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统帅的任命没有争吵,主要是因为叶渡做主帅,理所应当。

  大家都依赖他吃一口饭,他做这个名义上的统帅再合适不过。

  其次便是叶渡非常敞亮地给了所有人一个副帅的位置,填补了他们心中的沟壑,让他们一个个摆出了逆来顺受的姿态。

  大体感觉便像是一个风月女子,心中想要大把的钱财。

  却被一个富商许诺了,钱不给你,但是你可以做我的小妾,以后府上的钱财,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挥霍。

  这虽然距离他们的期望甚远,但也能满足人心。

  彼时彼刻,除了被主动忽视的靖安府之外,大多数人心中所想,大体便是。

  “行行行!”

  “好好好!”

  “别说了,我闭眼,你来吧,尽情的蹂躏我吧。”

  大概便是这种遇到了霸道总裁的样子。

  至于叶渡的姿态呢,或者可以从另外一件事情上看出些许苗头。

  那就是酷热难当,刚才叶秀娥送来些许凉茶,但是叶渡却把脸一板,直接说这些都是他的手足弟兄,怎么能用凉茶就简单的招待?

  上放了冰块的啤酒,再摆上些分量足的肉食,大家便喝边聊。

  如此模样,与先前斩杀几个靖安府下面的都尉,大相径庭。

  气氛自然而然的也缓和了不少。

  见众人低着头,都是吃酒吃肉,却不开口,叶渡继续道,“为何都缄默不言?接下来旅帅、团长、队正、副队、火长这些军官,还要你们推荐呢。”

  众人纷纷摆手,不论是真心也好,实意也罢。

  即便是心中有什么需求,也憋着不敢开口索要。

  而人群之中,童威更是直言不讳道,“我等能有今日,全赖东家提携之情。到如今,能有副统帅之位,已经是您再度施恩,赐我等远大前途。”

  “我等虽是草莽,但亦懂是非,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若是再妄图染指军官职位,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在场众人,别管心中具体所想,表情如何尴尬纠结,纷纷附和,“童副帅所言甚是。”

  这便是杀鸡儆猴的好处。

  能够斩断某些人心中虚无缥缈的幻想,让他们更加配合。

  见他们如此恭维,叶渡忍不住摇摇头,露出一抹笑意。

  这便是他所想要的情景了。

  作为叶家的主人,他可以主动赐予,但身为下位之人,却不能主动开口要,更不能出言威胁。

  见他们如何配合,叶渡道,“诸君不必如此。下面的情况,还是你们更了解一些,你们推荐上来的军官,我也敢敞开了任用。”

  “若是你们担心他们不成器,事后再进行裁汰便是。至于其他的,莫要多想,畅所欲言便是。”

  军权不可能一股脑直接斩断,即便是自己人,也要防止他们离心离德,继而做出背叛组织的行为。

  如今的叶家还非常弱小,禁不起动荡。

  所以叶渡在剥夺他们军权,给他们希望的同时,也给他们安置手下的机会。

  他们虽然无法直接掌控基层,但是通过他们的旧部,依然是可以在很长时间内巨大的影响力的。

  这可以让他们稍微放心一些。

  但是只要似乎人就有自私的心思,叶渡再想分化、拉拢这些人,就容易太多了。

  这些基层军官,目前都在童威、张横他们手底下,多少年的交情,自然是忠心耿耿。

  但是只要框架搭建好,让他们融入叶家的体系之中,就会有更大的诱惑等着他们。

  第一更高的职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没有人不渴望更高的职位。

  第二金钱。叶家能给出的赏赐,绝对是震撼人心级别的。

  而这些,童威、张横以及各民团的首领都给不了他们手下。

  此外便是极强的人格魅力,真的可以影响很多人。

  所以从改革开始,到彻底掌控军队,对叶渡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人格魅力这件事情,叶渡可是太有发言权了。

  其中颇有代表性的表示虎子。

  虎子最早的时候,是苏灿的嫡系,在叫花子里面,还是颇有威望的年轻一派呢。

  当自从跟着叶渡做事以来,他早就忘记苏灿是他曾经老大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追随叶渡。

  众人一听军官的任命,一个个情绪变得逐渐激动起来。

  军官可代表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是否在军中有话语权。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从张横、童威到乡勇的首领,此外还有王猛子也加入了战团,对于这些所谓的旅帅、团长、队正进行了极其激烈的争夺。

  看着张横跟交好多年的童威都吵吵起来,坐在不远处的叶渡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手底下有些矛盾,才是好手下么。

  整天一团和气,组成一个个小团体,那是非常让人忧愁的。

  对于他们的纷争,张大隗是完全不感兴趣的,直接坐在不远处瞥着他们。

  而王猛子他们也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做出了抉择。

  这些军官之中,占据绝对优势的是六龙梁的乡勇,他们成立的时间长,而且一直保护着六龙梁,没有出过纰漏。

  即便是叶渡也要给何彦和郑副使他们三分薄面。

  要知道,人家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守拙军主将,人家是拿着守拙军入的股,成为六龙梁的合作伙伴。

