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从网吧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拂晓。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人不多,车也不多。

  他站在街边,几个初中生从身后匆匆路过。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坏孩子。

  去网吧,通宵上网打游戏,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而他被一个刚刚认识的陈小姐带去了网吧打游戏。

  自己或许会被陈小姐带坏,他想。

  莫名的,他想到了电影里面,富家小姐被鬼火少年、古惑仔拐跑的桥段,或者古装剧里面,千金小姐钟爱江湖大侠。

  他是富家公子,而陈小姐是女飞贼。

  这么想着,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堕落了。

  才刚刚高考就堕落了。

  到旁边的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苏云吃着走到公交站台。

  这里已经站了好几个清平高中的高三学生,有几个他还认识。

  多半都是刚刚从网吧出来,回学校的。

  他们站在公交站台,等着公交,都说笑着,说着昨晚的游戏对局,说着昨晚的毕业聚会,笑谁出了洋相,笑哪个漂亮女生收到了多少告白。

  所有人都在笑,仿佛他们还没有高考、还没有毕业,这只是寻常的一个早晨,他们通完宵,吃了早饭,回学校、到教室里,会在桌子上趴着睡觉,然后被老师骂……

  苏云看着,心里想,“少年不知愁滋味”。

  等来公交车,回到学校。

  虽然陈小姐说这个英语口语考试没什么用,但参加的人,其实不少。

  还要排队。

  苏云一直排到了上午九点半才终于轮到他。

  考完回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学校会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清场。

  寝室里只有一个室友在,不是程伟,那家伙肯定还在酒醉中、没有醒,是另外的室友,正拿着手机对参考答案。

  他邀请苏云一起,苏云婉言拒绝了。

  不比室友,他其实大概知道自己是什么成绩。

  东西并不多,因为提前一个月的时候,苏云就有意识地把自己的东西往家里带了,衣服、鞋子、书,基本都已经带回去了,最终只装了一口箱子、一个书包,还没装满。

  拖着箱子、背着书包,和室友一起,两人走出了寝室。

  站在校门口,苏云回望学校。

  正午的太阳似乎有一点昏暗,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夜没睡,还是因为心情低落的问题。

  学校安安静静的,她并不说话。

  有很多学生在校门口进进出出,他们背着书包、拖着箱子,他们脚步轻快、欢声笑语,他们像是长出了翅膀一样快活。

  苏云想着陈小姐的话,“这很有可能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个关系并不算亲密的室友,他已经想象不到了,余生他们会在什么情况下见面。

  于是,他向他笑了起来。

  有一天,他会回来看望母校,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于是他在心里笑叹,“物是人非”。

  等来了公交车,到城北车站,买上县内班车的车票,回到岭口镇。

  苏云家在岭口镇的边缘位置,路边,自建房,三层,带院子。

  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一点钟。

  家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这是正常情况。

  苏爸苏妈在福建某个服装厂里打工,已经十几年了,初中文凭的苏爸都混到了组长位置;妹妹在清平中学初中部,还没有放假。

  除了过年前后的十几天,家里没人都是正常情况。

  这就是苏云就算放假,也很少回家的原因。

  这冷冷清清的家,让此时的苏云更有些感伤。

  他在空旷的堂屋里站了一会,才反身关了门。

  拖着箱子上二楼,进客厅,扯掉盖在沙发上挡灰的套子,他爬上去,很快沉沉睡去。

  是被饿醒的。

  苏云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暗淡无光,他以为自己独身一人走进了末日。

  迷迷糊糊起身,拉开窗帘,窗外有一点点光,是傍晚时候。

  他愣了一会,恍如隔世。

  哦,回家了,他已经是在家里了。

  高考已经结束了,他高中毕业了。

  趴在窗台上清醒了一会,苏云才回身打开自己的箱子,在里面翻了翻,翻出一袋蛋糕、面点,又拿出提前买的泡面、薯片,还有零食。

  这是他提前买的,眼下的情况,他已经有所预料了。

  拖着步子下楼,到厨房里。

  冰箱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好在有水、也有电。

  用水壶烧了开水,泡了面。

  苏云啃着面包,到餐桌前坐下,坐了一会,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才后知后觉的找出手机。

  在学校的时候,他身上是不带手机的。

  点亮屏幕,第一时间看到有人发来了QQ消息,点进去,果然是陈小姐。

  早在下午两点就给他发了消息。

  凶狠又残暴的大魔头:

  “哈哈哈,我已经睡醒了!满血复活!还可以再战一个通宵!”

  “年轻可真好!”

  “你已经到家了吗?”

  “喂?你在补觉吗?”

  然后是下午五点三十分,她又问:“睡醒了吗?有吃饭吗?”

  现在是晚上六点五十四分,苏云等着泡面。

  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脑补出陈小姐清甜可爱的声线,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暖和。

  他又想:“骗子会这么可爱吗?会这么关心他吗?”

  他根本没钱,值得骗子费这么大的心思吗?

  犹豫了一下,他回道:“刚醒,正在泡面。”

  “叮咚!”

  凶狠又残暴的大魔头:“没煮饭吗?”

  “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这消息设的是自动回复?

  苏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道:“嗯。”

  “唉!”陈小姐叹了一口气。

  “就算只有一个人在家,你也要好好吃饭。”她说道,“你现在会煮饭吗?”

  现在?会煮饭吗?

  苏云脑袋歪了歪,这句子的时态有点奇怪。或许是高考后遗症。

  他回道:“还不会。”

  苏妈不在家的时候,会有妹妹煮饭,妹妹不在家的时候,他也不在家。他确实不会煮饭。

  “哎嘿!”陈小姐又笑起来,“我会煮饭哦!你想学吗?我教你呀!”

  “……”苏云道,“再看吧!”

  “不行!”可是陈小姐不容他拒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己煮饭,不能老吃这些东西。

  “明天,就明天,你去买菜,我来教你。”

  “……”

  这要是骗子,她会骗他什么呢?

  苏云犹豫了好一会,才回道:“好。”

  陈小姐……大魔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萦绕在他心头的淡淡的孤独和感伤已经消散了,他开始考虑,明天该买什么菜。

  大魔头就是有这种特殊的魔力。

  “好了好了,煮饭的事情明天再说。”陈小姐又道,“你赶紧吃完,该玩游戏了。”

  “又是什么游戏?”

  陈小姐问:“你会打麻将吗?”

  “不会……”

  “正好,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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