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已经亮起了。

  两人喝着奶茶,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穿过了斑马线。

  走到街这头,苏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追着陈小姐的影子走进小区,滑进电梯,回到自己脚下。

  他又抬头,看着陈小姐双手捧着奶茶,眼睛在看电梯的楼层变化。

  “欣欣和杰哥受伤严重不严重?”

  正看着,陈小姐的声音忽然在这静寂的电梯间里响起。

  “啊?”苏云一愣,然后回醒,“哦!

  “杰哥没怎么受伤,欣欣受伤比较严重。”

  “有多严重?”陈小姐又问。

  “比我稍微严重一点点……”苏云道,“问题也不大。”

  “嗯!”

  电梯很快到了,陈小姐在前面,她先出去,穿过走廊,到自家门前,取出钥匙,开了门。

  再进门,开灯,换鞋。

  陈小姐换的是一双兔子模样的、有一对兔子耳朵的白色毛绒拖鞋,很可爱。

  已经开始穿毛拖了吗?苏云看着。

  他们寝室,莫说是霍霖欣了,就连苏云,穿的也还是凉拖。

  有时候,男生和女生的区别,会在这些地方显现出来。

  女生总会更精致一点。

  “我要换鞋吗?”苏云问。

  陈小姐就弯腰从鞋架里又拖出来一双毛绒拖鞋,是两只黑白配色的小猫,扔到他面前。

  “……”

  苏云换上拖鞋,发现穿着很舒服、大小刚合适。这就是专门给他准备的鞋子。

  “门关了。”陈小姐提醒一声,就直接走去卧室了。

  这房子看起来很大,两室一厅,有厨房有独卫,但真正属于陈小姐的、供她自由支配的,其实只有那一间卧室。

  所以,现在再看那“一千二百块”的租金,陈小姐好像也没有赚到什么。

  关门、关灯,苏云跟着陈小姐走进了卧室。

  陈曦先进卧室,将奶茶搁到桌子上后,就把桌边的椅子转过来,坐下,往后靠到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起来,将眼睛看向后进来的苏云。

  这眼神、这气势、这氛围……

  苏云心里一抖:“还是逃不掉!”

  他想:陈小姐果然很恐怖。一般有手段的女人都是关门训夫,美其名曰,在外面给你面子。

  “人生第一次打架,感觉怎么样?”陈小姐淡淡问道。

  还好苏云早有准备,面对一个太过了解自己的人,只有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他立在门边,低着头,想着回答:“其实还很不错。”

  他又给出解释,“以前我总是想,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出门在外,尽量不起冲突,但这样是在压抑自己、委屈自己、逼着自己后退。我总是很被动、很怯懦。

  “偶尔爆发一次……有益身心健康,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很轻松。”

  灯光下,陈小姐眼神凝聚:“所以,以后你再遇到有人挑衅,也还是会以拳头打回去?”

  “应该不会。”苏云认真说道,“一是没有那么多神经病,会主动挑事;二是,我一向与人为善,少有人为难我;三是,我还没有暴力到那种程度。”

  陈曦冷笑一声,说道:“没事,以后打着打着就到了。”

  “……”苏云再道,“我又不是什么暴力狂。”

  “谁知道你是不是?!”

  “……”

  苏云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卧室里一站一坐,安静了好一会。

  陈曦到底还是多活了一世,她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声说道: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担心你。

  “你看过古惑仔,看过武侠片,看过战争片,你看那些男人在外面打打杀杀、江湖义气,或是建功立业,而家里的父母、妻子是怎样的多担惊受怕?”

  “我知道你才十八岁,年轻,年轻气盛;我知道你们男人总是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是基因里携带的暴力因子;甚至,对于你能勇于出手,我也觉得是好事。你以前什么事都压在心里,那确实不好。

  “我也一直希望你阳光一点、外向一点、积极一点……

  “但是,我不希望你暴力一点。”

  “我希望你能有足够的智慧,有足够的勇气,用另外的方式处理这些事情……”

  她说了这么多,说得有些激动,就不再说了。

  她又把椅子转回去,背朝苏云坐下了,取出手机,手撑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云静默看着陈小姐的背影,他知道,陈小姐总是对的。

  他记起《秦时明月》里面,盖列对天明说:一个成熟的人不应该让别人担心。

  现在,他有了些切实的体会。

  成年人该有成年人的处理方式……

  苏云静静地想了好久。

  才抬头去看陈小姐,想说点什么。

  但这一看去,他才发现,陈小姐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背朝着这边坐着,然后手撑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那是在哭?还是,睡着了?

  应该不至于哭。

  苏云定了定神,放轻脚步走过去,到侧面一看……陈小姐果然已经睡着了!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光,是某小说界面。

  这样坐着就睡着了,她应该是有多累、多困?

  而自己居然还让她如此担心。自责,又在苏云心里开始蔓延。

  “不能让亲近的人担心。”

  他想着,伸手去轻轻拍了拍陈小姐:“学姐?”

  陈小姐身体一软,往一边倒去了。

  苏云一惊,连忙伸手去托住陈小姐那一面肩膀。

  “呼!”

  他叹一口气。

  一手托着陈小姐的肩膀,弯下腰去,一手勾住陈小姐的腿弯,用力,将陈小姐抱起来了。

  女孩子果然还是轻飘飘的。

  “是陈小姐最近瘦了,还是上次太累了?”苏云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他将陈小姐轻轻放到床上,掀开被子……

  “要不要给她脱外套?”他低头看陈小姐睡熟了的可爱模样,咽了咽唾沫,还是摇头,“算了。”

  他想,反正是她自己洗被单。

  衣服没脱,鞋子还是脱了。

  因为拖鞋比较好脱。

  陈小姐穿的是白色的袜子,上面绣了一只罗小黑。穿着袜子的陈小姐的脚,也感觉还是很小一只。

  苏云目测,说不定还没有自己的手掌大。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他又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手掌贴着脚底,比了一下。

  “还是比手大一点点。”

  手掌贴着陈小姐的脚掌,好像有着某种诱惑,他又不自觉的捏了捏。

  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小小的、很可爱,就是袜子毛毛的触感。

  但是,有人很涩,没敢多捏,连忙放下了。

  苏云给陈小姐抱上床,小心盖了被子,又把脚仔细塞进被子里,最后关灯,多少带点狼狈的从陈小姐的租房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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