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驰道出咸阳,同轨同文六国亡。”

  秦始皇时期,共修九条驰道,其中一条名为东方道,出函谷关直通齐地临淄,一直是通往豫州、冀州、青州、幽州等地的干道。

  自秦朝灭亡之后,这些驰道修修补补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只不过在这个时期,驰道中间最为平坦的车道是天子的专用车道。

  除了天子之外,甭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贵族都没资格使用,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全都只能走在专用车道两旁的侧道上,否则轻则夺爵贬黜,重则有可能犯大不敬之罪。

  当然。

  规矩是死的,人总是活的。

  这规矩其实只在长安城和刘彻经常使用的甘泉宫的驰道上较为严格,时常有一些酷吏或宠臣因此小题大做,在刘彻面前卖直卖忠。

  到了稍远一些的驰道上,除了刘彻亲自巡游经过时,地方官员会加派人手临时戒严,其他的时候基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惹出什么大事来,平日里注意修缮就没什么问题。

  而这一次。

  刘据是奉旨巡游,得到了刘彻的特许,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驰道中央。

  所谓的低调行事也是相对而言,只要不是大张旗鼓,走到哪里就将事情宣扬到哪里,这就是低调。

  相比之前的数次出行。

  这一次刘据显然要轻松许多,因为这回出来实在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将计就计接受郭玄子的指引,去寻找一个“钩弋夫人”。

  所谓将计就计嘛,就是见招拆招。

  在见到“钩弋夫人”之前,刘据也不需要动任何脑子。

  不过对于郭玄子和她背后的人来说。

  就必须得好好动一番脑子了,既得保证满足刘据此前在温室殿提出的条件,又得保证整个事件找不出任何漏洞,否则一旦玩砸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可惜他们遇上了刘据。

  所谓“骗”,必须建立在“信”的基础。

  出于对历史的了解,和对这个世界的科学认识,刘据一开始就不可能相信郭玄子的那番说辞,更不会相信所谓的“钩弋夫人”,如此不管这些人究竟做了多么万全的准备,在刘据眼中都只会是漏洞百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然而郭玄子却不这么认为……

  “除了那個太子冼马郭振和侍医义妁,此次一同巡游的都是一干毛头小子?”

  郭玄子本来就觉得刘据不怎么聪明,还有那么点愣头青。

  现在又多了一个公孙敬声和卫伉,两个人还与他都是亲上加亲的表哥,年纪也都只有二十出头。

  这阵容只让郭玄子觉得,刘彻这回是完全将这件事托付给了她一个人,甚至觉得自己这回就是个“陪玩”或“陪游”。

  已经得到天子如此的信任,这事焉有办不成的道理?

  至于公孙敬声“一战立三功”的威名,郭玄子此前虽然也略有些担心来着,但在巡游队伍中见到这个球一般的胖小子,尤其是看过他的表现之后,立刻就安下了心。

  这真不能怪她,任何人见了公孙敬声在刘据面前的表现,都会是一样的观感:

  太猥琐了,太谄媚了,太没正形了……

  他好歹也是在战场上“一战立三功”的将领,如今还是关内千户侯,可是从他身上压根就看不出一丁点大将和列候的威严,反倒是始终一脸谄媚的凑在刘据身边傻笑,连郭玄子那些只有奴籍的僮仆都觉得这人有点贱格。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猜测,公孙敬声的“一战立三功”可能都是假的。

  因为征伐西羌那场战事中,刘据可是以太子的身份担任中监军来着,而公孙敬声又是他的表哥,这种身份和这种裙带关系,就算刘据不明说,军中的其他将领也是要给些面子的,在论功行赏的时候稍稍有所倾侧。

  更何况军中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冒功邀赏的行为屡禁不止……

  这种事真不能细想,细想起来可就要将不能上称的事抬上称了,说不定到时候一带一大片。

  还有这个卫伉。

  这货也不是什么成器的子嗣,身为大将军长子,还能给天子公然扒了侯爵,究竟是什么成色甚至都不用猜。

  什么虎父无犬子?

