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赖?!」

  藤井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位二十四五岁,举止有礼,佣人打扮的年轻女人。

  每次见面都会恭敬地叫他“藤井先生”。

  对方是松本家的住家保姆,好像十八岁从专门学校毕业后就进了松本家。

  藤井树并不记得自己和小赖有什么交情,突然发line过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松本百合子?」

  一提到“松本百合子”的名字,藤井树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位肤白貌美的大富婆前段时间给他来了记釜底抽薪,一次性撤掉了所有供货商。

  就像吃面的时候在面汤中发现一只苍蝇似的,虽然没给藤井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多多少少有被恶心到。

  为了无缝衔接新的供货源,藤井树不说跑断腿,但人脉链里的所有零售公司基本上跑了个遍。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零星几种货物暂时没有签订合同,只能找平替以外,其他问题基本上已经全部解决。

  原本空空荡荡能跑老鼠的仓库也已被新货填满。藤井树还专门找了浅田一叶帮忙一起记账。

  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唯一叫苦的,大概就是他缩水了一小半的钱包了。

  这些零售合同一签便是一整年起步,钱花起来和流水没什么区别。

  “嗡嗡——”

  或许是因为看见消息状态变成“已读”,对面松本家的保姆小赖又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在忙吗,藤井先生?】

  【空闲的时候可以给个回信吗?】

  藤井树没有装哑巴的意思,双手在手机键盘上打了一行字。

  【……在吃早餐。】

  莫名其妙被松本百合子摆了一道,藤井树还没找她麻烦呢,这女人是不是又要整幺蛾子,所以派小赖过来打头阵?

  ……

  千代田区,御茶水高级住宅大厦,松本家。

  【有事吗,小赖?】

  1分钟前,来自“藤井先生”。

  宽敞的横厅内,望着藤井树发来的回信,小赖脸色一喜。

  她下意识瞥了眼松本有菜卧室的方向,旋即快速在聊天框里打字道。

  【藤井先生,方便过来松本宅一趟吗?】

  「……去松本宅?!」

  手机那头的藤井树目光微微一凝。

  「什么意思?」

  「釜底抽薪过后,再接一招请君入瓮?」

  「这魅魔富婆不玩职场pUa,玩上兵法了?」

  “嗡——”

  手指悬浮在手机键盘上,藤井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条新的line又跳了出来。

  出乎预料的,请他去松本宅的人居然不是大富婆松本百合子。

  小赖:【越快越好,小姐请您过来一趟!】

  「小姐?」

  「松本有菜?」

  猜测被推翻,藤井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和松本有菜之间的恩恩怨怨应该勉强算是了结了。

  这才消停了不到两个星期啊,大小姐皮又痒,想继续当女仆了?

  藤井树:【过去做什么?】

  小赖:【这个……】

  小赖:【藤井先生,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路上我再详细告诉您!】

  小赖:【总之您先……】

  松本宅的横厅内,小赖字还没有打完,手机line的聊天界面忽然被来电显示打断。

  “叮铃铃——”

  望着联系人备注为“夫人”的通话屏幕,小赖神色一慌,缓了两秒钟后,才点下了接通键。

  “摩西摩西,夫人吗?”

  “嗯,小赖,你在哪?”

  话筒中传出松本百合子成熟慵懒的声音,夹杂着麻将拍击桌面的声响。

  “额,夫人……”

  “我在超市买菜呢。”瞥了眼安静的横厅,小赖有些心虚地放轻了音量。

  “那你快一点,下午我要和铃木太太们去商场购物……”

  “碰,四番,小三元!”

  “先挂了,买完菜赶紧过来,回头逛街的时候帮我拎一点东西。”

  手机中松本百合子的声音明显带着悦色,反观小赖则忐忐忑忑地应了一句。

  “好的,夫人。”

  “嘟嘟嘟……”

  挂断电话,小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如果让夫人知道,她不仅偷偷开车接小姐回家,还给小姐和藤井先生创造了独处的机会。

  轻则被松本百合子一顿臭骂,严重的话,把她开除回家也不为过。

  「希望藤井先生能好好安慰小姐吧……」

  小赖在心中缓缓叹了一口气。

  松本有菜身着黑白女仆裙,乖乖站在藤井树旁边听他钢琴的场面历历在目,房间内气氛温馨,琴瑟和鸣,小赖从来没在小姐眼睛中看到过那么多温润的色彩。

  「最好藤井先生可以坚定不移地站在小姐身边!」

  「而不是像我一样,两面讨好,左右为难……」

  放轻脚步走向松本有菜的卧室,小赖两只手垂在胯骨前,没有推门,而是直接开口道:“小姐,夫人喊我去她那边。”

