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一直顺利下去。

  这就是黄展想说的关键。

  李颜虽然一句“一力破万法”说得荡气回肠,但回到办公室眉头还是久久没有舒展。

  黄展这一番话算是很珍贵的“情报”,同时也提醒了李颜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要有忧患意识。

  李颜知道其他利益相关的公司会成为他的对手,倒是也一直没怎么把他们看在眼里。

  他的假想敌是菠萝,又处在罗伯特系统还未成气候的时代,如他自己判断的一般,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

  李颜一直认为,做手机这件事真正的挑战只在自己身上。

  现在技能突破到位,系统也研发成功,手机做出来本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问题无非是“做多好”而已,应该算是度过了艰难时期准备摘桃子了。

  还真是忽略了其他影响因素。

  没想到软件合作这一关,才是最难的一关。

  让李颜最糟心的就是,这一关还没法靠自身数值的提高解决。

  总不能说心理学一下子突破到能轻易洞穿别人想法吧?

  就算能也没用,又不是读取记忆。

  像现在他就算读出来董振昌迫于压力不乐意合作,又能如何?

  最多能省去一些心力消耗罢了。

  想想后边要跟大的餐饮品牌合作,涉及食品安全;要做网约车平台,那就动了出租车司机的蛋糕;要搞移动支付,涉及金融安全;社交软件那边还要跟如日中天的qq微博谈判……

  如果一个卫德地图,上京都能拿地理信息安全卡住,要么不合作要么让李颜付出高昂代价甚至丧失主动权,那其他这些呢?

  如果他们,并不占李颜这边,也受到了一些不好应对的压力呢?

  饶是李颜,也不得不问问自己顶不顶得住。

  这种事情就是一顺百顺,一垮全垮的。

  “非要做超级生活圈吗?会不会一步迈得太大。”李颜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沉思。

  就像一尊雕像,隐匿进夜色里。

  或许,在系统已经落成的现在,在生态还没有固化的今天,李颜还有退一步的选择。

  放弃自研软件的想法,把这蛋糕交给其他龙头公司,让他们来分担压力、冲散风险。

  李颜光凭一个扬眉吐气的自研系统,再加上足够“未来”的外形,只要这手机能用,搭一个还算合理的价钱,一样可以搅得市场大变天。

  但这样的话,无疑是放弃了一个绝佳的搏上限机会。

  他一直在追求良性循环,通过某一次的成功为后续进一步的成果打基础。

  如果手机销量能爆炸,超级生活圈就会跟手机产生强联系,你有了这手机没有理由不用这里边新奇且便利的软件,你想体验这种便利的软件就需要来买我的手机……

  当然,这个想法非常理想化,而现实总是另一回事。

  就像他还一直以为银行这边的合作,临江会出面帮他谈,但自从上次提了诉求,至今也没人主动找过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想想想这么多。”李颜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脑袋,“既然一顺百顺,就把所有不顺的东西给掰顺了,事情不就解决了?”

  1月31日,未来科技主楼3楼会议室——就在李颜办公室斜对面,坐着表情各异但都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的管理层们。

  汪紫跟温欣也列了席。

  “坐上来啊汪部温部。”李颜显得很松弛,不过与会诸位可不会被这个表象欺骗。

  尤其是李光德,这个会就是因为他一句“年前能给方案”给弄出来的,他做足了谨言慎行的自我教育。

  “我先征求一下大家意见。”李颜说完就停顿了,像是在思考。

  孙淼还以为他已经有了自己一套用人分配,想看看大家会不会挑战老板的权威。

  “你们说,我应该怎么称呼咱们公司的职员?”

  这他妈算什么问题?

  “李总,您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孙淼率先回应。

  “同志们!”李颜突然高亢地喊了一声。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这一嗓子把大家整懵逼了。

  “我之前参加的会大多是政府主持的,天天同志来同志去,我上回开大会也这么叫了一声,似乎年轻的不太喜欢。”

  尚杰登时就瞪大了眼,他是有听到自己部门的年轻人聊过这事儿。

  但李颜为什么知道?

