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萨利防线,军营附近的小树林。

  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淹没了一切的嘈杂。

  附近的鸟雀落于枝头,在巢中瑟瑟发抖,地面的虫蚁蜂蝶纷纷惊惧颤抖,连丝毫细微的鸣叫都不敢发出,整片林子一片沉寂,只有脆生生的呵斥在月色下回荡。

  “坐下~!”

  “汪!”

  “抬手,握爪~”

  “汪汪!”

  “先打个滚,然后作左脑袋咬右耳朵,右脑袋咬左耳朵,尾巴塞进中间脑袋的嘴里。”

  “汪?”

  “这都听不明白,真笨!”

  两只蹲在地上的戈尔贡女妖看着傻乎乎杵在原地的地狱三头犬,笑嘻嘻地揉着那各自身边的一颗狗头。

  “嗷呜~~”

  而传言中凶悍残忍的冥王之犬刻耳柏洛斯,此时如同一只只温顺的小狗般,趴在两个妹妹面前,任撸任训,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惬意。

  “话说,刻耳柏洛斯,你不是在冥府守门吗?怎么跑到色萨利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溜出来的!”

  斯忒诺和尤瑞艾莉一边挠着身边狗头的下巴,一边笑眯眯地套话,准备拿捏住这位兄长的把柄之后,趁机敲诈些好处。

  “汪汪!”

  伴随着刻耳柏洛斯一阵欢快的叫唤,两个小恶魔得知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哦,原来是被召唤上来的。”

  “那家伙也有份?他把你留在人间的?”

  斯忒诺和尤瑞艾莉对视一眼,眸子幽幽闪烁。

  把柄和那家伙有关?这下更让她们兴奋了。

  妹夫,你也不想自己破坏冥府运行规则的事,被冥王知道吧?

  与此同时,营帐中。

  正在羊皮卷上草拟着结盟契约的洛恩,莫名感到一阵恶寒,重重打了个喷嚏。

  “阿嚏~!”

  “怎么?受凉了?”

  桌前的智慧女神“雅典娜”,或者说装扮成“雅典娜”的海洋宁芙忒提斯,轻轻握住丈夫的手臂,关切询问。

  “以我的体质还不至于,估摸着又是谁在背后念叨我。”洛恩轻笑摇头,随即刻下最后一笔,将大致起草好的结盟契约,递给忒提斯审阅。

  忒提斯拿起写满赫密斯文的羊皮卷,略微扫过,不由对着眼前的丈夫,娇媚地翻了个白眼。

  这东西与其说是结盟契约,倒不如说是卖身合同。

  不仅通篇用极具约束力的赫密斯文书写,相关的条款还暗藏了约束力极强的自我强制证言。

  这是一种在缔结绝对无法违约的约定时所用的咒术秘仪,能有效地防止毁约。

  一旦签订契约的双方,违逆签署的内容,秘文就能利用落款的神名,将相应的诅咒一定程度施加在违约者本人身上。

  而且,自己这位丈夫还将誓言之河斯提克斯、正义女神忒弥斯、以及命运三女神的神名都填在了上面,充当担保人。

  有这三方的背书,原则上用任何手段都无法解除其效力。倘若结盟双方在证文上签名,并达成誓约条件令证文生效,即使誓约者已经死了,上面的刻印和诅咒依旧会追踪到双方的灵魂,继续履行这份约定。

  而忒提斯之所以将其称之为卖身合同,是因为里面只是详细切严密地提出了海洋神系一方的责任和义务,对于洛恩本人的要求,却大多含糊其辞,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不过,忒提斯却并没有要为父亲涅柔斯和那些海洋系神灵出头的意思。

  因为落款的一方,写的是她和洛恩两个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一旦这份结盟契约通过,她将享有和丈夫同等的权力,有资格支配前来投诚的海洋系神灵。

  并且,支付代价的是自己的这位丈夫,自己却不需要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没必要为我做这些……”忒提斯柔柔地看向洛恩,眸中满是溢于言表的感动。

  “说什么傻话,你可是我妻子。”洛恩轻笑刮了刮爱妻的鼻梁,目光温柔而坚定,“一体同心,荣辱与共!”

  沉声的呢喃顺由耳畔灌入忒提斯的胸腔,让她心中近日来因久别而滋生出的苦闷被一扫而空。

  一体同心,荣辱与共。

  这话说得轻巧,但希腊的夫妻又有多少能做到呢?

