格拉玛族一样,一代代传承……永不停歇?”

  杨方咽了下口水。

  瞳孔紧缩,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神色间难言惶恐。

  按他听到的,扎格拉玛一族少说延续了几千年。

  但直到现在,鹧鸪哨师兄妹三人,还在为破解诅咒奔走忙碌。

  难怪他从懂事起,就从师傅那里听说搬山道人,行迹飘渺,倒斗破墓从不求财,只为丹珠之物。

  如今想来。

  哪里是为了什么丹珠。

  分明就是寻找能够破解鬼咒的东西。

  他才二十几岁。

  要是无法破解诅咒,岂不是这辈子……不,是他这一脉,生生世世,子孙后代都要完了。

  杨方虽然对男女之事还没什么想法。

  但开枝散叶,香火传承,却是刻在血肉中无法磨灭的东西。

  要是可以,谁又愿意生生世世背上如此可怕的诅咒。

  “杨方兄弟莫急。”

  “这趟陈某与道兄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西域,就是已经找到了破咒之物,只要斩断虚数空间和古神之间的联系。”

  “诅咒自然不攻自破!”

  似乎已经洞穿了他的心思。

  陈玉楼摇头一笑,平静的解释起来。

  雪域魔国之所以能够下到鬼洞,取走蛇神之眼,最为关键的因素,就在‘无界妖瞳’四个字上。

  连通虚数空间。

  得以不受诅咒、安然无恙的抵达鬼洞深处。

  而恰好,魔国的至高存在鬼母,便拥有这种超脱佛眼的第七种眼睛。

  魔国古人借助于妖瞳,窃取雮尘珠,同时也获得了蛇神的无上力量,在昆仑山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宗教政权。

  另外,扎格拉玛一族先知留下的最后预言。

  真要认真的话,其实也没有错。

  他预言自己死后八百年,会有一个古老的部族重临双黑山。

  也就是鬼洞族。

  而这一族,并非传说中真的是从地底走出的妖族,而是雪域魔国灭亡后,一共分为两支。

  其中一支回到遥远的昆仑山北,也就是扎格拉玛山。

  以鬼洞人自居,建立起了精绝古国。

  另外一支则演变为轮回宗。

  在藏地建立起了古格王朝。

  甚至为了重现魔国辉煌,轮回宗人异想天开,回到昆仑山,挖开了第一代魔国鬼母的九层妖楼,取走无界妖瞳。

  利用其中行境幻化的力量。

  在风蚀湖边,镜像出了曾经魔国旧都恶罗海城。

  而扎格拉玛一族,甚至于此刻他们身上所中的诅咒,说到底,其实就是被钉上了印记,也就是那只狰狞的眼球,注定要成为蛇神的祭品。

  至于为何身中鬼咒的族人,一过四五十岁,浑身血液就会变得金黄凝固,最终凄惨而死。

  不仅仅是因为鬼咒爆发。

  而是身为祭品,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在被虚数空间吞噬血液。

  离鬼洞越近,吞噬的速度越快。

  诅咒也就越发提前。

  所以,一过玉门关,被道境压制的鬼咒重新浮现。

  就是因为,他们离扎格拉玛山越来越近,练气关根本压制不住,若是筑基或者及金丹大境,或许还有一线可能。

  “破咒之物?”

  杨方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事。

  脸上不禁闪过一抹错愕。

  “是。”

  陈玉楼并未隐瞒,点点头道,“等到达地底,一切自然能见真章。”

  虽然雮尘珠贯穿前后几千年。

  历史尘埃中,一直有着它的痕迹存在。

  但对寻常人而言,它还是太过隐秘,根本无从知晓。

  所以,即便眼下点破名字,也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疑惑,还不如等见到了蛇神遗骨,到时候再说不迟。

  “好。”

  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意。

  杨方点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

  而今他们还身处万丈洞窟的崖壁之上,摇摇欲坠,如履薄冰,与其追问太多,还不如先好好想想,如何应对随时会突发的凶险。

  “那……印记不用管么?”