  关键在于,尚杰自己就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去告诉李颜。

  老板他妈的有情报部门啊这是。

  “算了,我随缘吧。我这有时候叫你们某工有时候又是某部的,我听你们还喜欢叫孙淼孙总。”

  孙淼连忙摆手,“别别别,李总,这公司只有您一个总,曹工就最喜欢跟我扯皮这些,可不要折煞我了。”

  李颜哈哈大笑,“我其实是想说,我完全不在乎这些。大家把精力花在刀刃上,多余的东西没有考虑的必要。”

  “好的。”孙淼回答。

  “今天这个会,重点在于听听大家对自己部门的定位与预期,”李颜坐正了些,“啰嗦的、套路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至于要人换人,今天不是辩论会,诉求合理不合理,我来判断,谁先开始?”

  孙淼趁着话头马上接话,“那就我先来吧,毕竟项目部这名字,可能更多的也是统筹协调一块的工作,我就先献丑了,抛砖引玉。”

  其实目前未来科技有股默契,认为孙淼目前就是“第一部长”。

  他加入的时间早,又有顶级大厂经验,个人能力强。

  刨除2-5号四位特殊存在,孙淼是初创团队里分量最重、用处最大的一位。

  李颜做人事任命的时候也把他列在了第一位,管的还是如他所言统筹意味比较浓的“项目部”,多少也有强调孙淼地位的意思。

  孙淼一直在求自我表现的机会,是个对权力名声看得比较重的人,好利用。

  偏偏又看过李颜超频状态,现在对李颜是心悦诚服。

  所以李颜允许这种默认存在。

  孙淼自我定位还算清晰,好好把后续蛟龙手机项目要做的内容捋了一遍,但特地避开了分工不谈,尺寸拿捏得也算到位。

  但从他不太自信的语气听来,空虚的工作内容应该不是敷衍的结果,而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因为未来科技真正负责统筹的肯定是李颜。

  “废话太多了。”李颜终究是叫停了他,“你就是万金油,备着点全能选手,要一些会总结的能整理材料的。”

  “好的。”孙淼心态倒是不错,还调侃了一下自己,“还真就抛了块砖。”

  随后每个人都简要地说明了自己部门的工作计划与分工情况,还基本都能踩在李颜觉得足够的时候停下。

  在自己足够有话语权的时候,跟人精共事倒确实是舒服。

  难怪领导喜欢所谓机灵的员工。

  问题在于,大家太克制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颜开场一句不是辩论会压制了积极性,就没一个提出自己用人需求的。

  甚至连之前哇哇叫着要孙淼手底下两个机灵妹子的曹海斌,这会儿也正经起来。

  全场准备得最投入的是周扬跟李光德,一个是有东西说,一个则是本次会议的“罪魁祸首”,加上还都是分工最为明确的部门,表现出来的专业性比其他部门搞出了一个档次。

  整得其他人甚是紧张。

  没想到李颜似乎不太重视他们的表现,整个汇报全程都在“嗯”中过去了。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李颜问道:

  “各部门觉得目前分工没有问题?”

  “毕竟工作还没正式开展,或许开展之后会有一些人事变动需求。”孙淼知道这话可能挨批,但该说还是要说。

  “这汇报不是你们自己埋头苦干弄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项目部征求了所有成员的意见,其他部门应该也是如此。”

  李颜分明看到性格内向的骆飞欲言又止。

  孙淼这小子……想法真多啊。

  “既然暂时没人提意见,那我就明确一下,产品一部负责硬件,曹海斌,你在商务部的主职也是往硬件采购商务靠的。要具体结合周工、李老师的需求工作。产品二部负责软件,立伟,你在产品二部的工作是整理提出产品需求,在商务部的主职则是软件合作。”