  单单是为妻子考虑这点,自己这位丈夫就胜过旁人太多。

  “难道,连你也没把握打赢这场仗?”

  忒提斯握住洛恩的手,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作为同样拥有“智慧”之名的女神,她的敏锐并不逊色于雅典娜,尤其是在感知危险和筹谋自保的事情上。

  和巨灵们的终局之战尚未开打,自己的这位丈夫借着海洋系神灵的投奔,提前为她想好了退路。

  此番举动,其实说明在这场新旧神战中,自己的这位丈夫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战事瞬息万变,哪有什么必胜一说?”

  洛恩轻笑拍了拍忒提斯的手背,幽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事情但凡有三成机会,就值得一试;五成胜算,就可以放手一搏;如果有七成把握,就足以押上全部;而所谓十成机会,必赢局面,往往都是陷阱,反而要警惕才对。”

  忒提斯结合自己多年来的经历,认真思索一番后,不由点头赞同。

  的确是这个道理,凡事太过完美反而不正常,更有可能暗藏着祸端。

  想到这里,忒提斯心中担忧的情绪顿时舒缓了不少,埋头替自己的这位丈夫收拾起散落的桌案来。

  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洛恩暗自舒了口气。

  还好糊弄过去了,不然的话,她要是继续追问胜算多少,自己还真没法回答。

  因为,现在的巨灵之战已经和洛恩记忆中的故事相差太远,没了宙斯的参与,他究竟能带领众神和人类走到哪一步,洛恩自己也不清楚。

  洛恩正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之际,目光不经意瞥见整理完了桌案的忒提斯,朝着营帐中的床铺走去,不由心头一突,干笑着婉拒。

  “里面太乱,就不麻烦你了,我回头自己来。”

  “没关系,反正晚上我也要用。”

  “你要在这里留宿?”

  “怎么?你不乐意?”

  忒提斯停下脚步,轻哼着看向洛恩,隐约从自己这位丈夫身上嗅到一股很重的偷感。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正牌的妻子,我巴不得你留下!”求生欲极强的洛恩连忙信誓旦旦地开口,随即瞄了一眼此刻紫发金瞳的忒提斯,干笑着搓了搓手道,“不过,能不能先变回你原来的样子?顶着这张脸跟我说这些,我感觉怪怪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忒提斯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自己丈夫身上那奇怪的偷感从何而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

  毕竟,自己这位丈夫私底下可没少和她那位智慧女神堂妹“深入”交流。

  想到这里,忒提斯微微轻哼。

  “不用,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看着心意已决的妻子,洛恩哭笑不得。

  不仅穿人家衣服,还要扮成人家的样子,晚上来折腾自己这位正牌丈夫。

  也不知道到最后,她和雅典娜,到底是谁牛谁。

  算了,圈子太乱了,不想这些。

  洛恩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正准备拉着自己这位角色扮演上瘾的正牌妻子进屋,一起重温旧情,叙说夜话之际,一道高挑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进帐篷。

  “你果然那在这儿!”

  听到耳畔熟悉的音色,看到来人那对掀起布帘的无瑕白臂和丰腴成熟的身材,洛恩不由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发动【山羊】的神速,做出开溜的架势。

  “雅典娜,你也在?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赫拉舔了舔樱唇,兴奋地呼唤着一旁的“盟友”。

  她今晚出门,可不是为了追一条出来撒欢的傻狗,真正的目的钻进军营,找自己的小情人叙旧。

  只是没想到这军营中除了自己的小情人之外,自己曾经的盟友也在。

  哼,幸好来了,不然的话,可不就被对面一个人吃独食了!

  “好的~”

  伴随着玩味中夹杂着一丝怪异的回应,“雅典娜”堵住了后门,将意图开溜的某位当事人,挡在原地。

  看着身前似笑非笑的忒提斯,以及身后目光灼灼的赫拉一步步进逼,洛恩欲哭无泪。

  这是个什么事啊!

  老婆和情人碰头,女儿和养母见面,扮演者和真货同流合污……这么多离谱的要素都能聚到一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按住他的手!”

  “没问题,不过,床我还没铺……”

  “那就跟之前一样,用桌子!”

  “好!”

