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这个国家完蛋了,这个国家完蛋了!”

  距离凡尔赛宫不远的马提尼翁府,是此时法国政府的办公地点,历代首席枢机大臣都经常在此办公甚至居住。

  而这个在马提尼翁府中发出绝望呼喊的不是别人,正是法国财政大臣雅克.内克尔。

  确切的说,雅克.内克尔也不是财政大臣,因为按照法兰西王国的传统,非天主教徒是不能当大臣的。

  雅克.内克尔的父亲是普鲁士人,他们一家都是新教徒,因此无法担任财政大臣。

  但王国又需要他,于是路易十六特意为雅克.内克尔设了一个国库总管的职务。

  同时,为了让雅克.内克尔尽快改善法兰西王国的财政情况,在前首席枢机大臣艾蒂安.布里耶纳辞职之后,路易十六没有再任命首席枢机大臣。

  于是雅克.内克尔就成为了没有当上政府一二把手(首席枢机大臣、财政大臣),但却是实际上政府一把手的特例。

  而让雅克.内克尔这个被视为法兰西拯救者的大臣破防,以至于发出悲呼的事情,不是西哀士等人成功组建了国民议会。

  而是第一阶级的高阶教士,全部加入到了国民议会中。

  这给了本就有些控制不住局势的王国政府和国王以及贵族们,致命一击。

  法兰西王国的权力来源,或者说整个欧洲的权力来源,都是有两个来源的。

  一是血缘,以及附着于血缘的暴力能力,二是来自上帝认证的神权赐予。

  这两样,一样都不能少,共同构成了贵族传承千年的神圣性与合法性。

  所以在英格兰等最先发生变革的国度,一定是在宗教上先开始改革,将上帝赐予之神圣性拿到自己手中之后,才开始政治上的变动。

  而受宗教革命相当小的法兰西,不但高级教士是第一阶层,是婆罗门,同时法兰西还保留着实权教区设置。

  教区的大主教高于当地的贵族,区主教还能升任红衣主教,成为除开国王的最高权力者。

  比如上一任首席枢机大臣艾蒂安.布里耶纳在履职之前,就是图卢兹总教区的总主教。

  而有教区,高级教士还掌握着政府的权力,自然十一税也是免不了的。

  这个中世纪的恶习,到现在还在收取,是压在法国农夫身上最沉重的负担之一。

  “那些愚蠢的教士以为投向第三阶级就可以保住现在的一切,他们以为法兰西最多是大大削弱国王的权力,使得路易大王的权力比乔治三世还小。

  他们以为不管是谁执政,也不敢动摇上帝的辉光,他们只不过换一个合作者而已。

  但是,他们忘了,哪怕可以当做英格兰立宪的腥风血雨不存在,但英格兰在立宪整体稳定前,先崩溃的是天主会在英格兰的存在。

  法兰西的教会,无一不依赖法兰西王室的力量,与王室和贵族相辅相成,没了王室和贵族,他们绝对不可能再保持现在的地位。”

  震惊大骂的,是雅克.内克尔好友莫朗格莱侯爵勒内.莫普之子,法兰西国王委员会审计长夏尔.维克多.莫普。

  “尊敬的大臣阁下,我要离开这个国度了,危险的气息已经用鼻子都能闻得到了。”

  夏尔.维克多.莫普非常警觉,因为如果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名为国王委员会,但实际上是法兰西最高法院的机构,是非常容易首当其冲遭受冲击的。

  “雅克,你也走吧,你救不了这个国家的,它已经烂透了,没人能救得了它,所有人都在等着波旁王朝轰然倒塌!”

  夏尔.维克多.莫普发出了真诚的邀请,但最先嚷嚷完蛋的雅克.内克尔却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看了夏尔.维克多.莫普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国民对于国王陛下还是爱戴的,他们只是失去了耐性,迫切想要看到结果而已。

  我将去面见国王陛下,把目前的形势讲清楚,只要国王陛下愿意让贵族们做出让步,国家还可以维持。”

  雅克.内克尔的话音刚落,觉得该劝的都已经劝来的夏尔.维克多.莫普转身就走,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雅克.内克尔看着夏尔.维克多.莫普的背影,心里有些触动,也有一些觉得把握更足了。

