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没事吧?”

  谢见微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奚皇后,可手刚碰到她袖口,便被奚皇后用力挥开。

  “别碰我!”

  谢见微没有防备趔趄了一步,傅平野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她。

  小鱼儿和渊哥儿都围了上来,“娘亲你没事吧!”

  傅平野眸色愠怒看向奚皇后,云河也没想到奚皇后反应如此大,赶忙致歉。

  “对不住夫人,您没摔着吧!我母亲她……”

  “我们走。”奚皇后抓住了云河的手。

  云河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走——”

  奚皇后拉着他转身离开,云河眉头紧皱,看她把下唇咬得惨白,只能顺了她的意。

  南夏的队伍缓慢离去,期间有个侍卫拿来了一包银子,是云河给谢见微压惊的钱,谢见微还了回去。

  一家四口往营地的方向走去,小鱼儿和渊哥儿走在前,夫妻俩牵着手落在后面。

  傅平野表情阴沉,他方才本想拦下奚皇后,被谢见微制住了。

  这场相遇是他刻意安排的,二人之前已经商量过,先把事情透露给云晏,再看看奚皇后是个什么反应。

  毕竟谢见微可以不顾及自己,但她不能不给她的生身母亲知道真相的权利。

  包括云晏,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停,但换子一事发生时她也在襁褓中,谢见微想把两件事分开算。

  云晏那边据她知道真相已经过去了半月,她一直在驿馆毫无动作,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奚皇后的反应更让谢见微意外,她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谢见微安抚的捏捏傅平野的手,“她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换做我猛地看见一个人长得和我年轻时差不多,我可能也会是这么个反应。我不让你叫住她,是想给她些时间,反正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她加快步伐挡在傅平野面前,指尖点在他嘴角,拉起一点弧度。

  “笑一笑嘛,今天跟孩子们出来玩,别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

  傅平野眉眼柔和下来,他俯身抱住谢见微,吻在她耳尖。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心疼谢见微,越想千百倍地对她好,把她罩在自己的羽翼下。

  小小的插曲没有扫了孩子们出游的兴致,一家四口一直玩到黄昏,才启程回京。

  刚到太子府,便撞见了越帝身边的近侍,近侍公公抹了把汗匆匆道:“殿下!南夏的五皇子和皇后都到了,今晚的洗尘宴,您不能不到啊!快随奴才进宫吧!陛下已经催了几次了。”

  傅平野神色平平,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小鱼儿和渊哥儿今日玩疯了,在马车上睡着现在还没醒,肯定是去不了了。

  谢见微和傅平野进屋换了身行装,坐上马车赶往皇宫。

  宴席设在保和殿,这次只有两国宗室皇亲,没有朝臣,奚皇后知道这是刚来便想谈和亲的事,若今日没见到谢见微,她还有心情和北越的人周旋,但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坐在位子上垂眸喝水,太监在殿外道:“太子、太子妃到——”

  云河起身准备问好,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是他们……母后!母后……”

  奚皇后抬起头,脸色瞬息万变,还未细想,二人已经走了过来。

  傅平野:“今日在京郊不便透露身份,请二位见谅。”

  “哪里哪里。”云河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会撞见傅太子和太子妃。”

  谢见微站在傅平野身旁,看着奚皇后露出一抹笑容。

  “娘娘好些了么?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没事,舟车劳顿,累着了。”

  ”您……”

  “母后!”

