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父皇从泰山出游回来。”李承乾站在百官面前继续道:“父皇说,中原都平定有二十年了,二十年。”

  “父皇很困惑,很不解,父皇问孤,父皇说为什么中原平定二十余年,中原各地的民生依旧凋敝,依旧有这么多人食不果腹,听到父皇的话语,孤很惭愧。”

  “惭愧到无以复加,身为人子不能为父皇解开困惑,身为储君无地自容。”

  李承乾望着众人道:“诸位,你们可以解开父皇的困惑吗?”

  大殿内依旧安静,隐约有些窸窣声,那是还有人在传阅河北的罪状。

  李承乾举起右手道:“诸位,有与孤一样无地自容的,能否举手。”

  长孙无忌率先举手,接着是中书侍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张行成,中书侍郎褚遂良,太子詹事于志宁,工部侍郎徐孝德,兵部侍郎崔敦礼,吏部侍郎张玄素,殿中侍御史杜正伦,兵部尚书段瓒,刑部侍郎狄知逊,刑部尚书刘德威,户部尚书张大象,秘书省少监许圉师……

  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举手,直到文武双方全部举手。

  李承乾放下手,朝中众人也跟着放下手。

  这一刻,太子又笑了,笑得很高兴,也很骄傲。

  也有人跟着笑了,就算是大家此时此刻都觉得有些惭愧,确实无地自容。

  那么当看到有如此多的人都一样之后,大家都没那么多顾虑了。

  张行成道:“臣请命,前往河北捉拿河北官吏。”

  段瓒道:“兵部可派兵护送。”

  杜正伦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我等无需兵马护送,但凡伤大唐官吏者以谋反论处。”

  “吏部愿为殿下整理各地州府官吏名册。”

  “礼部愿派人前往河北教导乡民。”

  “刑部愿派人量刑。”

  “户部可整理田册,将田亩还给乡民。”

  长孙无忌站在朝班前,闭目站立着,从此以后,三省六部也在听从太子号令了。

  以往的太子权力很局限,仅仅只是一个京兆府,崇文馆。

  现在别说中书省的几位侍郎,朝中六部,皆是如此认可太子。

  当朝的太子是一个十分好的储君,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这十八年间,长孙无忌是看着东宫太子长大的。

  也是看着东宫太子一步步从一个孩童到少年人,再到如今执掌大权。

  从头再看,太子一步步走到现在用了十八年,这是极为漫长的十八年,也是极为不容易的十八年。

  谁能始终如一,保持秉性坚守十八年。

  李承乾又道:“户部制定田租,凡有租赋超过三成往上的一律查问,查办,罚钱令其改回,凡有超过五成查办拿下,至于量刑如何还请刑部制定。”

  刘德威朗声道:“喏。”

  “有劳诸位了。”

  群臣再一次行礼。

  李承乾笑着道:“退朝。”

  群臣再一次行礼,纷纷走出大殿。

  等群臣悉数出了大殿,李承乾回头又看了看这个皇位,低声道:“这天下事,真挺难的。”

  太子无故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大殿内的太监头皮一紧。

  今天有一个人来造访太子,此人正是当世东夷大儒谷那律。

  陛下一直以来几次想要请这位大儒入朝为官不得,现在他终于来洛阳了。

  李承乾在洛阳城外的洛水河边接见了这位大儒。

  谷那律身着一身白袍,头发用白布缎带束着,他拄着拐杖走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儒,好奇道:“都说您是当世大儒,第一次相见,孤久仰了。”

  谷那律行礼道:“太子殿下,老朽也久仰了。”

  眼前这个太子看起来年轻和善,一点不像是杀人如麻的人,眼神清净明亮,神采奕奕。

  只是这位太子下巴处还有些发青的胡渣,目光有神,言语谦逊。

  一点都不像是杀人如麻之辈,究竟是谁在说这位太子喜钓鱼,杀人如麻。

  绝对是谣言。

  李承乾道:“父皇几次请老先生入朝为官不得,很是惋惜。”

  谷那律抚须道:“老朽年迈,怎能入朝为官,朝中有如此多的青年才俊,老朽自惭形秽。”