  这么长时间了,人家一直默默付出着,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所以在分果果的时候,即便是何彦二人,已经逐步从台前走到幕后,叶渡肯定不能直接将人家踹走。

  接下来便是王猛子,他的手下在在征战之中,得到了锻炼,成长的速度非常迅速。

  剩下的军官便是由各地的乡勇,张横、童威、徐进他们瓜分了。

  对于分配结果,其实大家已经有所预料,跟他们的现在的实力变化不会特别大,所以也都欣然接受。

  至于叶渡,因为事发突然,结果对他来说,肯定是一个好结果。

  他根本就没指望,现在便安插多少人。

  主要核心原因是,自己手头也没有多少人才。

  其次便是,总要给下面人一些面子,别逼着人家翻脸。

  对军队进行改造,利益也重新分配是商量好了。

  但是具体的实施结果,能不能提升战斗力还是个相当大的问题。

  乡勇之中,除了张大隗花费了不少精力的,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野蛮生长的,自由散漫惯了,想让他们适应节奏,其实相当困难。

  此外,便是那些暂时停歇的义军。

  这些人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叶渡肯定不能上来就强迫他们遵守军纪。

  你让他们刻苦训练,天天跟着正规军一样站队列,他们能分分钟逃跑给你看。

  但是再困难的事情,终究是要做的。

  不然恰如张大隗所言,形势有变时,该如何应对呢?

  毕竟上万人的队伍呢,哪怕是有一点正规军的样子,发挥出来的效果,也绝对比现在一团乱麻要强。

  在废柴的军队,只要有了三五分模样,那也是军队。

  至少可以跟先前一样,吓唬吓唬人。

  军队的训练,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叶渡还是将关注的重点放在少年营身上。

  至于正规军,叶渡则交给张大隗他们去处理。

  待分配完毕,叶渡也累了,准备歇息一二,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家子宋焱忽然起身。

  叶渡以为他想代表靖安府开口,眉头皱了皱,“你可是对大家举荐的军官不满?”

  “没有没有。”宋家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诸位副统帅举荐的人才,我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俱是有本事的能人,将儿郎们交给他们再好不过了。但我有另外一番军改之外的建议,不知道能说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

  叶渡闻言,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他所长叹的地方,倒不是说他不想听别人的建议。

  而是他虽然跟宋家合作,但说到底他心中有一股自卑的情绪,担心世家子过多的表现,让自己这边儿失控。

  当然,叶渡是个理智之人,他最终还是决定听一听宋焱会说什么。

  因为那一日,他与宋焱的交锋,以及事后宋家的表现来看,宋焱一直在藏拙,其人是相当有本事的。

  也一直积极的想要融入到自己的团队之中来。

  见叶渡颔首,宋焱当下对着叶渡再次拱手,然后就主动说道,“如今军中改制,一切逐步走向正轨,必然缺乏真正的军方俊秀,咱们何不派人,重金去大都督府、总管府、甚至前线去重金配用一些真正善于统兵的人才回来呢。”

  “反正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再多些流言蜚语,又如何呢?”

  “我宋家在河北道经营多年,颇有人脉........”

  “猛子!”叶渡以手扶额,忽然开口道,“这厮若是再胡说八道一句废话,你便直接将他赶出去,跟你一样,来上一顿板子。”

  宋焱立刻闭嘴,很明显,他瞬间反应过来。

  同时也想明白了叶渡的处境,有些事情世家可以做,豪族可以做,叶渡却终究是做不得的。

  而等王猛子骤然起身,虽然挨了一顿揍,但是龙行虎步,一点受伤的模样都没有,快速靠近自己的时候,一只手都要摸到自己肩膀。

  宋焱这才斟酌话语,略显小心道,“大人,我确实有切实可行的想法。”

  “说罢。”叶渡盯着对方催促道。

  好不容易谈完军改,心中琢磨着给大家画一顿大饼,结果这家伙跳出来,着实耽误了正事。

  “请大人屏蔽左右,或者带我去一趟私室,往日拜见您,您总是在忙,我空有心却难以得见。”

  叶渡几乎被气笑了。

  “什么话不能当着眼前诸公说?”

  “大人。”宋焱看着在场的众人,赶紧再度行礼,“不是我恶意卖弄,实在是咱们现如今人员成分复杂,而我所言,又过于重要,万一.......”

  叶渡脸色略微缓和,但仍冷言道,“你莫非觉得在场的诸君有人会出卖我吗?”

  “大人,不可不小心,人心叵测,万事不得不小心。”说着,他指了指张横和童威二人,咬了咬牙,开口道,“就像是眼前这二位,张横和童威副帅,在投靠咱们之前,人家也是名震一方的豪杰,按照他们的本事来看,在眼下这个档口,侵占一县之地,易如反掌。”

  “而如今却屈居于您之下,此次更是直接被您夺了兵权,您怎么肯定,他心中没有怨气,而动了投靠其他世家,亦或是总管府的念头呢?”

