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就算互相谈崩了,其实也很少会有大吵大闹。

  能吵起来的,都是关系很近的了。

  但马总和徐导虽然曾经是肩并肩一起扛摄像机的小伙伴,但显然,两人的关系还不够近。

  所以在杨红妮助理的视角里,听着像是马总在训斥徐导,但真实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老徐啊,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现在的年轻演员,怎么一个个的,连基本的为人处世都不会了,简直是乱弹琴!”

  “是啊,马总,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尤其是那个陈河,不仅散播谣言扰乱剧组秩序,而且还公然挑战我作为导演的权威,实在离谱!”

  “确实离谱,老徐,你受委屈了啊……”

  “马总,有你这句话,天大的情绪,我也能控制好,你放心,我绝不会耽误剧集的拍摄进度……”

  “不过老徐,话又说回来,陈河是有问题,但这个汤玲丽的行径也很不合适啊!”

  “马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表着决心的徐友光此时才听出味来,他愣愣的问道。

  “汤玲丽不适合继续待在剧组了。”

  马远摇头,神情严肃,“你可能不知道吧,有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虽然公关部那边处理的及时,没有在网上发酵,但几家投资方都收到了消息,这事儿……很麻烦。”

  “可如果真的换掉汤玲丽,放在别人眼里,岂不就是坐实了陈河的言论,那我这个导演还怎么掌控剧组!”

  徐友光变得激动起来。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也暂时避避嫌。”

  “……马总,您是说,我也要离开剧组?”

  “老徐,你要相信我,如果有的选,我肯定还是希望你继续掌控整个剧集的制作的,但现在看来,只能先折中一下了。”

  马远点点头,显得很是无奈,“《楚天遥》第二季的导演工作,我会让小黄来接手,你先休息一下吧。”

  “马总,您是在赶我走?!”

  徐友光变得不可置信。

  “不是赶你走,只是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刚好公司在筹备一部新的剧集,等剧本出来你去那边接着导嘛!”

  马远拍着徐友光的肩膀,“小黄是你的得意大弟子,风格和你有八成相似,而且你还是可以参与后期剪辑,放心,整个剧集的把控权依旧在你手里!”

  徐友光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颓然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马总的好意。”

  ……

  以上就是两人交涉的全过程,周望说话,只是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听完了全过程。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剧组的内部停车场里,居然还潜伏着狗仔队的吗?

  透过旁边车子的反光镜,周围那能看到一个女孩已经蹲在车尾的地方听了半天,如果不是怕吓到她,周望很想敲一下引擎盖……

  喂,那个小粉红,你走光了!

  就是这狗仔队怎么都没有相机的,显得很不专业。

  之后马远又和徐友光低声说了些什么,徐友光就转身离开了,步履显得颇为落寞。

  这时候周望才走了过去,随后向马远表达了感激,“马总,多谢了。”

  这个谢意不仅仅是为了马远同意更换导演的事情,也为了马远处置的方式。

  全程他都没有提过周望,也没有让周望和徐友光有什么交涉,这样一来,不管徐友光有任何不满,也只会冲着马远去。

  无论如何,马远在这件事上的做法还是很敞亮的。

  “那周总,我们稍等几分钟再进去?”

  马远只是一笑,看了看表道:“给老徐一点时间收东西离开,还是不要再当众落他的面子了。”

  “这个自然。”

  周望点了点头,随即邀请道:“那去我车里坐着等吧,正好我路上开了瓶香槟还没喝完,我把阮总也叫过来。”

  把另一边车上等着的阮经纬叫了下来,周望正要带着两人上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示意马远和阮经纬等一等,随即自己先把头探进了车里。

  “云柔,你们穿好衣服了吗?”

  “穿好了……”

  等听到里面传来了两个女孩略带羞涩的应答,周望这才让开了去路,转头对马远和阮经纬笑道:

  “二位,请!”

