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正在偏厅里皱着眉头与“首席进狱体验官”荒唐地讨论马堂主牢饭细节的凌道人听到这隐隐传来的动静,心下一惊。

  “餐后水果有小珏蕉……”体验官看了一眼工作日记,纳闷片刻,决定照着念出来,“要不要……日一声打成糊糊?”

  ……啊?

  凌道人正惊疑间,听到对方诡异的发音,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然而下一刻,越发清晰的喊叫声传入耳中

  “云华堂打人啦!”

  旋即便是呜呜江号,有人闯入天井,声音由远及近。

  “堂主!堂主!打起来啦!”

  凌道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妈的,难怪派这个鸟男女来跟我胡缠!

  望着一脸无辜的体验官,他气得暴跳如雷:“你他妈……”

  下意识便抬手,作势欲打。

  那体验官吓得脸色苍白,慌忙狼狈站起,梗着脖子往前凑,惊叫道:“我是朝廷吏员,是来接受指导的!你要做什么?”

  凌道人猛然醒悟,急忙收手让开,怒道:“贱厮,却又作怪!狗一样的滑吏,也敢钓你漕爷爷!”

  那小吏见被识破,咬牙趋前,央求道:“大爷,行行好,打我一拳罢!”

  果然,这儿也等着我呢!

  若是一怒之下,对此人饱以老拳,恐怕就要跟马伏龙作伴了!

  凌道人汗毛倒竖,复又愤然,骂道:“滚!滚!滚!李白龙好生小觑人,竟遣你这狗屁不懂的雏儿来算计我!”

  他妈的!

  以前算计我时,都是亲自出手钓我!

  今天居然派了个莫名其妙的小娃子来,简直太瞧不起人啦!

  他恶狠狠反手推开房门,匆匆而出,一路奔出正门,一边跑一边喝问:“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前来报信的部下慌乱道:“两边先是口角吵架,后来何香主突然按捺不住,骂一声便要去揪打郑修远,被几个同文局黑狗子挡住,两边动起手来,于是其他兄弟也上了,现在正乱战呢!”

  紧接着,便听到响箭冲上天空,哨音不绝,四面尽是喊杀声。

  凌道人停住脚步,面色狂变,顿足道:“李白龙竟要赶尽杀绝!”

  他又惊又怒又悔。

  本以为李贼既然拿下马伏龙,按照庙堂规矩,已算得胜,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鸣金收兵、巩固胜利果实才对,没想到这黑心烂肺的贼厮居然还不肯放过云华堂,竟要乘胜追击、又在这里钓鱼!

  “光天化日,你们云华堂居然敢二次行凶,分明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熟悉的声音在外面耀武扬威,“全都拿下了!”

  ——李白龙来了!

  只是顷刻迟疑,凌道人便听到锋锐剑鸣震荡天地,天地似乎都闪烁了数息,璀璨剑光明灭数次,而后便是一连串闷哼和喝彩。

  姜璃书也来了!

  想到李白龙身边这个三品剑术士,凌道人就恨得牙痒。

  虽然这场同文道争大多局限于规则内的政斗,可李白龙总会抽冷子来一场武斗,便能发挥出其师的武力优势,让云华堂每每吃亏。

  马伏龙和凌道人不是没想过也打武力牌、调来强者压制姜璃书,可这种事情都是对等的,你能从大房调来外援打手,那昭王也能。

  皇叔若是对等地派一些家将私军过来,倒也罢了,若是直接派来使枪的、弄矛的甚至用刀的,你又要如何应对呢。

  “话虽如此,还是要跟云公说。”

  他心中阴沉地思忖道:“计划执行时,却要派来强者护法,以免被李白龙坏事……不,不仅如此,非得主动出击、趁乱弄死他不可。”

  他在心中发狠一阵,设想了“弄死李白龙”的美好场景。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敌人已经骑到了脸上。

  有一说一,他并不愿意再看到李白龙的狗脸,毕竟凌道人实在已是受够了狗官的戕害,听到此人动静,第一反应是“离这厮远些”,然而恶客欺门,凌道人作为新任的老大,绝无临阵脱逃的可能性。

  只要李白龙现身,他就必须出门相见。

  哪怕这就是对方的计划,哪怕其中隐藏着恶毒的陷阱。

  毕竟,这关系到他作为新堂主的威信。

  阳谋啊。

  他长叹一声,稍稍心理建设一番,便步履沉重地出了门。

  正大门里,漕众兄弟们各持器械,面目愤然,见堂主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凌道人伸手虚压,示意兄弟们稍安勿躁,踏出正门之后,便见差役、军士、商人、帮闲等乱七八糟的人,堵在云华堂前。

  有几名香主已躺在地上,正被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

  外圈又有大量百姓聚集,正在强势围观。

  见此情状,凌道人心中发堵。

  云华堂……漕帮!被一群鸟男女堵门!

