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终究还是没能挺过这次手术。

  就像大家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到。

  来参加李四葬礼的人,比王五多了一点点。

  不过还是只有几个。

  有李四的几个同学、孤儿院院长、张三和赵六,还有那个人已经好像失去灵魂的火漾。

  按照李四曾经的愿望,院长奶奶要把李四的骨灰,带回故乡的孤儿院。

  “不是说好还要来看我的演唱会的吗?不是说好的吗?你答应我过几天会陪我一起吃饭的……”

  “李四,你根本就不守信。”

  火漾红着眼眶,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做一件什么事情,哭着夺门而出。

  到最后,张三和赵六并肩回到了病房,两个人都相对无言。

  病房里,好像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张三缩在床上,此时,憋了许久的他也有些泣不成声。

  那些美好的回忆始终在他的内心回放。

  如同向日葵一般灿烂的少年啊。

  如同野草一样顽强活着的少年。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他们走的时候难受吗?临死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什么呢?

  赵六抚摸着窗边的向日葵。

  将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还活着的气息。

  “别难过了,张三。”

  赵六用手背冰了冰张三的脖子,吓得张三一哆嗦。

  “冰死人了,大姐,快把你手放被窝里暖暖。”

  张三立刻也没心情哭了,就感觉赵六的手简直冰得吓人。

  赵六呆呆地看着张三给自己捂手,然后去烧水。

  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张三又哪里不知道,一向不会安慰人的赵六,会用这种转移他注意力的方法,来让他别难过。

  他突然有些沉默。

  不敢去想,更严重的事情。

  “赵六。”

  “嗯?”

  “你也会跟王五和李四一样,突然下次就离开我身边吗?”

  赵六没有回答。

  只是反问张三。

  “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话,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当你的朋友呢?”

  赵六带着可爱又释然温柔的笑。

  “张三,因为你,因为你们,因为妈妈。”

  “我不想死了,我还想要活好久好久,可是这些并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

  “说实话,也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一下停止心跳,医生说我能够活到现在都是一个奇迹了。”

  赵六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谢谢你实现我的愿望,张三,谢谢你,我很喜欢你。”

  “你的病是不是好了呀?你可以回家住了,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的,只是你也可以不住在这里呀。”

  赵六语气温柔。

  “放心吧,我还是能活很久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代替王五和李四。

  “张三,晚安。”

  张三没有再说话。

  医院里有很多病人,每一个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故事。

  或者是普通平凡又或者是壮烈而催泪。让人可怜又心疼。

  张三听很多医生说过,他们上班后最重要的一课,就是知道自己不要在病人身上倾注太多的感情,这样就不会受到太多的情感上的伤害。

  张三起初,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结局他到底能不能接受。

  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

  张三彻夜未眠。

  家人发来信息催他回家很久了,毕竟他一直住在医院也不像个样子。

  张三憋住眼泪。

  第二天,张三收拾好行李,将向日葵栽进泥土盆栽里,旁边种下了几棵杂草,回了家。

  他的日子好像又一成不变起来,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但还是每隔两三天就往医院跑一趟,问赵六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快乐。

  张三发现自己无论是学业上还是任何方面,似乎都成熟了许多,他会在任何事情上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

  也会开始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时候想念王五和李四了,就会和赵六一起跑到那个能看见漂亮夕阳的草地上。

  余晖,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漂亮。

  因为张三送了赵六一个小水母,所以赵六也送了张三一个很可爱的蓝色水母水晶吊坠。

  张三立刻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赵六:“……这个才二十块。”

  张三:“笑纳了。”

  两个人笑着,开始说一些冷笑话。

  然而赵六,也没能挺过下一个春天。

  就如同这个可爱的少女所说的一样,她的心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停止跳动。

  葬礼上,她的照片好像是在笑的。

  很幸福的笑。

  “六六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大家不跟她交朋友,其实是害怕出事了负责什么的。”

  赵六的母亲站在那,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气候好像是在和张三说。

  “谢谢你,我们家小六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真的长成了一个很开朗的姑娘,她一直都很乖很懂事,可是以前的她很少笑……”

  “是你拯救了她呀。”

  “小六跟我说,最喜欢你们了。”

  张三手中捧着鲜花。

  “嗯。”

  ……

  那个病房终于是空了,张三接到护士长的电话说要他去收一下东西,张三这才想起来,那一盆从花束变成盆栽的向日葵,还放在窗台上。

  张三走进那个病房,四张空荡荡的床铺,稍微有些刺激他的眼睛。

  他抱起向日葵盆栽,却突然从盆栽底部划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张三捡起一看,发现是一封信。

  一封给他的信。

  “张三亲启:

  在你回家的那天晚上,其实我就想写下这封信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死掉,想留下一些话给你。

  可是我想了很多天,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你也会经常来这里看我,但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有些孤独。

  好安静啊,没有你时不时爆发出的鸡叫,也没有李四捶你的声音。”

  看到这里,张三本来还红着眼眶,控制不住笑出声。

  “你们总是会跟我说王五的事情,其实我每天都对他很好奇,我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和李四这么好,他一定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的灵魂会坐在床边看着我们吗?

  张三,你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最初的时候,我还在想,哇,你是上天派给我的愿望大使吗?”

  赵六的字迹和她整个人一样,萌萌软软的。

  “命运让我们几个相遇,但是也会注定分别的,张三,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读了很好的学校,你的同学们也很好,种种方面让你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我当时就在想,原来真正好的人,会好到来让我们这些陷入绝望的人快乐。”

  张三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

  打湿在信纸上。

  “你知道吗?其实你约李四妹妹出来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了,他跟我说,别告诉你,免得让你难过。他还说,就知道你一定会去做这种事情。

  张三,你不需要去成为什么主角呀,其实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你知道吗?我和李四都聊过,是你的出现,让我们最后仅剩的人生变得非常快乐。

  李四说,王五也说过,是你的出现,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可贵的友情还有很多,我们这种才是真正的友情。”

  “那天我要你搬走,回家,其实是我不想再让你难过了,我想如果我们两个就这样分开的话,很少见面的话,或许我死的时候,你就不会难过了。”

  个屁。

  张三现在都快哭死了。

  黑发人送黄发人和黑发人。

  “你很好,张三,你知道吗?你拯救了三个生命最后关头,迷茫的人,你带给我们的是真正的快乐,我很喜欢夕阳,喜欢海洋馆,喜欢水母,喜欢那个一直搞笑的你。”

  “你未来的人生还会有很多朋友,还会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人,所以张三,向前走吧,你想走哪条路都由你自己决定。”

  “晚安,张三。”

  “——去当水母的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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