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悄无声息掠过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安宁而静谧。

  这一夜,毫无波澜地便过去了。

  翌日。

  八点刚过,余欢驾驶小宝马,风驰电掣般抵达早报大楼。

  沉甸甸的云层悬在半空,将整座城市包裹在一片黯淡的阴霾之中,仿佛不堪重负,随时都会轰然压下,

  大风裹挟刀子般刺骨的寒意,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狠狠拍打早报大楼的玻璃幕墙,发出“呜呜”的低鸣。

  余欢将小宝马驶入停车场。

  推开车门的刹那,一股潮湿冰冷的空气,如汹涌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钻进他的衣领。

  余欢混身一颤,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风衣,脖颈也往衣领里缩了缩,脚步匆匆,朝着大楼门口快步走去。

  不多时,便踏入了大厅。

  光洁的地面在几盏璀璨吊灯的映照下,光亮可鉴,却几乎映不出几道人影。

  值班的保安大叔,此际并没有站岗,而是坐在进门一侧的折迭椅上,百无聊赖地翻动手中的报纸。

  闻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保安大叔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报纸的边缘,一眼就锁定了余欢那戴着口罩的高挑身影。

  他原本耷拉的眼皮瞬间扬起,眼睛里热忱满满,脸上也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活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哟,领导哥!复工第一天就来得这么早,太敬业了!”保安大叔扯着嗓子打趣,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阵阵回响。

  电梯间那边,一小群等电梯的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余欢身上。

  余欢脚步缓了缓,眉梢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我是心里惦记着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就早点过来。”

  话音刚落,他便加快脚步,朝着电梯间走去。

  余欢目光扫过众人,觉得这些面孔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名字却怎么也到不了嘴边。

  毕竟江南早报这么多部门,人员也比较冗杂。

  他眉眼间挂着亲和的笑容,语气自然地问候:“你们好啊,吃了吗?”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问候、回应声此起彼伏。

  余欢谈笑风生地回了几句,就在这时,一部电梯“叮”的一声抵达。

  一位身着深蓝色棉袄的年轻男人,眼疾手快地抬手挡住电梯门。

  他脸上堆满了笑容,转头看向余欢,热情的话语里透着几分刻意的谄媚:“余主任,您先请!”

  余欢轻轻一笑,温和的目光扫过众人,爽朗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免得推来让去,耽误大家时间。”

  说完,他稳步迈进电梯。

  众人紧跟其后,狭小的电梯间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寒暄声交织在一起。

  不少人兴致勃勃,就好像是刻意在余欢面前刻意表现似得,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新年的工作计划。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电梯的角落里飘了出来:“余主任,请问新媒体部,什么时候再有调岗计划啊?”

  报社两位老总推动传统媒体转型的决心,那可是坚定不移。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报社采编人员的规模大幅缩减是必然趋势,那些跟不上转型节奏的编外聘用、劳务派遣人员,不仅岗位会被调整,甚至可能会面临下岗的危机。

  余欢作为知情人,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但现在还没过元宵呢,话要是说得太直白,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在报社掀起一阵恐慌,让大家人心惶惶。

  想到这里,余欢眉眼泛起真诚的笑容,看向角落那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声音平和且带着鼓励:“调岗计划肯定会有。只要你有能力、有想法,机会自然不会少。”

  话音刚落。

  电梯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气氛瞬间变得愈发热烈起来。

  电梯里大多是年轻人,比起传统采编岗位,新媒体部充满了创新和活力,并且相对还容易获得编制,对他们自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电梯上升的间隙,余欢以车轱辘话随意回应七嘴八舌的提问。

  随着电梯不断上升,每到一层,都有人脚步匆匆地离去,嘈杂声也渐渐变小。

  当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十二楼时,原本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间,此刻只剩下余欢一人。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稳步迈出电梯。

  此际楼道里一片寂静,与刚刚电梯里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余欢信步走进工作间,里面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透着一丝静谧。

  他在灯光中控处停下脚步,随着“啪”的一声,明亮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空间。

  紧接着,他脚步不停朝办公室走去。

  之所以今天来得这么早,一方面是因为复工第一天,堆积许久的文件等着他批示;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他要提前规划好部门工作的细节,为新一年的工作开好头。

  例如,《我是歌手》第五期节目播出后,反响热烈。

  两位实力唱将的加入,更是让社交媒体上的相关话题热度居高不下。

  余欢心里盘算着,必须得让李小雨好好使一使笔杆子,为老婆大人吹一波彩虹屁!

  一边思忖,一边走进办公室,顺手打开中央空调,将温度调到 18摄氏度。

  他随即坐至办公桌后,熟稔地启动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份关于新媒体部近期工作安排的文档逐渐成型。

  时光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悄然流淌,余欢沉浸在手中的工作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了眼前的电脑屏幕。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飘进了他的耳际。

  余欢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投向办公室的进门口。

  只见门把缓缓转动,紧接着,门扉被不疾不徐地推开。

  小土豆陈瑶瑶一进门,看到他端坐在办公桌后的身影,顿时习惯性地抬手,推了推厚得像瓶底的眼镜。

  她圆圆脸上浮现热情的笑容,说道:“余哥,你今天来得可真早!我来帮你浇浇盆栽。”

  余欢闻言,目光又落回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敲击,笑着回应:“那就辛苦你了,还经常帮我浇花。”