  沉吟间,他眼角余光忽然见到昆仑正将脱下的长袍重新穿上。

  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刚才所见的情形。

  如同从血肉中长出,狰狞可怖,光是想想都让他有种浑身发痒的感觉,忍不住就想用力抓上一把。

  但又担心,万一抓破的话,那只眼球会不会真的钻出来。

  “你小子别胡思乱想就成。”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老杨人哪会不懂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

  “不瞒你说,那玩意跟了我二十几年,小时候不懂事,又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它吃掉,发狠之下,拿刀划、用火烧,甚至自己配药。”

  “什么样的手段都试过。”

  “但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是那样。”

  听他说起儿时趣事。

  杨方最后一点担心也彻底烟消云散。

  既然陈掌柜说是宿命,无人能逃,想必此行五人皆是如此。

  倒是陈玉楼,听他一脸自嘲的说起种种行径,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设身处地想一想。

  要是他。

  从出生懂事的那一刻起,就被告知活不过四十五十。

  鬼咒伴随终身。

  数千年以来,无人能够逃过。

  可想而知是何等绝望?

  “走吧。”

  暗暗叹了口气。

  陈玉楼敛起情绪,招呼了几人一声。

  “好。”

  回应在四周传荡。

  很快就被脚步声替代。

  一行人继续往下,绕着旋梯来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走在最前的陈玉楼忽然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的老洋人差点一头撞上去。

  还好反应及时。

  下意识握紧蛟射弓,目光谨慎地扫了眼四周。

  “陈掌柜?”

  “到了!”

  与他的疑惑不解,小心谨慎不同。

  此刻陈玉楼,却是不由长长吐了口气,眉眼间浮起一抹笑意。

  走了这么久。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瞥了眼风灯内的油盏,灯芯几乎都要燃尽,一蓬火光如豆,摇曳不停,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身后几人也是一脸疲态。

  在一座上千年的古栈道上行走。

  无论对谁,都是一种极大地考验,来自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煎熬。

  还好,一路上,除了中途那一次意外,并未遇到什么凶险。

  尤其是古城以及地下随处可见的黑蛇。

  在此处反而绝迹了一样。

  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在预料当中,毕竟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鬼洞。

  如今他们都已经进入其中。

  自然不会见到。

  另外,不知是奔走太久,气血驱散了寒意,还是洞底温度天然就比外面高,下来时那种阴风彻骨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到了?”

  听到这话。

  接连几道惊呼声响起,激动之意根本掩藏不住。

  不过,短暂的兴奋后,紧随而来的则是下意识的不安和谨慎。

  他们可没忘了。

  鬼洞深处……藏着一头古神。

  按照下来之前陈玉楼的解释,世间万物,邪煞怨灵、妖魔鬼怪,不过是后天而生,即便野神同样如此。

  但古神却几乎是与天地共生。

  在它眼里,世间众生皆是蝼蚁。

  如今,他们却要以血肉之躯来斩神明。

  说不兴奋肯定是假的。

  但却抵不过对未知的恐惧。

  仅仅是进入它所居之巢,就费尽了无数功夫。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古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实是虚,是人是鬼,亦或者就如藏地所信奉的长生天,无形无状,根本不可描述。

  不过。

  虽然心绪不安。

  但几人都是老江湖。

  深知越是深处凶险境地,就越要保持冷静。

  不敢迟疑,迅速从栈道上快步走下,结五行阵,手中风灯挑起,目光如刀般朝四周望去。

  火光聚拢。

  一点点将黑暗驱散。

  洞底情形,慢慢揭开迷雾,出现在一行人视线中。

  这是一座足有近百米方圆的洞窟。

  遍地白骨。

  看上去有老有少。

  骨骼大都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甚至破碎,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高处硬生生推下抛落。

  “是祭祀古神的奴隶?”