  刚刚还心中腹诽叶渡不已的张横和童威目瞪口呆,竟然忘记了说话。

  “还有这几位一直坐镇一方的乡勇耆长、首领。”一旦开口,宋焱干脆便摆出了豁出去的架势,“这一次军改,动的利益最大者,除了我等这待宰的羔羊般的靖安府,便是他们了。”

  “他们连个副帅都没捞到,手下的人手并任用为军官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可跟之前的待遇有天壤之别。之前再小的耆长,掌控兵权,在地方也是随意耀武扬威的,可军改之后,谁还有这个本事呢?”

  “此时此刻,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肯定对您恨之入骨了。”

  “您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随时做出对咱们不利的事情来呢?”

  几名乡勇的耆长、首领面色苍白,甚至有人把手按在刀柄之上,但终究一脸沮丧的又松开了手。

  “大人,请让他们下去吧!”宋焱看了看刚才按刀的耆长,继续咬牙道,“既然做了利益切割,就不能这般草草了事.......”

  “混账!”叶渡终于忍不住,对着宋焱冷喝了起来,“我就不该让你开口!王猛子将他带下去,给他五十板子,让他清醒清醒。”

  宋焱闻之愕然,但终究还是低着头,任凭王猛子控制而走了出去。

  在场众人,刚刚被人道破了心思,正担心他继续说下去呢。

  结果见叶渡颇给面子,终于人人松了一口气。

  “诸位散了吧。”叶渡笑着说道,“刚才宋焱所言,大家莫要放在心上,既然我同意了张大隗的军改,当着大家的面商议此事,就代表着叶某信得过大家。”

  众人纷纷颔首,起身离去。

  一时间,凉棚内只剩下叶渡和司马先生。

  两人一声不吭,沉默了许久,叶渡更是盯着远方发呆。

  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主公。”良久之后,司马先生终于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别说话了。”叶渡闻言转身,“随我一并前来。”

  司马先生眸子一亮,微微点头,跟上了叶渡的脚步。

  就这样,二人进了行刑之地。

  却见王猛子手里拿着军棍,正对着宋焱的屁股一顿猛拍。

  与王猛子挨揍时,并无剧痛不一样,宋焱的屁股已经快要开花,此时正在惨叫。

  司马先生抚摸颌下长须,忍不住苦笑。

  “大人。”正在挨揍的宋焱见叶渡亲至,瞬间面露喜色,似乎屁股也不疼了,当即说道,“我就知道您会过来的,我与您虽然只见过一面,我就知道,您不是甘于寂寞之人。”

  “莫要故弄玄虚!”叶渡板着脸,呵斥道,“猛子,你去远处盯着点,我且听这位宋公子心中到底有什么韬略赐教与我。若是你还是大放厥词,拿你世家那一套糊弄我,你以后就滚出靖安府吧。”

  宋焱叉手道,“大人容禀,今日该敲打那帮蠢货的,我其实已经替您敲打了。想来大人,您心里也清楚。”

  叶渡冷声道,“就这?若仅是如此,我还是要继续打你的板子的,不然大家伙记恨你,终究是给你添麻烦不是?”

  宋焱诧异的看着叶渡,连忙道,“其实假打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一边儿的司马先生皱眉道,“你再不说,这板子怕是真的又要来了。”

  宋焱连忙道,“军改涉及事大,虽然我替您点了他们几下,但并非长久之计。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莫不是恩威并施。”

  “大人今日军改,先是任命副帅,又是给他们团长和队正,皆是恩情。杀鸡儆猴,也是权宜之计,难以长久的震慑人心。”

  “军改能成就大事不假,却也需要他们配合。若是过些许时日,这些人阳奉阴违,届时麻烦自然不少。”

  “况且军改之后,打的多是打仗,怕就怕细微之处出现毛病,有一人投敌,便有三军崩溃只风险。”

  “某建议大人,不如下一道政令,将这些人的亲人子嗣悉数接到清河,以后也好放心他们带兵。”

  “此外便是.........”

  一边儿的司马先生连连颔首,而不远处的王猛子则守着,驱赶任何相靠近之人,表情茫然的看着叶渡这边儿,不知道他们再说些什么。

  等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叶渡这才折返。

  “师傅。”

  王猛子问候道。

  “宋焱此子的谋略虽然浅显,但是细细思量,却也是老成谋国之道,不愧是世家子,着实能参透人心,非我等寒门小户可以比拟。”叶渡边说边思索道,“只是此举过于伤人,怕是引起反噬.......”

  一边儿的司马先生开口道,“主公,这种事情岂能因为惧怕反噬便不做了呢?您已经赐予恩惠,若是因为您要收拢他们的家眷,便有反意,这恰证明此人并非忠诚可靠,尽早踢出队伍也是好事。”

  “况且不也正好用来处置惩罚,借以震慑人心,恰如宋焱所言,可以恩威并施了么?”

  叶渡颔首道,“即如此,那我明日便下达命令如何?”

  司马先生摇头道,“为何非要主公您下达命令呢?此策既然是宋焱献上,何不让他先做个表率。”

  “宋家都主动做的事情,其他人又如何敢不做呢?”

  叶渡闻言,眼前一亮。

  而一边儿的王猛子则警惕的看了这老头一眼,心中暗暗警惕,这老东西可真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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