  这句话放在卫青身上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郭振和义妁这两个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不过是两个太子从官,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实权,到了地方上也没多少话语权,和她此行带在身边的僮仆没什么区别,不提也罢。

  ……

  这一路上,刘据等人果然也没有让郭玄子失望。

  一个太子加两个公子哥根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心里完全没个正事。

  君不见,白天他们一个个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晚上一旦入住行宫宅邸,或是安了营扎了寨,立刻就凑在一起烧烤肉食,饮酒作乐。

  甚至玩着玩着还玩出了新的花样,什么“十五二十”,什么“逢七就过”。

  这是郭玄子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些太子中盾和期门武士显然也没见过,每回这三人叫叫嚷嚷的玩起来,那些不用轮值的太子中盾和期门武士便也都会凑上去围观,脸上充满了羡慕与新奇。

  有时三人还会叫这些兵士跟着一起玩,吵吵闹闹折腾到半夜,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而郭玄子,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同时郭玄子还发现了刘据身上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他虽然在卫伉和公孙敬声这两个表哥面前像个领头的孩子王,什么新花样都是他起的头儿,而卫伉和公孙敬声也愿意听他的,但是他却从不吃酒。

  哪怕玩到兴头上,卫伉和公孙敬声喝大了之后在旁边连连相劝。

  他也始终坚持以茶代酒,绝不犯戒。

  “是有什么禁忌么?”

  郭玄子此前久居甘泉宫,平日很难接触到倡优,还真不知道“太子酒后舞”的事,只是暗自将这个特别之处记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

  她还发现了一件此前没有想到的事

  ——刘据和那个名叫义妁的侍医关系可能不一般。

  赶路的时候,义妁总是不合礼仪的与刘据这个太子共乘一车也就算了。

  就连到了晚上,如果没有合适的行宫宅邸,需要安营扎寨时,义妁也会住在刘据帐内。

  有时刘据和两个没正行的表哥玩闹的晚些,还能看到油灯照射义妁在帐篷上留下的影子,她始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里面,等待刘据回到帐中再吹灯睡觉……

  不过这应该也不是问题。

  倘若刘据和义妁早有关系,那肯定也不是这回出来才有的。

  而在这之前,义妁没有为刘据诞下子嗣,也并未怀有身孕,自然不会影响她对刘据命犯孤鸾煞的说法,相反可能还是有力的佐证,由不得旁人不信。

  不过这倒也给郭玄子提了个醒。

  一旦促成了刘据与“福星贵人”的事,不但要加大力度宣扬他命犯孤鸾煞的事,使其他女子不敢轻易接近刘据。

  还应好生嘱托“福星贵人”,今后务必看紧了刘据,万不可让他再临幸其他的女子,就算真有女子被临幸,也应尽快处置。

  免得有个万一,恐怕便会令人生疑,到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至于这个义妁。

  自然也是尽快将其与刘据分开为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一个多月后。

  巡游队伍已途径河东、河内、魏郡、巨鹿等郡,正式进入了广川国地界。

  如今的广川王名叫刘奇。

  他是汉景帝的孙子,刘彻的亲侄儿,刘据的堂兄。

  同时刘奇的亡父刘越与刘彻的关系还特别近。

  两人是最亲的异母兄弟,此异母非彼异母,刘彻的母亲是王娡,而刘越的母亲则是王娡的亲妹妹王皃姁,如此算来,两人身体中其实流着的便是相同的家族血脉。

  可惜刘越薨的较早,大概也就在刘彻登基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自此广川王的爵位就由刘奇继位。

  而这个刘奇……

  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像西汉的许多刘姓变态列候一样,明明拥有这样的地位根本不缺女人,却钟爱与自己的同胞姐妹乱来。

  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已经传到了刘彻那里。

  不过刘彻到底还是顾忌着那层家族血脉,只是私下命人前来警告了一番,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说到“广川王”。

  刘据率先想起的却不是刘奇,而是他的儿子刘去。

  广川王刘去在后世越发是个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尤其在有一段时间盗墓盛行的时候,他的名字更是屡次被拉出来鞭尸。

  因为他比他爹更加变态。

  在位二十年,刘去几乎掘遍了广川国内的古墓,大开贵族官僚盗墓之风,野史中说他不但饮用墓中陪葬的酒浆,甚至还和女尸睡觉。

  除此之外,他对待活人也同样残忍。

  残杀、生割与烹杀后宫姬婢多人,割鼻断舌只是小儿科,燔烧烹煮、生割剥人,剜眼灌铅这些事情都做了出来,简直泯灭人性。

  只不过刘奇去世是在刘彻驾崩的前两年。

  刘去也是在同年复国继位为广川王。

  那时距离此时还有二十年的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刘去是否已经出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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