  “听闻太子殿下让人在西域传颂儒家典籍,在松州儒家典籍教化吐蕃人,老朽闻之欣喜,鲜有人这般做,因此老朽必须要来见一见太子殿下,天下儒生都应该前来拜见太子。”

  李承乾笑道:“老先生说笑了,这都是朝臣们在安排的事。”

  谷那律又道:“太子莫要自谦,若儒家典籍能够传遍世间,老朽也死而无憾了。”

  李承乾道:“其实孤对儒家典籍还有诸多疑惑,不知老先生能否解惑?”

  谷那律道:“老朽自然愿为太子殿下解惑。”

  这位太子领着这位当世大儒回到了洛阳城中,命这位大儒主持文翰,修正儒家典籍。

  如果这位大儒能够为崇文馆“开疆拓土”能够为崇文馆带来更多的正统,何乐不为。

  朝中需要权威,可惜这世上的权威都快死完了。

  能有这么一两个很难得。

  起初谷那律很不适应朝中的规章,适应了之后,这位老先生就住进了洛阳的崇文馆。

  得到一位大儒的支持,对朝中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几天的早朝轻松了许多,幽州囤积了两百万石粮草,在运送途中的粮草还有五百万石粮草,在来年开春之前,父皇不需要再担心粮草。

  加上父皇在辽水缴获的粮草,并且还能在辽水屯田种下粮食,在入冬之前还能有收获。

  现在也只是担忧父皇在辽水过得如何,是否吃饱穿暖,冬季是不是要停战。

  李丽质带来了这一次的战争所消耗的账册。

  战争是极其消耗国力的,这账目看着是头如斗大。

  李承乾抚着额头看着账册上的数目,此番东征大战,征用莱州徭役十万人,河南征调民夫六万人,幽州征召民夫五万人。

  加上父皇东征六万人,整整二十一万人。????莱州各地都快吃不消了,河南也快到极限了,幽州人口不多但接近战场,倒是压力没有这么大。

  运河的漕运倒是可以缓解压力,可北上所消耗的人力依旧不少。

  李丽质道:“不过现在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承乾稍稍颔首,战争的征调人手其实还算少的,东征六万人,动用民夫看看只是大军的两倍。

  就只是这样,已快是各地的极限了。

  东阳道:“好在今年关中丰收,眼下倒不是缺粮食。”

  战前的准备工作还挺好的,粮草不成问题,关键是如此大规模地征调民力。

  这也是李承乾第一次主持这么庞大的工作。

  “太子殿下,郭正一求见。”

  李承乾让两个妹妹整理好卷宗,先去见郭正一。

  贞观殿前,郭正一递上文书,“太子殿下,河南各地有州府递交文书,发现河北各地有钱粮调度。”

  李承乾拿过文书道:“钱粮是谁在调度?”

  “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人还在查。”

  李承乾正色道:“盯好这些钱粮,凡有大规模运送的一律扣押,千万不要让他们转移了。”

  “喏。”

  中原各地就要入秋了,对河北士族来说这是极其黑暗的一天。

  一队接着一队地官兵进入河北地界,开始拿人。

  被抓拿的有地方官吏,下到各县,上到州府刺史,皆有被拿的。

  有人要将这个消息送给正在征讨高句丽的陛下,还有人想要逃命。

  起初,太子政令只是抓拿官吏与士族六百余人,但当大理寺与御史台查问之后,抓捕的人多达三千余人。

  其中有奸恶之徒,还有地痞恶徒,有结群的世家子弟的部曲。

  “反了,反了!”年过三十崔元综大吼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崔元综的夫人韦氏道:“太子岂敢派出这么多人捉拿河北士族,定会被声讨的。”

  一群家仆正在拦着门,可眼下朝中来的官吏已开始在撞门了。

  这一次从洛阳来的官吏包括不良人,足足有三千余人。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几十个官吏,还有这么多人护送,虽说没有大军压境,要剿灭一个家族也绰绰有余。

  韦氏又道:“莫要惊慌,涿州,易州守备皆是我崔家亲眷。”

  这个妇人穿着华贵的衣裳,头戴金发钗,倒也不显慌乱,她又道:“定州守备将军乃是我妹夫,这就让他调集兵马。”

  崔元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忽然一笑,言道:“调集兵马你要做什么?”

