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谎了。

  不能在一起,又怎能被记住长久?

  且他的身边有李知兮,那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跟她不一样,她活在阴影里,李知兮却始终在阳光之下。

  他终有一日会向阳而去,手里又岂会总握住那一点虚假的月光?

  宴予怀轻声说:“我其实,其实不喜欢孩子,觉得没有孩子也挺好的。”

  但是这话太笨拙,太欲盖弥彰。

  萧瑶立刻意识到他知道了她的隐情。

  那是她难以启齿的,最不想他知道的一场噩梦。

  她听母亲唠叨了许多年,女人要嫁人,要生孩子,生不了孩子就是废人。

  而她成了废人。

  宴予怀看她身形晃了晃,伸手扶她,她错身避开了去。

  “我是说真的,”宴予怀一本正经的强调说,“我一点儿也不想有孩子。”

  萧瑶深呼吸来叫自己冷静。

  她知道他的执念。

  沈岁宁告诉她了,他想要给她正妻之位,未免太亏欠李知兮,他甚至和李知兮没有圆房。

  可他的身份,岂能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他是世子,还是独子。

  “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甚至你祖父也只有你一个孙子。宴予怀,你不能娶一个生不了的,身份又低的女子。”

  宴予怀低声嘟囔,“就算我不生,我爹也不会断子绝孙……”

  毕竟段溯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萧瑶向他走一步,踮起脚尖。

  她似乎本是想亲他的唇,即将触及之时,她偏了偏头,在他耳边说:“你若是想要我身子,我随时能给你。”

  宴予怀看着她的嘴一开一合,说出这样的话来,神情一点点变得僵硬。

  她的声音好像淬了毒,叫他脊背都泛起凉意。

  “徐忠很喜欢被我伺候,我很会的,世子,我们去厢房,还是就在这里?”

  说罢,她纤瘦的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吻住他薄唇的那一瞬,他把她推开了去。

  宴予怀声音沙哑,“你父亲和徐昆的事,我会追查到水落石出。徐忠不是个好东西,你最好是离开他。”

  这番话,不知萧瑶有没有听进去。

  她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空无一人的学堂中,反手关上了门。

  随即解开胸间系带,牙白色的外衣滑下来,落在脚踝边。

  宴予怀握住她手腕,制止了她轻浮的动作。

  “萧瑶!”

  他眼里的失望,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萧瑶看得分明。

  她眨了眨眼。

  “哪怕我和徐忠不分开,也不妨碍我伺候你的。今后除了你和徐忠,我不会让别的男人碰我,你放心,我是脏了点,没有病的。”

  宴予怀怔了怔。

  她偏偏要在这里。

  这里是他曾经隐而不宣的爱恋生根发芽的地方。

  是他想到萧瑶,脑海里便会出现的地方。

  这里有他记忆很多很多青涩的美好。

  她却要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故做这样孟浪的举止,把他记忆里如月光清皎的萧瑶都毁了去。

  在她还要继续往里脱的时候,宴予怀咬了咬牙后槽,说:“萧瑶,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救自己。”

  随后拉开门,他大步走了出去,逃离似的,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回头。

  他走的没影之后,萧瑶穿上衣服,坐到她曾经坐过的那张桌上。

  侧首,便是他坐的位置。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个少年稚气的宴予怀走进学堂,手里拿了只和田玉雕成的小兔子。

  李知兮看到了,跑过去说:“这个好可爱!能不能给我?我把我哥哥那只大蟋蟀偷来给你!”

  李知兮的哥哥有一只很能打架的蟋蟀,战无不胜,被他们叫作斗战胜佛。

  萧瑶知道他也很想要那只蟋蟀的,所以他一定会把玉兔给李知兮吧。

  可是宴予怀向她走了过来。

  他直接把小玉兔放在了她桌上。

  “给你!”

  李知兮便跑过来。

  “萧瑶萧瑶,能不能把小兔子给我,我把这个给你!”

  她摘下了自己的一双手镯。

  萧瑶不太识货,但也听人说过,李知兮的手镯很名贵。

  能让那些世家子弟都说名贵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名贵了。

  萧瑶真的喜欢这只小玉兔,圆滚滚的,很可爱。

  可她还是把它给了李知兮,收下了那对手镯。

  宴予怀似乎有点生气,瞪了她好一会儿,半天都没找她说话。

  然而隔了顿午膳,他又成了没事人。

  “申时清凉台有皮影戏,去看看不?”

  除了在国子监里听学,其他时候,母亲都不让她出门。

  但是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那天回到家,她挨了一顿打,整整两日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她竟然不觉得很疼。

  她躺在床上,想起皮影戏演到精彩处,宴予怀跳起来鼓掌,阳光洒在他脸上。

  他在看戏,她在看他,挪不开眼。

  ……

  宴予怀回了自己府上。

  李知兮坐在正堂里发呆,见他脸色这样差的回来,问道:“怎么了?她还是拒绝你了?”

  宴予怀提壶给自己倒茶。

  他的手不稳,茶水洒开一片。

  李知兮便从他手里接过。

  “我来。”

  她倒好茶,将茶杯往他面前稍推了推。

  “发生什么事了?”

  宴予怀摇摇头。

  这件事他难以启齿,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去。

  他将一碗茶一饮而尽,仍浇不灭心中焦躁。

  那种焦躁,恰似亲眼看到漫山遍野的桂花,在一夕之间凋零,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救得了萧瑶的父亲,救得了她的处境,却救不了她自甘堕落的心。

  “我和萧瑶,不可能了。”

  “为什么?”李知兮追问道,“不是告诉过你,她有苦衷的吗?你把话跟她说明白没有啊?”

  宴予怀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晚膳时多喝了几杯,他才说:“都是年少时的执念,也只是执念罢了。”

  李知兮托着腮,看着他喝。

  宴予怀还说:“我有个不情之请,萧瑶那还有些事,你帮我费点心,廷尉府那边……”

  话到一半,他又觉得这样麻烦知兮不合适。

  说起来也可笑。

  他们挂着夫妻的名分,早该在洞房花烛夜撕破脸皮才是,可非但没有,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是知己。

  但能够和睦相处这些天,是李知兮大度,他不该顺理成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算了,我让沈岁宁去管吧,她反正闲着。”

  至于他自己,到了今时今日,他是真的累了,过去的事就让它留在过去,就到此为止。

  李知兮也给自己倒了杯。

  “没事,我也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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