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落,方太医的神色便明显一顿。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问她言下何意,只是若无其事的草草结束了手上的事,向她告退。

  卓明月便明白了。

  确有其事。

  宣王总有些身后事要安排的,关于她的。

  “怀孩子,得晒晒太阳的,”卓明月说,“你照料我的胎,这话总得去告之摄政王。”

  方太医颔首道:“是。”

  ……

  五日后,她被转送到摄政王府上。

  也就是昔日的将军府。

  刚踏进那间熟悉的偏院,又有小厮来传话,说主子要让她再换间屋子住。

  然后她又辗转入那间更熟悉的卧房。

  宴清风后脚跟了进来。

  “这间屋子和那个偏院,何处叫你更痛苦些?”

  他想,她应该更不喜欢这间卧房。

  在这里她失去清白,在他身下辗转承欢,被迫讨好他,侍奉他,一夜又一夜。

  软刀子磨肉的日子想必更痛苦。

  所以他偏偏要她继续住这里,叫她想起那段日子。

  卓明月的视线草草掠过这间屋子。

  似乎哪儿都没变化。

  只是那落地的青花瓷瓶中,原本插的是桂花,如今却换成了一株木丹。

  宴清风顺着她目光也看到了此处,三两步上前,把瓶中的木丹花拔了出来,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幼稚。

  卓明月的脑子里就这两个字。

  明明比她大了四岁,可做的事,总是很幼稚。

  宴清风面色铁青,“忘记交代下人了,早就该把府上的木丹都拔干净了。”

  卓明月问:“还有别的事吗?”

  “不然,你今日住这里,明日睡那个偏院,轮流着睡。”

  宴清风说着他自认为非常恶毒的主意。

  卓明月静静看着他。

  他说:“门口可以晒太阳,但你不能多走半步。每日喝完安胎药,不会再给你甜食祛味,也不会有人同你说话……”

  “你这不是在跟我说话吗?”卓明月说。

  要怎么做,直接做就是了,还先来告知她,这样能提前让她感知到痛苦吗?

  宴清风顿了顿,继续说:“我不会对你有半句好话。”

  “太医有没有告诉你,母体心情愉悦,孩子身体才会好?”

  她轻描淡写的说。

  宴清风冷淡的脸上眉头蹙起。

  那该怎么,他还得供着她了?

  卓明月的手抚过那空花瓶的径口。

  “不过,你准备做的这些事,都不会伤害到我半点。”

  她不在乎睡哪里,不在乎喝了药嘴里很苦,不在乎她是不是要几个月如一日的在此处枯熬下去。

  这些都不能伤到她。

  唯独伤到她的,是他说孩子要同她分开,她往后不能见一面。

  宴清风冷笑,“你倒是百毒不侵,因你本身是个剧毒。”

  卓明月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桌上备了糕点,马蹄糕。

  她爱吃的东西很多,马蹄糕却偏偏是她唯一不吃的糕点。

  宴清风刻薄道:“不吃就饿着吧,晚膳还得晚点。”

  他是故意的。

  卓明月自然拿起一块马蹄糕,尝了一口,落座之时,膝盖的动作有点别扭。

  宴清风听方太医说了,因她有身孕,很多药物伤胎,只能用一些保守的药。

  她膝盖的伤便好起来慢。

  他只能嘴上气她,可无论说什么,也不见她气恼。

  他便半点不痛快。

  ……

  晚膳的时辰,却没有饭菜端来。

  “卓姑娘,摄政王让您去堂屋用膳。”

  卓明月便知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她。

  果不其然。

  堂屋那张桌子上坐着的,还有一个楚慕清。

  楚慕清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宴清风嘴边。

  “这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他张开嘴,由她投喂。

  “嗯,不错。”

  楚慕清一笑,唇边是两个甜美的酒窝。

  她捏着帕子给他擦拭唇角,“厨子说摄政王不吃松花桂鱼的,可你还是吃了。”

  卓明月没有落座。

  桌上并没有多余的碗筷。

  看来这不是叫她来用膳的,这是叫她来看他们恩恩爱爱的。

  楚慕清终于看向她,“她是谁啊?”

  宴清风闷了口酒。

  “谁都不是。”

  楚慕清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下落,在她隆起的腹上停住。

  “她是下人吗?”

  宴清风看向卓明月,“嗯”了声,默认了她下人的身份。

  楚慕清便颐指气使的说:“你过来,帮我把蟹剥一下。”

  卓明月转身往外走。

  “站住,”宴清风凉凉道,“耳朵没毛病吧,她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她没有搭理。

  楚慕清问宴清风:“她是不是怀孕了啊?怀的野种吗?”

  宴清风看到她背影一顿,勾起唇,恶劣道:“她怀的不是野种,她本人是个野种。”

  卓明月便走回来,走到楚慕清身边。

  拿起她的酒杯,泼了宴清风一脸。

  楚慕清惊叫着拿帕子去擦拭宴清风的脸。

  “你放肆!竟然泼摄政王!快叫人把她拖下去杖毙了!”

  屋中几位伺候的下人,门外也有侍从。

  却无人敢上前。

  宴清风推开楚慕清,冷冷盯着卓明月,“你是不是以为,你做什么我都能放过你?”

  “我从不这样以为,”卓明月道,“但我不是野种。”

  宴清风唇边勾起讥讽的笑意。

  “那是贱种?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的贱种,活该娘死得早……”

  卓明月拿起他身前的酒杯,又泼了他一脸。

  “嘴贱能让你痛快点吗?”

  宴清风抹了把脸。

  “能。”

  他能有什么办法,恨,又不能动手,只能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气她。

  和楚慕清暧昧给她看,便是要伤她的心。

  可她半点没放眼里似的,他便更来气,就什么话难听拣什么说了。

  “你是戏子吗,找个姑娘来演给我看,”卓明月说,“真不觉得无聊?”

  “你真给自己长脸。”宴清风面无表情的说,“我和楚慕清是真的,孝期一过,我就会娶她为妻。”

  楚慕清愣住,难以置信的反应了会儿,既而脸上涌现欢喜的神色。

  卓明月“哦”了声。

  他已经二十,孝期三年,到时候他都二十三了,是必须娶妻了。

  “你要娶谁,不必告诉我。你跟谁恩爱同进晚膳,也不必叫我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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