  随着一拍即合的两人展开行动,营帐中无处可逃的羊羔被拖到办公桌上,发出哀怨的悲鸣。

  “咕,不要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被扒光衣服的屈辱和两头母兽享用美味的蹂躏。

  与此同时,战神山大神殿中。

  正在观看着近期战报的智慧女神莫名琼鼻一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背地里念叨我?

  雅典娜揉了揉鼻梁,放下翻阅完毕的文件,起身走出大殿,向着色萨利的方向遥望,口中喃喃自语。

  俄刻阿诺斯之海的海兽活动越来越频繁了,海岸墙的修筑还需要点时间,堤丰和克洛诺斯很可能趁着这段空窗期发动突袭,最近需要多加留意,做好迎战的准备……也不知道忒提斯把我的这些话带到了没。

  ~~

  此时此刻,地底深处。

  十一座祭祀泰坦诸神的古老神殿巍然矗立,上方的猩红神之纹章如同妖异的星辰般闪烁,照亮整个地底世界。

  怪石嶙峋的祭祀场上,数以千计的巨灵齐聚于此,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高浓度的神性因子,感受着血脉的鼓动和脑内复苏的古老记忆,如崇拜头狼的群狼般,向中央的高塔投去狂热而崇拜的目光。

  正如同狼的天性是狩猎,是厮杀,泰坦也一样。

  他们的天性是征服,是战斗!

  只有肮脏胆怯的老鼠才会躲在阴暗的地底苟且偷生,阳光所照的大地和天空,才是他们真正的猎场。

  虽然迫于形势,他们遗忘了这份骄傲近千年,但很快,旧日的神主就将带领他们冲出阴沟,重返大地,一举碾碎那些分崩离析的诸神,在地上恣意驰骋撒杀戮,并最终攻上奥林匹斯,熄灭星间的余火,重燃属于泰坦的荣光!

  在巨灵们期待的目光之下,被十一座泰坦神殿拱卫在中央的神塔嗡鸣颤动,由火山石打造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躯体如钢铁浇铸,气势极具压迫性的巍峨身影,从大殿中走出,汹涌的神力随之宣泄开来,形成肉眼可见的猩红色浪潮,让在场的巨灵本能的战栗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心中越是恐惧,巨灵们越是欢喜。

  因为,这恰恰证明眼前统领他们的神王,强大异常!

  “终于,完成了……”

  伴随着低沉的呢喃,巨灵之王阿尔库俄纽斯,或者说泰坦神王克洛诺斯看着火光中,自己头顶那有着十个棱角的黑色王冠和身上的暗金色战甲,满意点头。

  随即,他微微转身,向后方的神塔抬手召引。

  顿时,地底世界漆黑的天空嗡鸣颤动,十枚猩红的纹章在神塔上空点燃,闪耀,释放出无尽的威光!

  这是显示泰坦神族生命的神之纹章,也是泰坦神族对神王克洛诺斯的忠诚体现,同时代表着世界迎接克洛诺斯回归的仪式。一旦该泰坦主神战死,其在神塔上对应神之纹章也会消失。

  可惜,到现在为止,还差了两个。

  克洛诺斯摸了摸自己头上共鸣闪烁的黑色十棱王冠,看着最后的两处空缺,面露遗憾。

  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正义女神忒弥斯……

  只差她们两个的神性和权能,自己就能将【万有】归于【一】,彻底迈出那一步。

  到时候,即便面对宙斯那个孽种,他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只要能拿下整个人间,他迟早能和自己的那两位姐姐碰上。

  真期待啊……

  克洛诺斯低声狞笑,抬起的手掌曲指握起,神塔外围的九座泰坦神殿嗡鸣震动,九个额头上铭刻着不同神之纹章的巨灵共同走出大殿,汇聚于这位泰坦神王的身后。

  看着那继承了【神恩】的巨灵,如今神情麻木,目光空洞,藏在巨人中的普罗米修斯顿感心底一阵发寒。

  他们的意识全都被吞噬了,只留下躯壳成为迎接泰坦主神们降临的容器。

  连那位自以为强大的巨灵之王,也不例外!

  果然,克洛诺斯的赐福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普罗米修斯暗自庆幸自己的警惕,而看向头顶的目光,则是一片忧虑。

  克洛诺斯已经彻底掌控了新身体,并将九位泰坦主神唤醒,地上的那些神灵真的能抵挡住巨灵和神怪的联手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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