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案子被交到了东宫的书案前。

  一男子敲了登闻鼓,越级上诉常氏娘子当街打杀婢女。

  贝婧初收到民间案件的时候并不多。

  百姓只有在最求助无门,无处申诉的时候,才会敲下设在宫门处的登闻鼓,让自己冤屈上达天听。

  因为民告官、仆告主,都是要先自身受刑,才能告上去。

  为帝者不可能处理所有的冤屈民事,但若是有人连这种代价都愿意背负,定然是受了极大的不公,便可直诉往帝王面前。

  状告之人或许并不知道皇帝已经远赴边关,但他豁出一切,也愿意相信,他寄托希望的人,可以还死者一个公道。

  看完诉状,贝婧初让人传京兆尹来。

  来人进殿后直接跪下请罪,看来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贝婧初节省时间,一边批阅着另外的公文,头也不抬地问他:“常氏娘子当街打死无罪婢女,周围目睹之人来来往往。”

  “随便找一个都是证人,竟还能让她逃脱罪责吗?”

  “京兆尹,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下方人冷汗直往下滴,但是连抬袖子擦一擦都不敢。

  “回回、回殿下。”

  “那常氏娘子只是责打婢子而已,不过是失手了,才将人打死,本是无意。”

  “臣见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也被吓到了,就想着法外开恩,警示一番,放她回去思过了。”

  这个理由一点都都不合理。

  贝婧初问:“杀无罪奴婢者如何判?”

  “徒一年。”

  也就是坐一年牢了。

  刑罚已经够轻了,他们却连这一年的委屈都不接受。

  好歹是一条人命。

  贝婧初手腕一旋,蓝批在纸上结束最后一个字。

  她抬起头,疑惑道:“究竟是你自己糊涂,还是收了常氏的好处?”

  “他们许了你什么?财宝还是官职?”

  京兆尹的衣襟被汗湿了一片。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孤逮到你贪墨渎职的证据。”

  “先回去吧,在孤清算你之前,稍稍将功补过一下。”

  京兆尹起身,忙道:“是,是是。臣告退。”

  不久,常家来人了,吏部侍郎常亭懿求见。

  无非就是给他妹妹求情的,贝婧初懒得去应付无关之人,拒了:“不见。”

  宫人去回话,结果没一会儿,她再次折返回来。

  “殿下,是墨晴郡君带人进来的。”

  贝婧初微愣道:“堂姊?”

  贝婳为什么会帮常家的人?

  看出她的疑惑,皓月解答道:“殿下,郡君是海徐郡王之女。”

  “常氏是海徐的门阀,在那里势力雄厚,想必郡君是不好得罪常家,给郡王添麻烦。”

  贝婧初无奈地用笔尾戳了戳额头,“带他们进来吧。”

  吏部侍郎是吗,还真会找人。

  贝婳进来时,神态十分不安局促。

  甚至还有些不敢面对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贝婧初支开她:“堂姊,孤库房里有些账册,许承昼算不好,你去指导他一下吧。”

  贝婳像得救一般松了口气,非常开心地领旨:“是。”

  骗到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去帮许承昼,那小子今日应该会高兴。

  贝婧初收回思绪,打量这个犯事者的家属。

  年纪轻轻做到吏部侍郎,要么是才冠京华,要么是家世显赫。

  或二者不可缺一。

  贝婧初对这个青年才俊有些印象,却不喜欢。

  地方豪强历来是皇室的病结,在世族势力大的地方,就连官府都要退避三舍。

  不过是阿耶打压了他们一顿后,这种地方变少了许多。

  而且绝不包括京城。

  任他们在海徐是如何可怖的势力,到了京城天子脚下,全都得乖乖的俯首称臣。

  世家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割了一波,又会有新的一波。

  但要时不时地打压。

  贝婧初甚至更添了一层警觉。

  海徐常氏,连郡王都忌惮他们,找个时机,还要再来一次大清洗了。

  常亭懿行礼,每一个动作都完全的合乎标准,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他温声道:“舍妹打死仆婢,确实不懂事。”

  “甚至因此还叨扰殿下,殿下本就日理万机,还要为舍妹之事耗费精神。”

  “臣知殿下一向同情、亲近女子,现在娘子们能出门谋生,皆是殿下一手之功。”

  “舍妹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若是在牢狱中待了一年,耗费正好青春,对她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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