  现在的情况,第一阶层的高级教士已经投了,他们荡起的波浪已经把很多第二阶层的贵族给吓到了,夏尔.维克多.莫普就是代表。

  那么要是这会去向国王陛下建言,让最为顽固反对三级议会的贵族们让步,成功的几率一定可以大增。

  不过,雅克.内克尔到达凡尔赛宫中之后,没想到他先遭受了一顿责问。

  以王后安托瓦内特和国王弟弟阿图瓦伯爵夏尔.菲利普,也就是后来复辟的查理十世为首的贵族们,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雅克.内克尔的头上。

  因为开三级议会的建议,就是雅克.内克尔建议的。

  当初雅克.内克尔向这些贵族们保证,只要召开了三级议会,那么王国的财政难题马上就可以得到解决。

  可是,现在钱没见到一分,反而让形势更加混乱,这哪是什么第三级议会,这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

  “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你们的问题!”雅克.内克尔愤怒的大喊了起来,他看着国王路易十六说道:

  “陛下,既然已经决定召开三级会议了,为什么还要援引一百多年的法规?

  为什么就不能一个议员一票,让三个阶级的人团结在一起,为王国解决财政问题呢?”

  “君权神授,勋爵之权则是耶和华通过国王之手传递的,是经过高贵血脉不断延续的。”国王弟弟阿图瓦伯爵夏尔.菲利普大声反驳道:

  “贵族的高贵,是生与俱来的,如果我们没有一人两票的权力,那岂不是在议会中的话语权还不如那些低贱商人和雇工?

  那这法兰西王国到底是我们的,还是那些低贱百姓的!”

  夏尔.菲利普的话,引起了贵族们的大声附和,都觉得自己已经破例允许这些第三阶层的进入议会,都已经是极为开恩了。

  可这些刁民不但不感恩,竟然还敢要求更多的权力。

  “大臣,你看看,这是那个所谓国民议会通过的法案,他们竟然还敢规定王室的支出限额!”王后安托瓦内特柳眉倒竖,看起来极为愤怒。

  “这法兰西王国到底是国王陛下的,还是那些刁民的,大臣,贵族们绝不会再让步了!”

  开什么玩笑,要限制从来就喜好奢靡,最讲究排场的安托瓦内特王后的经费,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虽然她那点奢靡与法兰西政府支出在其他地方的巨额金钱完全没法比,但却是一个非常明显的靶子,极易被人加工一下,引起民愤。

  可惜这位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她反倒觉得自己可冤枉了。

  明明这法兰西王国的巨额债务是七年战争、北美独立战争、大造海军引起的,跟她安托万内特没有一点关系,凭什么来削减她的用度。

  而听到王后这么说,知道这位素来不知道顾忌影响,雅克.内克尔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国王路易十六。

  这王后不懂事,是个脑瘫,陛下你总不会.。

  “国民议会是非法的,他们要求削减王室用度,一切按照预算资金来支出,这是朕无法忍受的。”

  雅克.内克尔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原来国王陛下你,也是个脑瘫啊!

  这都什么时候,还在关心你们的家庭支出,这波旁王朝几百年的基业,这偌大的法兰西王国不要了吗?

  难道第三阶级的怒火和甚至发生暴动的风险,还比不上一点王室支出吗?

  而早就看雅克.内克尔不爽的安托瓦内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王后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

  “军队正在向巴黎集结,有些人的阴谋不会得逞,必须按照国王的要求召开三级议会!”

  雾草!

  雅克.内克尔完全麻了。

  还军队,你他妈的,那些士兵是哪来的,全是第三阶级人出身,甚至中下层军官,也都是第三阶级中富裕家庭培养出来的。

  你要用他们,去血腥镇压他们的父母、兄弟、子女、朋友、老师和爱人,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这军队不来还好,要是军队来了,反而会选择加入三级议会。

  到那时候,第三阶级除了刚成立的国民大会外,还有了军权,那这里的所有人,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不过,雅克.内克尔突然想到,这些贵族们应该不至于蠢到会自寻死路。

  “正在赶向巴黎的军队都是雇佣军对吗?”雅克.内克尔问道。

  “是的,绝大部分都是雇佣兵,包括刚刚进入布鲁塞尔的M亲王殿下,也会派出他刚刚击败乱民的赛里斯近卫军前来。”

  阿图瓦伯爵带着几分优越感说道,好像国王已经到了只敢请雇佣兵镇压自己的国民地步,还挺值得骄傲的。

  好嘛,这下真是走远了,莫三哥估计要算是最早的反法同盟一员了。

  还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第三阶级没有掌握军队,一切都还来得及。

  雅克.内克尔急匆匆离开了,他这次要去国民议会,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要求降低一点,先不在王室用度上刺激国王特别是王后。

  不过,雅克.内克尔急匆匆从凡尔赛赶到巴黎的途中,他发现了大量身穿军官生服装,带着武器的年轻人正在赶往巴黎。

  几分钟后,雅克.内克尔如遭雷击,额头上冷汗哗哗就下来了,糟糕,把这些军校生给忘记了!