  云晏的声音传了过来,谢见微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风从她面前跑过,云晏扑进奚皇后怀中,挽着她的胳膊。

  “母后你终于来了!你知道我想你吗?”云晏像个小孩似的紧紧抱着奚皇后,心跳得飞快。

  奚皇后声音发抖,“晏晏,母后也想你,让母后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

  母女俩抱在一起俨然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谢见微眼神轻闪,摸索着寻到傅平野的手,把自己塞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傅平野能感觉到她手心冰凉,他眉头微皱,紧紧牵住谢见微。

  谢见微笑了笑,“别打扰公主和娘娘母女团聚了,我们走吧。”

  云晏偏过头,在奚皇后怀中冲谢见微的背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奚皇后拍着云晏的背脊,有些心神不宁。

  等越帝到场后,宴席便开始了,酒过三巡,越帝主动提起了云晏和傅意欢的事。

  “既然奚皇后也到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也该尽快定下,省得外界议论,平白让公主名节受损,奚皇后你说对吧。”

  “据我所知二人并未有夫妻之实,只是些谣言而已。陛下,我只有云晏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她与我相隔两地,还请陛下与我南夏一起,为此事辟谣,好证实我家云晏的清白。”

  越帝眯了眯眸,“哦?可朕记得,夏帝之所以派五皇子前来,就是给公主送嫁妆的。怎么到了奚皇后口中,变成了要退亲了?”

  “退亲与否说白了只是一句话,七皇子一表人才,没有云晏也定会有更好的夫人。”

  席间顿时就冷了,越帝沉吟须臾,忽然道:“话说到这里,朕忽然有件事想要与奚皇后商讨。”

  “陛下请说。”

  “将人带上来。”

  越帝一声令下,片刻后,锦衣卫将一个人从殿外拖了进来。

  那人浑身血淋淋的,长发糊住了面孔,奚皇后一时没认出是谁。

  她眉头紧皱,心想越帝在这时拖上这么个人来倒胃口,到底是何意。

  唯有云宸意识到什么,瞳孔忽然一缩。

  锦衣卫把那人脸上的碎发拨开,提着头转向奚皇后那边,云晏一声惊呼,奚皇后也认了出来。

  “琴书!”

  越帝徐徐道:“太子在镇抚司当值,从她口中挖出些事,来人,把罪状拿来读给奚皇后听一听。”

  锦衣卫取出状纸,缓缓宣读起来,奚皇后越听脸色越差,余光看向云晏。

  云晏浑身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琴书什么都说了,包括遭她指使,给谢见微下药,为了帮胡氏与谢见微认亲,派人去谢家打听谢见微身上是否有胎记,让村民做伪证,甚至还有故意分发南夏不要的残衣给北越百姓……

  奚皇后听到最后直接站了起来,“云晏你、你怎么能这么……”

  “皇后也冷静冷静。”

  越帝叫停了锦衣卫,“公主年幼,做出些幼稚的事,还是可以原谅的。”

  奚皇后看向越帝,她很清楚越帝所说的‘原谅’,是如何‘原谅’。

  乖乖和亲,便可粉饰太平,否则琴书罪状都画了,这些事不知何时会传遍天下,到时不止是云晏,南夏的声誉都会受损!

  云宸咬了咬牙,起身道:“陛下,和亲是我父皇准允的,我母后只是心疼云晏,所以一时不舍。婚期请北越钦天监算好日子便可,嫁妆已到,南夏不会悔婚。”

  云晏抓着奚皇后的手,奚皇后却也无可奈何,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宴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奚皇后等人被送出了皇宫,往驿馆驶去。

  马车上,奚皇后盯着云晏看了许久,云晏浑身发毛,声音都开始发抖。

  “母后……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晏晏,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你答应我是来帮你皇兄,可你做的这些,哪一桩帮到他了?你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错了母后……但那是谢见微主动挑衅我的。都是她的错!也是她害我必须要嫁给傅意欢,母后,母后你要帮我,我不甘心就这么输给她!”

  “这不是在南夏,不是你和谁发生什么冲突,母后一句话就能帮你解决的地方。”

  奚皇后也是无可奈何,别的人就算了,太子妃,也不是她说教训就能教训的人。

  更何况,那个姑娘很有可能是——

  奚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马车已经到驿馆了,她搭着姑姑的手走下马车,回眸看向云晏。

  “晏晏,答应母后,安静些日子。”

  “母后……你等等!”