  刘立伟认认真真点了头,看起来干劲十足。

  小伙子你是真不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啊。

  从各部门的汇报来看,他们其实比李颜还理想主义,完全没有意识到可能存在来自外部的压力。

  “暂时就按各位安排的计划推进,过节就别工作了,有空想想节后回来怎么开展工作。散会吧,立伟,你留下。”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发展。

  大家沉默地离开了,甚至连汪紫都离开了,关好了门,李颜才悠悠开口:

  “别紧张。”

  刘立伟鬓角的汗已经沁出一层了。

  “你看看,我现在才16岁,未来科技还是个初创企业,真正的风雨还未经历,我也尚且没显出什么杀伐之气来,你们一个个的就如此拘谨。”李颜摇了摇头。

  刘立伟只是笑了笑。

  “这要是等我到了三十几岁,成了商业帝国掌舵人,岂不是得天天板着一张脸,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主要是李总您能力太强,我们总担心能力不足被揪出来。”

  “我能力没你们强,还管个屁。”李颜大笑,“立伟,留你下来不是批评或者表扬,咱们就是深入聊聊,你觉得软件开发这事儿,后续的难度在哪里?”

  “技术上,倒是应该没有太大难度。”刘立伟说道,“就是跟其他公司的合作商谈,未知数太多了。”

  “没错,是这个问题。”李颜点头,“咱们要是不跟乐团合作,可就成对头了。”

  刘立伟咬着嘴唇。

  “压力很大,是吧?”

  “非常大,不瞒您说,我总觉得我做不太到。”刘立伟叹了口气。

  “所以我给你拨人。”李颜说道,“代你做主,分多几个有经验又能说会道的给你产品二部。”

  “感谢李总。”

  “这话说得不情不愿的,”李颜笑道,“怕管不住他们?”

  “多少有点,李总您可能不知道,说实话,新来这批人能力学历都在我们之上,周工李老师跟孙总……孙工,可能还压得住。我们其他人就……这才一星期,甚至还没开始工作,开个会而已他们就敢给下马威了!”

  “我知道。”

  刘立伟张着嘴不知道说啥,只能匝巴匝巴又给闭上了。

  “我需要知道很多东西。”李颜说道,“所以从扩大规模开始,这公司就有情报部了。”

  刘立伟瞪大双眼。

  “但现在不止要对内的情报部,还要一个对外的。”

  “对外?您的意思是,刚刚给我的人,就是……”

  “情报部就是个名义,实际就是你们商务部,做商务沟通的同时,就等于是做情报工作。”

  “明白。”刘立伟郑重点头,感觉莫名有点燃。

  “我还要给你提个要求。软件这块的合作沟通,有任何进度任何问题,都及时向我汇报。”李颜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绝不可擅自做主。”

  “收到。”

  “也不用想太多,该做的事情照做。”

  会议结束得很快,但散会许久,李颜都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只是坐在会议室发呆。

  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个世界是由人组成的。

  而人真的很复杂。

  “果然还是直接给任务书来得省心。”

  李颜自言自语一句。

  外边响起了敲门声,“进。”

  不出所料,是汪紫。

  “李总,打扰您思考了,现在是饭点,您看……”

  “汪姐,”李颜问道,“你说是大家都单纯直接一点好,还是在规则之下藏着心事好?”

  “李总,这没得比的。”

  “嗯?”

  “所有跟利益分配、管理、权力相关的事情,都只能是在规则之下藏着心事。”汪紫说话总是如此,语气是轻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来。

  “那么,是表象重要,还是本心重要?”

  “这不是我该回答您的问题,李总。”

  “就当一个朋友之间的交流。”李颜这才抬起头看向汪紫。

  而汪紫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李颜,“您是我的老板。”

  李颜愣了一秒,哑然失笑,“这下倒是显出我未成年的幼稚来了。”

  “在我眼里这不是幼稚。”

  李颜抿着嘴沉默了会儿,再抬起头已是眼神无比清澈:

  “汪部,得麻烦你从内务部里抽点人手培训培训,当我的眼睛。”

  汪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听您今天开会的说法,我还以为已经有眼线了。”

  李颜撇撇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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