  本堂香主,公然被打倒索缚!

  六大派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

  他的眼神变得阴鸷,扫视堵门的众人,杀意迸现。

  他不喜欢花州,不喜欢所谓的皇道祖地,他知道马伏龙也不喜欢,这里的人们,对六大派缺乏实质上的敬畏,就像现在。花州更是个无法无天的城市,习惯戏谑和调侃一切,所以这里的刁民,敢于看六大派的笑话。

  真是该死。

  可是,寒意凛然的目光止于某人的面目。

  最胆大包天的,是这个人。

  如果说,刁民们只是“缺少”对六大派的敬畏,那此人从娘胎里恐怕就没带过这玩意儿,在对方面前,凌道人只觉得又忌惮、又愤怒,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惶惑,因为这个敌人狡猾、多智、难以捉摸、无法预测。

  “刚刚动手的,不止这几个。”

  被师父以剑气点倒的人只有四个,李白龙望向靠门而立、面色惊怒的云华堂香主们,招手道:“刚刚涉嫌袭击公务人员、试图灭杀马伏龙案重要证人、妨碍刑名公正、挑拨离间皇室与六大派关系的心怀奸恶的漕帮叛徒罪犯们,都自己站出来、跟老爷走一趟吧。”

  “呸!”

  虽然知道狗官很狗,可这群云华堂中层干部级别不够,往日里最多只作为群演远远目睹过李白龙的操作,而今直掠其锋,明明最多只是口角殴斗,却劈头盖脸就被扣下四五顶要命的大帽子,他们当场就被干懵了。

  这诸多罪名中,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显然是“漕帮叛徒”这一顶。

  香主们当即便喝骂道:“其他罪名随你捏造,可只一点,咱们在万云龙大哥面前发过誓,自始至终都对本帮忠诚坦荡,哪个是叛徒了!?”

  李白龙傲然道:“你们马堂主身份尊贵、为人光明磊落,阴差阳错间,却落下杀人嫌疑,他为了捍卫漕帮清誉,以示王孙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治精神,不得不主动入狱,只等朝廷公正严查,还他一个清白,是也不是?”

  “……”

  ——啊?

  这些香主到底淳朴,听李白龙这么说,一时愣了。

  讲道理,马堂主是因为犯了什么事儿被抓的,他们都心里有数。

  有几名香主今日在云华堂中值班,甚至亲眼目睹那三个商人一块接着一块陆陆续续出门。

  在他们看来,马堂主栽了的唯一原因是“谋事不密、被政敌发现”,至于杀人云云,杀了也就杀了,漕帮杀个人,打什么紧?

  ——怎么现在政敌反而替他说话了?

  “可怜马堂主深明大义,在牢中苦熬,只等真相查明,得一清白,而此案最重要的人证,便是这些商人,你们这些厮明知如此,却还是对他们痛下杀手,杀人灭口?杀人灭口,你们这是想让马堂主死啊!”

  李白龙大喝道:“说你们是漕帮的叛徒,还冤枉你们了吗?”

  我……操!

  香主们面色茫然,不知西东。

  ——马、马堂主,就是在跟这样的敌人战斗吗!?

  李白龙喝道:“为了漕帮的名誉,为了马堂主的安全,拿下,统统带走,带回衙门细细审问、清查明白!”

  周围的差役公人们手持器械,步步逼近。

  香主们慌了手脚,叫道:“冤枉!我们是冤枉的!谁要杀他们了!”

  “你们若是冤枉的,那么为了漕帮的名誉,为了马堂主的安全,你们更应该主动跟我们回衙,说明情况、配合调查!”

  李白龙断然道:“你们百般抗拒,是不是心虚了?为了漕帮的声誉,这点小小的委屈都不肯受吗?你们真的忠诚吗?”

  香主们被架在空中,几乎就要吐血发疯。

  ——他妈的,戏文里演的狗官是什么臭鱼烂虾啊!花州那些鸟文书、贼编纂,睁开狗眼看看啊,这才叫狗官啊!

  就在此时,凌道人低叹一声,下台阶挡在众人身前。

  “且慢。”

  若是今日被李白龙得逞,那云华堂大半香主便要被一扫而空,中层失陷,凌道人对于云华堂的掌控力和组织力将降低到一个极为危险的程度,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站出来阻拦。

  新任云华堂主沉声道:“李大人,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

  李白龙笑眯眯道:“死者遗体,先交出来。”

  “死者?是那几位商人吗?”凌道人沉声道,“云华堂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那几位是否在人世,更没有什么遗体。不过他们也是本堂的合作伙伴,云华堂可以帮忙寻找……”

  李白龙笑了笑:“抓。”

  身后的差役们如狼似虎地压过来。

  云华堂毕竟是漕帮堂口,自有傲气血性,被李白龙欺压至今,岂是泥人?当即便有人大喊:“兄弟们,今日被同文局堵门抓了人,云华堂的招牌,就要摘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在帮中立足?”