  老洋人看的头皮发麻,呼吸声都下意识压住,低声道。

  从他们下来时经过的那座古祭坛,其实就不难猜测。

  那些信奉古神的人。

  为了巩固统治,获取力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祭祀仪式。

  祭品便是这些人。

  一眼望去,白骨几乎铺满了整个洞底,少说都有成千上万,甚至数万具,浓郁的黑雾和地气,都遮掩不住笼罩其中的死煞之气。

  仿佛稍一呼吸,古老的血腥都会充斥进他们的胸腔。

  让人窒息。

  也难怪当初姑墨王子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山呼响应,短短时间内,就组建起一支庞大无比的联军。

  他们都怀疑精绝人一统西域三十六国的真实目的。

  其实就是从诸国,源源不断的获取血祭的奴隶。

  不然,实在无法想象,究竟要多久,才能找到这么多的血食。

  “四下找找。”

  “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陈玉楼暗暗吐了口气,压下心中不适。

  从十来岁接手陈家,他倒过的斗不计其数,见过的白骨死人自然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但即便如此。

  身处白骨山中,他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郁气横流,呼吸不畅。

  “好。”

  “是掌柜的。”

  他这句话,一下将众人从失神中唤醒。

  一边回应着一边提着风灯,朝四周走去。

  尽量避开那些森森白骨,但就算再小心,也难免会有不慎的时候,稍一触碰,白骨瞬间化作一堆齑粉。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年。

  除了人骨,不时还能看到各种动物的骸骨。

  等一行人从外延,深入洞窟往中心处靠去。

  忽然间。

  鹧鸪哨不知发现了什么,整个人竟是一下僵在原地,行走江湖二三十年,见识无数的他,此刻脸上竟是泛着一抹病态的白。

  仔细看的话。

  就会发现。

  裹着长袍的削瘦身躯,此刻都在微微颤抖着。

  只不过幅度极小,应该是在拼命压制着,才会如此,但额头上根根暴起的青筋却没法作假。

  那是只有在无比恐惧的境地下才会如此。

  “师兄?”

  老洋人发现不对劲,不由满脸焦急。

  刷的摘下蛟射弓,两支长箭扣在蛟龙筋弦上,快步靠近鹧鸪哨那边。

  “别过来。”

  察觉到师弟的举动。

  鹧鸪哨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转过身,用力摇了摇头。

  额头上冷汗密布。

  似乎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

  就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什……什么?”

  还在奔行中的老洋人,见此情形,身形一下顿在原地。

  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完全想象不到,师兄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

  偏偏,此刻无论他怎么去看,师兄身侧四方并没有半点不同,一成不变的白骨,浓郁到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的黑雾。

  不仅是他。

  相隔并不算远的昆仑和杨方,同样满头雾水,一脸见了鬼的古怪。

  “是行境幻化!”

  “老洋人,回来!”

  终于。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玉楼提着风灯,抿着嘴唇,眉心紧皱,眸子里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

  “行境幻化?”

  “这是什么?”

  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幻境。”陈玉楼言简意赅,“就是之前的尸香魔芋和古洞石匣。”

  “懂了么?”

  蛇神最为可怕的能力便是于此。

  真与假、虚与实、阴与阳的交织,让时间、空间甚至生死都变得不再虚无缥缈。

  只要灵魂不灭。

  蛇神随时都能够借助于行境幻化,在天地和时间的尽头,犹如传说中的凤凰涅槃一般,得以重生。

  这也是为何历代都在传闻,雮尘珠是能够登仙化神,永生不死的奇物。

  因为雮尘珠掌控着一切。

  周文王以先天八卦推演,得到的信息自然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

  老洋人一下明白过来。

  “师兄他陷入了幻阵当中。”

  陈玉楼点点头,没有继续过多解释,而是隔着数步之外,一双金光浮动的夜眼细细看向鹧鸪哨所在。

  能够让他都在悄无声息中陷入无法挣脱的处境。

  只有一种可能。

  蛇神遗骨应该就在前方。

  想到这,他心神更是忍不住一凛。

  从这一刻起。

  与蛇神的真正厮杀开始了。

  一道道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犹如电影镜头般快速闪过。

  许久后,陈玉楼这才吐了口气,看向身侧不远外那道高大的身影沉声喝道。

  “昆仑,风云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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