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花,我去外面瞧瞧,看看队里的情况。”姜晓穗回头冲姜丹花说了一句,便要跋涉浑浊的泥土地,往村子中央过去。

  “哎,不用了,他们回来啦!”姜丹花指着前边,高兴地喊了声。

  姜晓穗定睛一看,昏暗的晨色中,果然走过来一群熟悉的人影,打头那人正是姜老爷子。

  “爷爷!”

  “哎!”姜老爷子听见声音,加快脚步走到她前面来,关切地问,“没出乱子吧?我听谢知青说,你一来就把大家镇住了,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啊。你到底年纪小啊,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是不是累坏了?”

  姜晓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说:“不累,我精神着呢。大队处这边挺好的,其他社员都还好吗?”

  “后半夜没再出事。”二人边说边往里走,“我已经让你奶奶带着女人们一起生火做饭,这几天社员们要吃大锅饭了。晓穗啊,我听谢知青说,公社会出钱给咱们修房子,有这事吗?”

  姜晓穗回头看了眼谢景川,对方冲她笑了笑,却是一脸疲态。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跟姜老爷子说话。

  “有的,昨天晚上我在会上提出来,邓书记同意了,让我负责这项工作呢。”姜晓穗说,“没想到当晚就下了大雨,也是不走运。”

  姜老爷子检查了几位社员的伤势,不顾姜西根反抗,安排他儿子和侄子强行送去了公社卫生院。

  之后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和姜晓穗一起坐下来仔细说话。

  “大爷爷,堂姐,喝点水。”姜丹草走过来,温温柔柔地说。

  “哎,丹草丫头忙了一晚上,累坏了吧?”姜老爷子接过碗,慈祥地说,“和你姐回去歇息吧,晚点再过来。”

  姜丹草摇摇头,一脸倔强:“我不累,要在这里帮忙。”

  她怕姜老爷子继续说她,连碗也不要,便匆匆跑到一边去了。

  姜晓穗望过去,见她又重新倒了碗热茶,端到谢景川跟前,满脸羞怯地说着话。

  “……”

  算了,现在没空管小妹妹的少女心思。

  “爷爷,咱们大队有多少人会修房子?天亮之后,先找人把需要修缮的房子登记下来,我再安排买材料的事吧。”

  姜老爷子端着茶碗,压低声音说:“修房子这事男人都会一点,公社已经出了钱,这就足够了。至于石头,让大队的孩子去捡,再买点白灰和水泥,这两样是没法省的。”

  这年头盖房子都是土胚土墙,了不起刷点水泥和白灰,想要砖瓦那得自己出钱。

  姜晓穗听明白爷爷的意思,公社免费给社员修房子,要是往好了修,一来公社没钱,二来没轮上的社员要有意见。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没毛病的房子也要整出些毛病来,这次修缮只有一个标准——能住人,满足基本的住房需求就行了。

  “行,爷爷,我知道啦。”

  姜老爷子到底是大队长,在溪水村积威甚重,天一亮他就雷厉风行地安排下去,让人去检查登记需要修缮的房子。

  姜晓穗走到田里去,发现水田里灌满了雨水,社员们卷起裤腿,正用手挖开口子,让蓄满的雨水慢慢流出去。

  “幸亏没到插秧的时候,否则一棵苗都活不下来。”姜晓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走到她身边说话。

  姜晓穗问他:“地里有啥损失吗?”

  “油菜花打掉了一大半,甘蔗也被吹倒了,不过这没什么,反正也该起出来了。”姜晓海解释,“其他的没啥,就是些吃的菜。”

  “油菜花少了?”姜晓穗登时心疼得不行,“那得少多少菜籽油哇?”

  姜晓海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天灾人祸,都没法躲的。”

  姜晓穗不高兴地耷拉着嘴唇,这时,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不安分的动静。她下意识地悬了心,竖起耳朵去听。

  “哎呀,连人带车翻到地里去了。大队长呢,快找人去把晓湖拉回来呀。”

  ——姜晓湖?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拔腿就往村里跑。

  “晓穗、晓海来啦,快,快,晓湖出事啦,就在村口不远的地方。”刘婶快嘴快舌地喊,“芸芸一大早从公社赶回来,在村口看到他连人带车躺在地里呢。她现在跑去叫你爷爷了,你们俩赶紧去吧。”

  “啥?!”

  姜晓穗心里一惊,失声大喊,随即和姜晓海全速往村子外边跑去。

  约莫跑出两百米,姜晓穗瞧见一辆侧翻的拖拉机倒在路边,被砸出的泥坑里姜晓湖躺在里面,四仰八叉得仰躺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晓湖!”姜晓穗大喊一声。

  姜晓海跑得比她快,一下跳进泥坑,弯腰蹲在弟弟跟前,着急地喊着:“晓湖,晓湖,快醒醒,伤哪儿了?快醒醒!”

  姜晓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几张熟悉的人脸扑入眼帘,嗓音沙哑地问:“姐,哥,你们来啦?”

  姜晓穗急切地看着他:“你咋样了?伤着哪儿了,还站得起来吗?”

  “没事。”姜晓湖吃力得喘了口气,被姜晓海扶着,支起上半身。

  刘婶着急地问:“你这孩子,要不是芸芸一大早往回赶,谁知道啥时候能发现你呢。”

  姜晓湖苦笑:“昨晚下暴风雨,我怕队里出事,从其他大队收工后,连夜赶回来的。结果地面太滑,不小心连人带拖拉机摔进地里了。”

  “你急啥呀,干嘛非得抹黑赶回来?”姜晓穗连带着几个社员一起训斥他,接着又关切地问,“到底伤没伤着,姐送你去卫生院看看。”

  姜晓湖委屈巴巴地说:“姐,我手好疼,从车里掉出来的时候压了一下,可能骨折了。”

  姜晓穗简直要冒火:“你不早说!哥,你回大队去拉板车,我们送晓湖去卫生院。”

  这时候姜老爷子和姜忠平匆匆赶到,听见她的话后喊:“板车让西根拉走了,早上他也去了卫生院。晓海,去叫几个小伙子过来,帮忙把晓湖背到公社。”

  大队没有板车,伤员只能靠人背去镇上。一个大队的社员无论平时有什么纠葛,这种时候都是十分热心的,争先恐后地赶来帮忙。

  姜晓湖说:“我手断了,脚还能使哩,用不着你们背。”

  “行啦,傻小子别犯倔。”姜老爷子骂他,“晓海,带你弟去卫生院。”

  姜晓海点点头,背上姜晓湖和其他几个“脚夫”往公社走。

  “哎,等等。”姜晓湖喊,扭过头对姜老爷子说,“爷爷,我手伤啦,这两天轮到咱们大队耕地呢,这可咋整啊?农机站里可抽不出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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