  当下便有护漕卫冲出正门,各自擎出器械,杀气腾腾。

  凌道人脸色铁青,冷然道:“李大人,万事有度,您已经赢了。漕帮以打鱼为祖业,常年网开一面,乃是明白鱼死网破的教训,您逼迫过甚,本帮不堪羞辱,也只有鱼死网破的结局。”

  “您咄咄逼人,酿成恶战,以至于漕帮堂口生生覆灭,死伤且不论,此事也一定震动朝堂,恐怕届时,连昭王都……”

  李白龙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跟你们要遗体,你们便要鱼死网破,这事儿闹到朝堂,你猜谁有道理?不过,你们肯定看不到了。”

  他笑容转冷:“挑了你们,又怎么样?”

  凌道人心中一凛。

  云华堂若是在今日真的被暴力挑掉,那云公的大事……

  该死。

  他一闪而逝的软弱和迟疑被清晰的捕捉到,李白龙登时极限施压,发出最后通牒:“遗体,或者战争。”

  该死!

  凌道人难以接受战争的后果,因为这是李白龙的主场,真打起来,一切皆休,所有的梦想、大志、使命和抱负,都将化为云烟。

  他们这段日子的隐忍、耻辱和奋斗,也会毫无意义。

  可是,交出遗体,就意味着府衙可以从尸体的伤痕中发现铁证,不仅是商人们的指控,尸体也会说话,马伏龙的杀人罪名将再无转圜!

  妈的妈的妈的!

  为什么总要让我做选择!为什么总能精准地让我陷入两难!为什么总会在最关键的薄弱点进行施压和威胁!

  “或者……”

  李白龙露出微妙的笑意。

  “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我把云华堂的中层头目一扫而空。”

  他压低声音,笑道:“你猜怎么着,我把他们抓进大狱之后,肯定会带你的节奏,说你坐视他们被抓走,是想排除异己、趁机换上你的亲信,取代他们的位置……”

  凌道人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李白龙。

  “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李白龙低语道,“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放回来。”

  如果不这么做……

  那失去了中间层的云华堂,不过是个组织度归零的花架子。

  凌道人死死地握住拳头。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暴起出手、跟李白龙拼命。

  可紫衣金带、怀抱古剑的姜璃书正冷然侧立。

  他的眼神翻滚、动摇、狂怒、战栗……最终化作死灰般的沉寂。

  “三天。”凌道人低声道,“三天内,把遗体交给你们。”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哦。”

  “要找的。”

  “那我三天后把他们还给你。”

  “……”凌道人闭上眼睛,轻声道,“明天,明天就给你们,要找的。”

  李白龙想了想,说道:“那这四个人,我先带回去。”

  凌道人捏了捏拳:“……好。”

  他漠然看了李白龙一眼,便要离开。

  “别急啊。”

  李白龙伸手笑拦:“你该不会觉得,我就这一个条件吧。”

  凌道人身体僵住,机械般地转头。

  李局摊手道:“三具遗体,换你云华堂百年基业,你是不是太赚了?”

  凌道人默然半晌,最终牙缝里蹦出些字来:“大人若还有别的要求,就请一并道来吧。”

  “之前跟这帮商人签订的赠书合同,答应的事情,要继续吧?”

  “……好。”

  不过是金钱。

  “读书综艺,征文活动,之前说好的,总要继续踊跃支持吧?”

  “行。”

  马伏龙答应的事情,跟我关联不大。

  一条条要求,一道道答应。

  凌道人几乎已经木然……当屈服之后,底线的突破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七师叔的事,还要继续做。”李白龙淡淡道,“她要恢复名誉,就从花州开始,也要从云华堂开始,这件事情,你不能再阻拦。”

  凌道人闭上眼睛,尽力地平复心绪。

  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睛,用怨毒和愤怒来掩盖讥讽和快意。

  好,好,好。

  “……可以。”他冷冷道,“后果你自己担着。”

  李白龙耸肩。

  于是,约定达成。

  李白龙的鹰犬们渐渐散去,却抓走了四位香主,云华堂人人愤慨,看向凌堂主的目光中,便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凌道人回到偏厅,“首席进狱体验官”还在那里等着,那个年轻人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

  然而凌堂主居然面色不变地跟他敲定了最后的细节,面色平静地将他送走,自始至终,没有愤怒,没有爆发,没有狂怒。

  也许他在用这种制怒的方式,维系着自己在李白龙面前的尊严。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然而……这倔强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在“首席进狱体验官”离开不久,当即便有通报说:“堂主,有一个府衙小吏在外面,自称是‘首席睡眠体验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操!操!操!操!”

  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怒中,一声阴森的谑笑在房间中响起。

  “那个李白龙,真的这么难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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