  “余哥,没什么辛不辛苦的,这只是顺手的事。”陈瑶瑶说着,走到门口一侧,弯腰拿起喷壶。

  她转头瞥了余欢一眼,见他正专注于工作,旋即也不再出声打扰,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去往卫生间那边给喷壶加水。

  没过多久,陈瑶瑶拎着满满的喷壶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盆栽旁,开始仔细地浇水。

  经过春节长假的搁置,绿萝、吊兰的一些叶片微微泛黄,边缘也卷曲起来,透着一丝萎靡。

  余欢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落在陈瑶瑶的背影上,脸上泛起微笑,话音中带着一丝深意地开口道:“陈瑶瑶,以后这些盆栽,说不定都得托付给你了。”

  此言一出,陈瑶瑶心底顿时泛起诧异,手上微微倾斜的喷壶瞬间提正,细密的水珠随着泄压逐渐停止喷洒。

  她非常清楚的一点是,余欢平时并不是那种喜欢各种绕圈子,让下属去揣摩、去猜测的领导。

  她转过身,透过厚厚的镜片,眼中满是疑惑:“余哥,你这话是……”

  余欢优哉游哉地靠向椅背,目光温和又带着期许,落在陈瑶瑶略显困惑的面庞上。

  他并未透露自己在三月初离职的计划,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几个月,你做的工作我都看在眼里。每一项任务,你都完成得十分出色,态度认真负责,对细节的把控也到位。接下来,新媒体部有不少大动作,都是推动报社融媒体转型的项目,我希望你能挑起大梁。”

  陈瑶瑶听后,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的疑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听余哥这一番话的意思,莫不成她又要升职了?

  那余哥呢?

  余哥肯定是也要高升了吧!

  陈瑶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如潮水般翻涌的激动。

  然而,那嘴角不受控制上扬的幅度,彻底暴露了她此刻的雀跃心情。

  她给手中的喷壶加了几下压,重新弯下腰,手腕轻转,控制细密的水珠均匀地洒在绿萝叶片上。

  在水珠簌簌滴落的细微声响中,陈瑶瑶略作思忖,声音带着几分由衷的敬佩说道:“余哥,你带领新媒体部这一路,拿下的成绩有目共睹,谁不竖起大拇指!这次高升,那是实至名归……这几个月,承蒙余哥悉心指导,每一次交流,我都受益匪浅,这些宝贵经验,是我职业生涯最珍贵的财富。”

  余欢闻言,心底不禁腹诽这小土豆还真是给阳光就灿烂,上辈子可真没这么会拍须溜马。

  他抬手摸上鼠标,批示着春节假期堆积的文件,语气平和地回应:“接下来的任务,只会更艰巨,你也要做好充分准备。”

  “余哥,你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你的期望!”陈瑶瑶掷地有声的许下承诺。

  余欢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昨晚看《我是歌手》了吗?”

  “看了!林素一出场,简直惊艳全场,感染力超强!一开场就把节目水准拉高了好几个档次。可惜她第一个登台,要是最后压轴,冠军肯定非她莫属!”陈瑶瑶不假思索,语速极快地说道,语气里满是遗憾。

  余欢心里清楚,陈瑶瑶知道他和郑雨都是林素的忠实粉丝。

  即便如此,听到陈瑶瑶对自家老婆毫不吝啬的夸赞,他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粲然的笑容。

  “看来咱们眼光挺一致。最近《我是歌手》这档节目,在社交媒体上的话题度居高不下,网友们讨论热烈,热度持续攀升,值得我们去专门开设一个专题。”

  余欢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操作鼠标,打开工作邮箱,将提前准备好的专题策划文档附件发送出去。

  接着,他抬眸看向陈瑶瑶浇盆栽的背影,继续说道:

  “我已经把专题策划的详细内容,发到你的工作邮箱了,你组织下人手,尽快安排落实下去。”

  陈瑶瑶浇完最后一盆盆栽,转过身重重地点头,声音洪亮,干劲十足:“余哥,你放心!尤其是林素,要做重点介绍,图片和视频得精挑细选,全方位展示她的舞台魅力!”

  余欢听后,忍俊不禁,笑着叮嘱:“可以,好好干。遇到问题,随时来找我。”

  “嗯!”陈瑶瑶小鸡啄米般点头,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到门边,轻轻地将喷壶放回原位,“余哥,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好。”

  余欢应了一声,又全身心投入到文件批示工作中。

  当墙上的时钟指针逐渐逼近九点,余欢拿起保温杯走出办公室,径直去到开水房,接了杯水。

  此际新媒体部门的成员们早已济济一堂,他回到工作间以后,便召集起来,开了个年度启动会。

  主要内容,便是简明扼要地提及近期工作安排,明确今年重点发力在短视频领域,再针对各个小组勉励一番。

  最后,他着重表扬了春节期间居家办公、坚守岗位的陈瑶瑶、魏全、郑雨、叶建学四人。

  余欢感觉没什么好啰嗦了的以后,随即宣布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余欢便拿着保温杯快步回往办公室。

  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便听到置于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响起来电铃声。

  他快走两步,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还标注两个未接来电,号码归属显示为本地。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对方锲而不舍地打来好几次,显然不是什么营销电话。

  余欢略一沉吟,指尖划过接听键。

  他将手机贴近耳畔,“喂”了一声。

  刹那间,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带着诧异的声音:“余哥,可算接通了!您稍候一下,我这就去叫大伍哥!”

  余欢微微一怔,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瞬间反应过来,语气轻快又不失客气:

  “好的,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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