  “来不及,现在只能调集兵马,大不了让妹夫反了,这个皇帝他李家能当,别人不能当吗?”

  “你疯了!”崔元综拍案大喝道。

  这一喝,倒是让原本还从容镇定的韦氏失神了片刻,她不解地看着丈夫。

  崔元综面对夫人困惑的眼神,再一次怒道:“博陵崔氏数百年声望,要毁在你的手里吗?造反?我们崔氏的清名何在?”

  夫妻之间的情感在这一刻破裂,韦氏僵硬地笑了笑,道:“你与我说清名,你看看你的唐兄,崔仁师他管你家死活吗?他现在人在何处?没人管我们死活了!”

  韦氏气得浑身颤抖,她想让丈夫认清楚现实,朝中不会讲颜面的。

  这个时候别指望崔氏的数百年名望了,若被押送到洛阳说什么都晚了。

  “当今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连自己的叔叔都敢杀,对宗室亦不留情,何况河北士族,你到现在还守着崔氏的清名,你死了也甘心吗!”

  外面撞门声越来越大,韦氏歇斯底里地向丈夫喊着。

  “况且当年有个不长眼的还要弹劾太子让出储君之位,那个太子说不定还记恨着。”韦氏抓着丈夫的手臂,劝道:“反了吧。”

  “还不是你们韦氏害的,你们京兆韦氏自诩关中望族。”崔元综推开这个妻子,大声道:“你与韦挺合谋,借征调粮草之名去强买田地,都是你们害的!”

  韦氏双目失去神采,她又是一笑,错愕地看着丈夫。

  崔元综大声道:“你们京兆韦氏是什么?还是关中望族?你们有什么脸称望族,当年你们高攀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韦氏退后了两步,她想明白了,他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崔氏的数百年名望。

  她抹去了眼泪,看向门外。

  宅院的大门终于被撞开了,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堵门的家仆纷纷被杀死,夫妻两人皆被上了枷锁,被官吏带出了门外。

  马周大步走入这处宅院,道:“经乡民上呈冤情,各地县吏指证,崔元综强买田地三千余顷,收买博陵郡,上曲阳两县,蠡州官吏六十余名,强买田地,逼迫乡民为奴九百余人,二十年间所害死之人近千,查封宅院,钱财一律收缴。”

  “捉拿入洛阳查问,太子有令上查十年。”

  韦氏怒道:“你们就不怕各地反了吗!”

  马周双手背负,站得笔直,道:“是我们来晚了,唉……你们害死了多少人。”

  言罢,马周不再理会这对夫妇,与跟随而来的官吏开始商讨起来。

  一队队官兵开始了拆家般的搜查,一件件财物与家具,包括积存的粮草皆被收缴。

  当官兵将这处宅院查封之后,走在街道上。

  马周看到街巷内,有穿着简陋的居民面有惧色地躲避,此刻他心里满是愧疚,他们的眼中竟然没有神采。

  当一个个为祸博陵郡的恶人被官兵揪出来,当有朝中来的官吏站在街道各处大声念诵着朝中的文书,宣读着这一次的来意。

  才有人从街巷走出来,他们的目光好奇地看着官兵。

  也见到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崔元综被关进了囚车中。

  有一个孩子拿起石头砸向崔元综,他指着囚车内的崔元综大声道:“他害死我姐姐!”

  这个孩子只有五岁大,他立刻就被父母护在怀中,生怕官兵靠近。

  马周眼中终于有了希望,看来这里的孩子还是很清醒的,至少还有救,还能救得回来,这里不会更坏了。

  官兵拉着一架架的囚车出了城,城中的乡民也跟着出了城门,他们没又讲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目送。

  (本章完)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大唐太子的悠闲生活,大唐太子的悠闲生活最新章节,大唐太子的悠闲生活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