  两人:“……”

  ……

  二十分钟后。

  酒店附近,摄影棚。

  部分地方已经拉上了绿幕的空旷空间内,演员、道具组、灯光组、服装组、摄影组、后勤组……整个《楚天遥》剧组,上百个演职人员齐聚一堂,熙熙攘攘。

  收到通知临时召开剧组会议的工作人员们,纷纷赶了过来。

  大部分人都知道今天是马总带着投资人来探班,再加上早上还发生了那么一件大事,所以此刻摄影棚内到处都是讨论八卦的声音,基本都是在猜测马总最后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怎么处置陈河。

  “你们注意到没,徐导已经消失好一会了,估计就是在和马总商量,说不定陈河真的要被换掉了……”

  “把‘说不定’去掉,徐导都当众放出狠话了,如果陈河还能继续演男三,这导演他还怎么当?”

  “但陈河好歹也是第二大投资方推荐的演员,明天就要开机了,现在换演员,太草率了吧?”

  “你这话说的,谁还没点背景啊,徐导难不成就是软柿子了,陈河再牛逼,还能牛逼得过曦薇姐?”

  “倒也是……”

  “我都没想到,陈河还有勇气来,他是真的愣头青啊!”

  “我也挺佩服他的,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一旁,心情复杂的杨红妮,听着几个配角演员低声的议论,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独自”站在不远处的陈河,心中犯起了嘀咕。

  他怎么会笑不出来?

  他比谁都想笑好吗!

  只是到现在,杨红妮还不太敢相信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是真的。

  因为小助理当时也不敢靠太近,所以杨红妮还是保留了一些小助理听错的可能,并没有向任何人宣扬导演可能会换人的劲爆消息。

  可是剧组全体会议,本该是主持人角色的徐友光现在还没露面,似乎已经在佐证什么……

  其实不仅是徐友光,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执行副导演也不见踪影,同样消失的,还有女四号汤玲丽。

  难道……真的是真的?

  杨红妮从业多年,也算见识过各种风云变幻,可开拍前一天换导演,这种离谱的事情她依旧是第一次见到。

  陈河没注意到杨红妮频频投来的目光,实在是这会看他的人太多了,他无暇顾及。

  “沈老师,放心,我没事的,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安慰了一下因为愧疚又走过来和自己说了几句话的沈雨桐,陈河维持着笑容,但其实内心也还是有几分紧张。

  虽然他隐约听到了杨红妮助理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可毕竟听不太清晰,他也没法百分百确定,周望真的出手救自己了。

  以陈河的眼界,他甚至想不到“更换导演”这种维度,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男三就烧高香了。

  再不济,周总也得重新给自己搞个角色吧?

  听说无优传媒今年还有好几部短剧要上马……他也是可以的。

  在陈河的胡思乱想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从摄影棚门口,在剧组另外一名副导演的陪同下,走进来了一行人。

  “马总!”

  “马总下午好!”

  摄影棚里的杂声瞬间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的问候声。

  陈河知道宣判命运的时候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以决然的神色转头看去,目光越过人群,他首先看到了脸上挂着谄笑,正在前面引路的副导演,然后就是并肩而行的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他之前见过的马总,至于另外一个……

  卧槽?

  卧槽!!

  我看到了谁?

  陈河感觉自己当初追到Endme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兴奋过,大佬,你莫非就是传说中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咩?

  陈河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今天探班的投资方代表就是周望!

  激动和兴奋过后,陈河彻底放松下来,那淡然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知道……

  这波稳了。

  稳得不行。

  ……

  “雨桐,那不是……”

  “姐,我知道。”

  听到一旁沈雨柔传来的小小错愕声音,早就模糊了视线的沈雨桐怔怔开口。

  她其实没听到沈雨柔在说什么,或者这一刻,其他的声音根本不重要。

  她也忘记了什么所谓的处境、遭遇,更不在乎周望是为了什么而来,她只是这时候才发现……

  她原来是这么的想念周望。

  那些隐藏在每天小心翼翼的问候背后,沈雨桐一直想的都是,只要……只要他回了自己就好。

  至少说明,在悦中心公寓发生的并不是梦境。

  她真的和周望踏出了那一步。

  可现在沈雨桐才察觉到,原来她一直都不满足。

  她其实也好想要像苏雅婧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消息给周望,可以和他撒娇,可以用各种发烧的照片,去勾引周望,去宣泄思念……

