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艾应甲就赶到了米脂县负荆请罪。

  他听闻自家家丁袭击县城,有谋逆的嫌疑,吓得冷汗直流。

  洪承畴需要筹集粮草,屡次派人劝说艾家。

  不过乱世中粮食就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艾家本就打算囤积粮食,大赚一笔,哪里愿意捐给官府剿贼。

  艾应甲仗着朝中同僚乡党,自然是不怕洪承畴。

  不过若是自家被定上谋逆的罪名,那可就是完了。

  艾应甲慌忙登上马车,赶到了米脂县。

  刚刚进了城门,就看到李毅带着十几个弓手,正在看押艾家家丁。

  艾家家丁被扒下了罩甲,卸掉了兵器,一个个被绳索反捆着,蹲在墙角,冻的瑟瑟发抖。

  他们看到艾家的马车,顿时激动的大声求救。

  艾应甲冷着脸,轻咳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他没有下车,掀开布帘看着李毅。

  李毅拄着虎牙枪,同样冷冷的望着他。

  “李毅,你不要认为有洪承畴做靠山,就得意忘形了。”

  艾应甲冷冷一笑。

  “我艾家豪门大户,历经十几代人苦心经营,才有这么大的家业。不说叔族同乡,就是师长同僚也是位居高位,你费尽心思,也休想对付得了艾家。”

  李毅冷笑道:“艾家死活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敢于我不利,那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艾应甲望着李毅凌厉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他早就知道李毅会成为艾家之敌,但没料到短短一个月,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

  此子再放任下去,岂不是反了天了?

  艾应甲心中惊醒,对李毅泛起了杀意。

  “老朽劝告的话已经说在前面,李毅,你好自为之。”

  说完让马车继续行驶。

  等到艾应甲入了督粮道临时衙门,在公房里见到了洪承畴。

  艾应甲见到洪承畴,就躬身长长的拜道:“老朽艾应甲,拜见洪参政。手下缉捕贼匪,惊动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见谅。”

  “缉捕贼匪?何来的贼匪?”

  洪承畴端坐着,不怒自威的问道。

  艾应甲笑着道:“自然是李毅等人。他们昨夜杀死我艾家家丁,又掳去老朽爱子。老朽于是派家丁缉捕,这才惊动了大人。”

  洪承畴望着一脸严肃的艾应甲,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只不过此事李毅已经禀报,洪承畴不会让艾应甲蒙混过关。

  他将一沓口供放在桌上,指着最上面一张。

  “艾老可以看看。”

  艾应甲神情变幻,上前拿起看了一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最上面一张正是艾万华的口供,上面写着他夜闯民宅,殴打乡民,欺辱民妇的经过。

  艾应甲握紧口供,不明白自己的二儿子为何如此糊涂,怎么能说出实情口供?

  艾万华当然不会这么蠢。

  若是平常,他定然咬死不说,等待艾家疏通关系,救他出去。

  可是今日他被李毅痛打一顿,又被手下惨死的画面吓得浑身哆嗦。

  有李毅在旁边,他不敢有半点隐瞒,都说了出来。

  艾应甲扔下口供,深吸一口气。

  “洪参政,这份口供真假如何,还需确定。老朽也不知有无屈打成招,您说是不是?”

  洪承畴脸色一板,指着口供沉声道:“艾公做过府衙同知,如今有口供,再加上乡民夫妇和邻居指证,还不死心吗?艾家家丁身穿罩甲,装备火器,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竟还敢围杀巡检司,火烧巡检衙门,这等罪行,难道不是谋逆吗?”

  谋逆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艾应甲吓了一跳,但依然咬牙道:“身穿罩甲和火器的并非艾家家丁,乃是神木堡官兵。我儿乃神木堡把总,留手下在艾家修养而已,昨日只是义举。”

  “那追杀碎金镇巡检,火烧巡检衙门呢?”

  艾应甲满头大汗,神情忐忑,喃喃道:“当时家丁不知实情,还以为是贼匪。放火之事,只是去巡检司求援,误烧而已。”

  “好个误烧。”

  洪承畴一身朝廷大员的威严,义正严辞的道:“本官来米脂县之前,就听闻艾家二少爷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没想到艾家诗书传家,竟然也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既然艾公执迷不悟,本官就将此案文书上呈巡抚衙门以及刑部都察院,让他们派人调查,看一看是否如艾公所说。”

  这是要联合各个衙门,一起绞杀艾家立功啊。

  艾应甲如何不知孰对孰错,他心中恐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洪参政,老朽倚老卖老,竟慢待大人,罪该万死。”

  洪承畴静静坐着,并不说话。

  艾应甲被逼无奈,只得服软道:“参政筹措粮草,支援剿贼。老朽并无大用,愿意捐献三万石粮食,交给督粮道衙门。”

  洪承畴依然不为所动。

  艾应甲又低头道:“老朽珍藏汝窑御用瓷器一套,愿送给大人鉴赏。并运一万两银子去往大人家乡。”

  洪承畴脸色这才松动几分。

  “瓷器就不用了,拿出五万石粮草吧。”

  艾应甲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洪承畴神情轻松几分,走到桌前,将艾应甲扶起来,正色道:“如今贼寇四起,局势糜烂,本官也不想再生乱子。艾公不会怨恨本官吧。”

  艾家几代进士,官场同期同僚同乡,以及联姻师长,关系错综复杂。

  洪承畴也不敢逼迫太甚。

  艾应甲缓缓站起来,摇头道:“愿赌服输,艾家棋输一着,对大人没有什么好怨念。”

  说到这里,艾应甲满脸怨毒的咬牙道:“只是碎金镇巡检李毅,屡屡和艾家作对。此人,老朽深恨之。”

  听到这番话,洪承畴有些犹豫。

  艾应甲枯瘦的手掌抓住洪承畴的手臂,死死盯着他道:“我艾家虽不算什么,可在陕北也有几分颜面。大人若想凑齐剩下的三十万石粮草,怕是离不开我艾家帮忙。

  这个案子,老朽给大人服软,只不过李毅区区乡野小子,艾家想要他的命,大人不会不答应吧?”

  艾应甲也明白洪承畴需要筹措粮草立功,然后升任巡抚。

  他抓住洪承畴最在乎的事情,逼他对付李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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