  “冰箱里有很多吃的,天气冷,小姐饿的时候记得热一热再吃。”

  “我……我先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小赖转身走向了松本宅的大门。

  卧室内,松本有菜把被子蒙过头顶,只是一双秋水剪瞳般的明媚眼睛依旧睁开着。静静听着外面雨打窗户的声音。

  ……

  藤井宅的客厅内,藤井树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然而却并没有等到小赖的消息。

  「……这就没了?」

  「什么谜语人啊,说话只说一半?」

  “怎么了,欧尼酱?”旁边坐着吃菠萝派的少女好奇地问了一句,眼睛时不时往藤井树手机屏幕上瞥。

  “咲姐姐找你出去约会吗?”

  “不是,是临时有点事情。”站起身 藤井树边说边把手机揣进衣兜。

  “什么事?”

  “爱衣也要去!”清水爱衣心里的雷达警觉地响起警报,裹着白袜的柔嫩小脚踩着沙发站了起来。

  第六感告诉她,就算藤井树不是去和荻原咲约会,那也一定是与别的女人约会!

  “咚!”

  屈指熟练地在少女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藤井树态度坚决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哼——”

  感受着不痛不痒的力道,清水爱衣娇哼一声,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小嘴。

  “坏蛋欧尼酱,把爱衣一个人丢在家里!”

  「难道外面的女人就比家里的有魅力?」

  「爱衣也不差好吧!」

  “……少来这套!”

  藤井树没好气地瞥了清水爱衣一眼,伸出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双马尾辫。

  他像哄小孩一般,敲完额头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福泽谕吉,塞到了清水爱衣手心。

  “午饭你自己解决吧,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一……一万円!”看着手掌中静静躺着的钞票,清水爱衣双眸一亮。

  「欧尼酱居然这么大方!」

  “去和小野酱吃烤肉喽,欧尼酱拜拜!”

  有了钱,谁还一个人在家乖乖待着看电视啊?

  和好朋友出去玩不香吗?

  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加之清水爱衣本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裹着白色船袜的小脚踩向地板,她跳下沙发,拖鞋也没穿,抢在藤井树的前头跑到了玄关。

  「……这个雌小鬼!」

  觑了急急匆匆的清水爱衣一眼,藤井树从茶几下面拿出雨伞,也换好鞋子离开了藤井宅。

  ……

  “啪嗒啪嗒——”

  雨滴拍打雨伞,发出并不和谐的声音。

  走在路上,和雨中的行人擦肩而过,藤井树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起了小赖给他发来的line。

  「什么叫休学后从松本百合子那里接手了松本家的娱乐事务所?」

  「……这是人话吗?」

  藤井树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有人三天饿九顿,不得已去便利店打工兼职,有人不想读书,干脆一步到位,直接继承家业自己当社长。

  果然,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狗还大!

  藤井树耐着性子,继续看着聊天栏里的文字。

  小赖:【起因是她们母女俩闹别扭,小姐嘲讽夫人花了那么多钱,连藤井先生这样一个小白脸都泡不到手!】

  「嗯?!」

  「这也能扯到我?」

  藤井树嘴角情不自禁地扯了一下,收起雨伞,刷卡走进了车站。

  小赖:【夫人气不过,扬言要把家里的娱乐事务所给卖掉!】

  小赖:【那家事务所虽然入不敷出,却是小姐父亲留下的最后产业,也是松本集团最后的脸面,小姐自然不肯答应。】

  小赖:【而且小姐坚持认为是夫人败家,才导致松本集团沦落到如今这副局面,两人意见不和,因此又大吵了一架!】

  小赖:【夫人一气之下把社长位置和公司的所有股权全部交给了小姐,如果小姐拯救不了濒临破产的事务所,那就证明不是夫人的能力问题,夫人便会把事务所给挂牌出售掉!】

  「啧,精彩精彩……」

  「和电视剧一样,有钱人家的赌注动辄就是股份、集团啊什么的,穷人才要解决温饱问题。」

  离开月台,重新撑伞步入雨中。

  接下来的剧情藤井树猜都能猜到,松本有菜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凭什么挽救偌大的松本事务所?

  多半是加快了事务所倒闭的速度。

  小赖:【但是,小姐好像亏了好多钱……】

  小赖事无巨细,又把金田辉、吉田部长的事情详细告诉了藤井树。

  希望藤井树可以对症下药,好好安慰松本有菜悲伤的心灵!