  这些人数肯定会在三万以上,还基本都没在军队中谋求到职务。

  其中好多人是全家咬着牙支撑他们上学,指望他们出人头地回馈家人呢。

  雅克.内克尔只简单想了想,就嗅到了这里面饱含的怨恨和不满。

  不行,决不能让国王把这些军校生给惹恼了,那就真完蛋了。

  想到这,雅克.内克尔飞速赶到巴黎,想要和几个国民议会的中坚人物磋商一下。

  可等到赶到巴黎,才知道国民议会的主要领袖,已经在上午赶往了凡尔赛宫,他们要直接在宫中召开国民议会的议员大会。

  雅克.内克尔想要立刻赶过去,但天色已经昏暗,他只能在巴黎暂歇一晚。

  可就是这一晚,就坏事了。

  巴黎城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别说他这样的王国政府首脑,就是一般的贵族也不敢在巴黎呆了。

  而巴黎百姓找不到可以解决问题的人,一看雅克.内克尔的马车回来了,哪会放过他。

  大量百姓涌了过来,要求雅克.内克尔给出解释,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公平的召开三级会议。

  雅克.内克尔压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装聋作哑,一直等到第四天,才有一支城卫军到来,驱散了围着的巴黎市民,护送雅克.内克尔去凡尔赛。

  而等他到达凡尔赛宫,立刻又麻了。

  原来昨天国民议会去到凡尔赛宫后,遭到王室雇佣兵阻拦,没能入宫,他们只能又回到了巴黎。

  好家伙,隔着遛狗呢?

  由于此时法兰西政府的职能,特别是在巴黎的职能瘫痪的很厉害,使得雅克.内克尔也如同一个瞎子般。

  得到了消息,雅克.内克尔一刻也不敢耽搁,又往巴黎跑。

  等到下午,雅克.内克尔赶到巴黎的时候,这次迎接他的不是国民议会又去凡尔赛了,而是一道晴天霹雳。

  原来国王路易十六知道国民议会回到巴黎后,会在他们选定万国大厅举行会议,于是提前以自己也要在这里发表演讲为由,让宫廷木匠把万国大厅破坏成了装修现场。

  这让国民议会的议员们极为愤怒,他们转而到距离此处不远的王室网球馆中开会。

  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王室网球馆装不下五百多国民议会议员,许多人干脆就屋外。

  冰冷的雨点,阻挡不了第三阶层追求他们自由与平等的火热之心。

  在细雨中,所有的议员和围观的百姓一起约定,不制定出法兰西宪法,就绝不停止斗争,绝不会解散国民议会。

  “自由!

  “天赋人权!

  “第三阶层不是猪狗,也不是奴隶!”

  “第三阶层有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

  第三阶层要什么?他们什么都要,他们要应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人群中,山呼海啸的,是对于被剥削和奴役的不满,是对自身权利的诉求。

  雨越下越大,但人们的热情越来越高,他们高呼着西哀士撰写的《第三阶层有什么?》久久不愿离去。

  ‘第三阶层有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

  “第三阶层要什么?他们什么都要!”

  “他们要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雅克.内克尔重复三遍宣言,面如死灰的又跑回了凡尔赛宫。

  这次,他没有犹豫,当面警告路易十六等,必须按照国民议会的要求来,必须要限制王室开销。

  而路易十六早就在身边不满雅克.内克尔的贵族,特别是王后安托瓦内特和王弟阿瓦图伯爵夏尔.菲利普的谗言下,对雅克.内克尔极为不满了。

  当即,路易十六下令免除雅克.内克尔的所有职务。

  雅克.内克尔什么都没说,就在瓢泼大雨中离开了凡尔赛宫。

  路易十六身边最后一个可以和第三阶层沟通的渠道消失了。

  攻占巴士底狱的导火索,已经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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