  云晏抓住她的衣袖,轻声道:“母后,你以前总是说,我长得像你,现在呢?现在还像吗?”

  奚皇后愣了愣,随即温柔一笑,“当然了。”

  她抚摸着云晏的脸,“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像我。”

  奚皇后进了驿馆,云晏长舒了一口气,她垂眸站了片刻,直到侍女上前来唤她。

  云晏抓住侍女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找人把胡氏除掉。让她彻底闭嘴。”

  夜深了,万籁俱寂,奚皇后坐在屋内盯着烛火失神。

  姑姑走进屋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还不睡?身体要吃不消的。”

  “今日宫宴上,那个人提到了一句胡氏……”奚皇后扶着额,“你去问问,这个胡氏人现在在哪里。”

  “是,娘娘。”

  “等等。把宸儿喊过来,我有话问他。”

  云宸也没有睡,他像是知道奚皇后早晚会喊他,很快就来了。

  “母后。”

  “把门关上。”

  云宸刚关上门,奚皇后便起身走了过来,蓦地一个耳刮子打在了他脸上。

  云宸被打得偏过了头,他抵了抵腮帮子,低下了头。

  奚皇后:“本宫打得对吗?”

  “对。”

  “对在哪里?”

  “我把三妹带来,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该打。”

  奚皇后喘息粗重,声音带着哽咽,“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费劲辛苦才把她生下来,因为你的失误,她要永远与我相隔两地。宸儿,你知道母后心有多疼吗?”

  “别告诉本宫她是咎由自取,她再有错,也是你妹妹!”

  奚皇后从小宠爱云晏,云宸是知道的,她若不溺爱云晏也不至于无法无天,放在往日云宸不会多在意。

  可如今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他便忍不住心里的不满。

  “母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云宸咬了咬牙,看着奚皇后的眼睛,“云晏,她不是妹妹,也不是您的女儿!”

  奚皇后瞳孔骤缩,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已经查清楚了,妹妹她其实——”

  “住口!”

  奚皇后失控的叫声吓住了云宸,她捂着耳朵退到了床边,云宸顿时懵了,母后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云宸没再继续说,奚皇后才放下了手,她沉声道:“云宸,别自作主张,你是长大了,可你在我这里还是个半大小子!”

  “有些事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出去!”

  “娘……你怎么……”

  奚皇后上前把他推出了门,从内挂上了锁,云宸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烛火明灭,将奚皇后的影子照在墙上,也明灭闪烁。

  她扶着额露出一抹苦笑。

  云宸竟然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奚皇后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纹路,思绪被藏在心底就快遗忘的回忆拉扯。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早就很多年以前,她就发觉云晏的身份不对劲了。

  可能是在云晏五六岁的时候,她觉得云晏无论是跟夏帝,还是跟她,都没有半分相似,奚皇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察觉了云晏的身份,起初她也恐惧,害怕,心痛,但渐渐的她便接受了现实。

  不为别的,她养了云晏六年,即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人。

  云晏很粘她,虽然有点小跋扈,但无伤大雅。

  六年了,谁知道她的亲女儿现在在哪儿,又被那个农妇养成了什么样子。

  会不会要每日下地割草喂猪,每日做农活,晒的漆黑大字不识粗鄙庸俗。

  云晏被她养的矜贵得体,憨厚可爱,两者比较下来,她怎么能接受另一个粗鄙的亲女儿。

  可能也有害怕,怕夏帝知道。

  夏帝对云晏也挺宠爱,那时他们已经两看两相厌了,如果被夏帝知道她把亲女儿弄丢了,在那群狐狸精的枕边风下,奚皇后位置不保。

  权衡之下,奚皇后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现过。

  至于亲女儿……人各有命,她也只是普通人,救不了那么多人。

  本以为云晏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那个身份卑微的亲女儿有半点交集,可命运竟然如此会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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