  不过,她隐去了二五仔上杉麻美的存在。也不算是背叛了家主松本百合子。

  每次上杉麻美向松本百合子汇报事情的时候,小赖都在场,所以知道完整的前因后果。

  「两亿亏成八千万?」

  「被下面的部长和艺人耍了一手?」

  「嗯,母女俩半斤八两……」

  收起雨伞,藤井树望向前方屹立着的御茶水住宅大厦。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莫名其妙!」

  总不能是松本有菜心情不好,想和他东京湾真人1v1吧?

  小赖只说松本有菜在家里等他,其他的一概没说。

  因为担心松本有菜睡觉时可能听不到门铃,小赖还特意告诉了藤井树松本宅的门锁密码。

  「算了,不想了……」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藤井树迈开步子走进了御茶水大厦大厅。反正见到松本有菜后,一切的真相自然会揭晓。

  有了前几次来大厦的经验,这次藤井树直接越过前台,走向了住户电梯的方向。

  “叮——”

  电梯在第十六层停稳,藤井树迈开步子,走进了松本宅宽大的入户口。

  把雨伞随便放到入户口的架子上,他轻轻按响了大门的门铃。

  “叮铃铃——”

  ……

  松本宅的次卧内,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没开空调的屋内透着冬季的寒冷气息。

  松本有菜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死如灯灭。

  「到此为止了吗?」

  金田辉的跳槽,成为射向了事务所的最后一个子弹,松本娱乐事务所会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退场,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

  「要结束了……」

  松本有菜的眼角噙着泪水。

  两亿円亏成了八千万,经纪人部长带头阳奉阴违,选中的艺人还被其他事务所挖走了。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有一群躲在阴暗角落里啃食事务所的蛀虫,她甚至找不到可堪大用的艺人出来顶替金田辉的位置。

  两周的努力,全部化作了无用功!

  “轰隆——”

  窗外又响起一阵雷声,不用看也知道今天的天空阴沉着。

  心情沉重复杂,像被雨水淋湿了一般,松本有菜满脸悲伤地把脑袋蒙进被子。

  “叮铃铃——”

  客厅那边,突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用胳膊盖住额头,松本有菜没有搭理的意思,一直到门铃响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不得已下床穿上了拖鞋。

  外面雷电交加,下着大雨,多半是物业来询问水管有没有问题。

  “谁啊?”

  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水,松本有菜走到客厅,一边沙哑的声音说着,一边拉开了门。

  “咔——”

  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物业员工,而是一位身材挺拔,样貌熟悉,又年轻又帅气的少年。

  少年额前的刘海微微潮湿着,肩膀处还沾了几滴未干的雨水,一看就是专门冒雨赶过来。

  “砰——!”然而松本有菜仅仅只是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接着重重地合上了门。

  她咬着下唇,嘴不饶人的暗骂一声:“……晦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糟糕的心情,糟糕的天气,恰好遇到了最糟糕的人!

  “咚咚——”

  “松本有菜,你有病吧?”

  大门外边,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的藤井树皱着眉头拍了拍门。

  “……你才有病呢!”

  “妈妈不在家,想找她就去在西新宿吧。”

  丢下这两句话,松本有菜克制着糟糕透了的心情,转身走向卧室的方向。

  只是她步子刚刚迈开,背后便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咔嚓——”松本有菜脚步一顿,连忙循声看了过去。

  “藤井树,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密码?”

  望着大门后站着的少年,松本有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这是强闯民宅!”

  “不好意思,有菜小姐,我还没进去呢……”双手插进外套衣兜,藤井树表情平静,一副无法选中的样子。

  “不是你让小赖喊我过来的吗?”他淡淡反问道。

  「小赖?!」

  松本有菜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是你喊的我?”藤井树也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小赖自作主张?」

  “……莫名其妙。”

  见松本有菜满脸写着“不欢迎”,藤井树没有自找没趣,果断走向了入户口的电梯。

  “你才莫名其妙!”

  松本有菜不甘示弱地说了一句,握住门把手,准备重新关上门。

  门缝越来越小,少年的背影也随之远离。

  望着他即将迈入电梯的身影,松本有菜关门的纤手一停,鬼使神差地喊了声:“等一下……”

  “又怎么了?”藤井树循声转过头。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连接。

  仿佛是联想到了什么一般,松本有菜眸光微亮,怔怔看向藤井树英俊挺秀的脸颊,耳边也若有若无传来了《卡农》悦耳的声音。

  挺拔的身材,完美的相貌,卓越的才华……

  一瞬间,松本有菜觉得雨停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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