  沈雨桐知道自己不正常了,早就不正常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患得患失之中,坠入了自我编织的网。

  所有的“犹豫不决”,其实都是“慢慢沦陷”。

  明明才时隔一个多星期,但怎么会这么想他呢,就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不管怎样。

  “我看到他了。”

  真好啊……

  ……

  “那个青年……是资方代表?”

  “应该不是吧,虽然马总身边好像也没其他人了……难不成他就是男三的新人选?”

  “不是吧,你们居然不认识他?那是周望啊!”

  “周望是谁?”

  “无优传媒的股东,白手起家的亿万富豪,真正的传奇人物啊!”

  “哇,好帅好帅,他比视频上还帅……”

  随着一行人来到摄影棚正中,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汇聚到马远身边的青年身上。

  他穿着一身爱马仕的休闲装,步履沉稳,笑容大方,身上不经意间散发的气度,在一些犯花痴的女生眼中,就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古老贵族——

  数月的沉淀,【仪态训练书】已经彻底融进了周望的骨子里,当他尤为注意的时候,那种仿佛自小培养的端正仪态,就会越发显现。

  周望一边招手和部分认出自己的演职人员打招呼,一边和马远一起,来到了众人的前方。

  他倒没在意陈河,但他看到了沈雨桐,也注意到了沈雨桐仿佛要把自己融化的黏腻目光。

  只是此时,他也不好表露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以示回应。

  “《楚天遥》剧组的全体职员们,你们辛苦了!”

  这时,马远已经接过一旁的话筒,朗声打起了招呼。

  惯例般的掌声过后,马远没有急着介绍周望,而是收敛了一些笑意,继续说道:

  “各位,在说其他之前,我要先公布两件事!”

  见马远神情变幻,众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都变得严肃起来,有不少目光,又开始流转向陈河的方向。

  “关于今天早上剧组发生的闹剧,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听闻……”

  果然,马远一开口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所有人都都变得专注起来。

  “经过我和所有投资方共同商议,最终的决定如下:解除与执行副导演刘更生、剧组演员汤玲丽的演艺合同,并保留追究他们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

  现场短暂寂静了一下,随即喧嚣四起。

  “嗯?是我幻听了吗?谁被解除合同了……”

  “卧槽,怎么会是刘导和汤玲丽!”

  这毫无铺垫的反转,生硬到让人瞠目结舌。

  “不是,汤玲丽就不说了,刘导也是徐导的左膀右臂啊,难道徐导就看着……”

  还不等有人把自己的疑问说完,马远已经直接举起话筒,大声压过了所有嘈杂。

  “第二件事,总导演徐友光因身体突发疾病,已辞去《楚天遥》剧组导演的职务,由公司另外派人接任……”

  如果说刚才是极其生硬的反转,那现在马远这番话就是石破天惊的三个感叹号。

  身体抱恙?

  自然没人信这种鬼话。

  毕竟早上的时候徐导还生龙活虎来着……

  所以,这其实只是一种体面的说辞罢了。

  体面的内里,自然是并不体面的事实。

  不对啊!

  突然有人想起了早上徐友光对陈河说的那句话:

  “你要还能待在这里,导演我让给你当!”

  而现在这个情形,虽然说陈河不是新的导演,但……徐友光也不再是了。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都纷纷看向边缘地带的陈河,连锁反应带动了更多人,整个摄影棚的氛围变得古怪起来,所有人的眼神都是惊疑不定。

  陈河……到底什么来头?

  迎着诸多眼神,陈河不自觉的单手插兜,表情无悲无喜。

  如果此时有一个话筒递到他面前,他大概只会淡淡一笑: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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