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雷念儿是最怕父亲发怒的。

  他是雷家的天,是雷家的绝对权威。

  但现在她不怕了,这人根本不敢动她。

  伤了她,误了初初的公事,就连陛下也会问责他的。

  雷念儿一点都不怵,军营里的那些大嗓门多了,早习惯了。

  她直视回去:“我说错了什么?”

  “伯母背后议论储君,忠义又在哪里?”

  “阿耶一向是最忠君的,怎么现在不管了呢?”

  雷宁:......这话说得太有道理。

  他的火气一下子被泼了大半,并对意娘劝道:“阿嫂,背后议论储君,确实不该。”

  “念儿虽然不敬失礼,总归是为了太子而心切,你别计较。”

  “这事就过了吧,大好的日子,咱们继续、继续。”

  意娘正准备咬牙忍下,雷念儿却拍案而起:“过不了!”

  “她一来就说殿下是无能无为却好大喜功,抢夺下属功劳的昏主。”

  雷念儿稳住声音里的心虚,虽然陛下一开始的打算是这样的,但他们不能承认啊。

  而且事实也是,殿下发挥的作用一点都不小,却因为年纪小,没上过战场,就被人胡乱猜度。

  由她这伯母来看,猜度怀疑的人还不少,只不过很少有人蠢到说出来而已。

  她越想越来气:“不给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雷宁皱眉道:“本就是无心之言,你还要怎样?”

  雷念儿反问:“阿耶,要是现在有人说陛下残暴无能,德不配位,你怎么办?”

  “那当然是让金吾卫把人抓起来去官府啊!”理直气壮地说完,雷宁发现大女儿冷冷地看着他。

  雷宁:......

  行吧,他理解了。

  “你想如何?”

  她早看这伯母不顺眼了,见缝插针的就挑事。

  “我想让伯母搬出我们家,回她自己萍州的住处去。”

  “父亲,你是最重伦理纲常的吧?那伯父一人在萍州重病,妻子不照顾却在京城独身逗留夫弟家,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您的规矩可真灵活,都是用来压自己妻儿的是吧?”

  “严于律自己人,宽于待他人?”

  雷宁:......可恶,说不过。

  这倒霉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多辩驳之词。

  他深吸一口气,“阿嫂,念儿说得有道理。”

  意娘当然不愿意,开始打感情牌:“二弟,你可是答应过你兄长,会好生照顾我们一家子的。”

  “你侄子被送进了牢狱,终生不得出,现在,你竟然还想把我赶出去?”

  出了雷家,她还怎么找对雷宁儿子下手的机会。

  只有那小崽子死了,他真正无后,才会拼尽全力救她儿子出牢狱。

  早知道因为挑拨了一下太子和这小妮子的关系就牵扯出这些,她干嘛多嘴!

  雷念儿态度强硬:

  “但是,伯母对太子语出不敬是事实,若是你并不犯这些错处,侄女也不至于如此。”

  “我只是要求您离府归家,并非赶您流落街头。”

  “伯父那边,应当也想念伯母了。”

  一边不敢插嘴的雷楠儿紧紧捏着手帕,看着和父亲、伯母叫板的长姊。

  她腰杆挺得笔直,丝毫不惧父亲的威严,也不守雷家的规矩。

  她和旁人争辩着自己的道理,有着十足的底气。

  凭什么!

  为什么!

  一开始,这贱人只是个无依无靠,不受宠爱的庶女!

  她一个尊贵的嫡女都还要在家里看人眼色,小心谨慎地护着名声,筹谋未来。

  一个小小庶女,竟然能到隐隐和父亲平起平坐的地位。

  雷家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家的主君,已经奈何不了大娘子了。

  就像这一次,发怒了也只敢责问两句,还被三言两语地顶了回来。

  最后也是大娘子做主,把在雷家住了三年的伯母赶了出去。

  意娘回身望着雷府的大门。

  进京时,想要谋夺一切的野望,竟是一条也没实现。

  当时没有顾忌地得罪那雷念儿,想着不过是迟早嫁出去的外嫁女,她怎么能想到,没过多久,这小妮子在家里就有了堪比家主的话语权。

  一招失策,她也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灰溜溜地赶回去。

  皇宫里,贝恒召了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和穆楚远,询问战事细则。

  对于皇帝的安抚,穆楚远却不敢领功:“臣并没有受委屈,也并不是将功劳让给了殿下。”

  “殿下也屡建奇功,还诱敌入饵,抓住了奸细,只是对大军的调度没有经验罢了,臣只是尽了一个副将该做的辅佐之责。”

  “现在再出兵一次,就算没有臣在,殿下也能游刃有余。”

  说完后,穆楚远见到皇帝脸上浮起一个自豪的笑。

  那种笑容,有点像平日有人夸他自己的闺女长相可爱时一样。

  不会拍马屁而从来没见过皇帝笑的人受宠若惊。

  皇帝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爱卿过谦了,就算这丫头学得快,这头一次没你带着,也是一团糟。”

  “这次你还是功不可没的。”

  “该赏的不会少。”甚至贝恒因为孩子被夸心情好,决定给他升官职的幅度再大些。

  穆楚远不知道自己撞了大运,直接谢恩。

  皇帝转头到另一边,某个小家伙眼神亮晶晶地期待看着他,仰着脑袋,整个人都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皇帝:......

  夸奖的话梗在喉间说不出口,这小模样太飘了,再夸下去该不着地了。

  冷漠的暴君选择忽视。

  一直等着但没被夸的贝婧初不开心了,皱着小眉头抿着嘴很生气。

  冷暴力!这就是冷暴力!

  ......

  春去秋来,草长莺飞。

  四年过去,一切都没怎么变样,贝婧初还是那个手握大权的东宫太子。

  越朝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强盛,京城里甚至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

  百姓都以身在越朝为傲,不少外族小国的人来越朝,却只是为了为奴为婢,讨一口饭吃。

  因为在这里做奴婢,都比在他们自己的国度生活,要幸福得多。

  因为来的外族人太多,身在京都的百姓,竟都能说上两句简单的外邦话。

  走出家门的女子越来越多,原本极力反对的老顽固,在看见户部收上来的税银猛增时,也闭了嘴。

  早朝的时候,一片乌压压的男子官服里,也能零星地看见一些婉约的裙装。

  宗亲里,以咸宁长公主势头最猛,再也不是大家印象里那个好男色,哦不,好男色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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