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明 第469章、银钱战争

小说:光宗耀明 作者:冬三十娘 更新时间:2025-04-11 12:09:11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对倭国来说,旧时代的阴霾似乎仍未彻底散去——每个“天下人”逝去之后,又是“群雄竞逐”。

  织田信长后,一阵乱战,丰臣秀吉登台;丰臣秀吉后,又一阵乱战,德川家康登台。

  如今德川家康也死了,矛盾原本并不会爆发,也没有立即爆发。

  但江户幕府以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压制外样大名,又搞出了“武家诸法度”这样的法子准备持续性削弱外样大名的实力,这种矛盾在德川家康死后爆发出来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过去几十年里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晚了两三年而已。

  奈何这一次全然不同了:以前再怎么斗,无非是窝里斗;现在,大明在旁虎视眈眈。

  包括毛利辉元、岛津义弘这些外样大名的突然“背刺”,当然也因为他们在最前线充当炮灰。

  从无外敌真正有效威胁到倭国。三百多年前不可一世的蒙古人固然来势汹汹,最后不也铩羽而归吗?所谓神风庇佑,实属必然。对那个时代的蒙古人来说,即便借助了新征服的宋人、高丽人助以海船,但一来做不到齐心协力,二来航海技术、登陆作战经验都有问题,因此失败的可能性确实更高。

  此外,那时镰仓幕府已经稳固数十年,可谓上下一心。

  现在呢?

  一方面,他们固然认为大明这一次的战略更加扎实、不惜多耗费钱粮也要先把对马岛这个桥头堡先稳固住,形势确实更加严峻;另一方面,他们又仍然认为长久的抗争之下,大明也难以为继。

  因为没有被彻底征服过,所以并不会把那种结局作为思考决策的根基。

  那么,一方面战况会更惨烈、更胶着、更持久,另一方面战事结果却仍旧会以至少是“和谈”结束,外样大名们不愿充当前线的主要抵抗力量又有什么奇怪?

  不论怎么看,远在江户的幕府嫡系力量们都有动机借此战彻底打残外样大名中的主要力量。

  毛利辉元联合岛津义弘、福岛正则等人忽然发起联合行动击溃了御夷军本部的前锋大将锅岛直茂所部,九州和西国的前线形势顿时一转。

  骂战当然立即开始,可毛利辉元核心就一句话:御夷军本部应该更靠近前线,以征夷大将军的器量应该亲率亲藩大名、谱代大名的力量作为御夷主力。

  其余且不说,毛利家为主的关西水军已经葬送在伊岐岛,幕府本系力量又布置在哪一线?

  在海上风暴频发的夏季结束之前还有几个月时间,这点时间里,幕府需要做出抉择:是亲率主力前移到毛利联军的大本营,安抚住毛利等外样大名的怨气,并且作为主要力量抵御外敌,还是先再次开启内战,又或者放任西国和九州先脱离幕府控制?

  对马岛上的大明军队,随后又将如何利用这种局势?又或者,这局势的形成是不是与他们有关?毛利联军是不是已经向大明出卖了什么、准备借助他们的力量?

  本多正信父子和以心崇传没有办法准确回答德川秀忠的这些问题。

  “大阪两阵后,就该以内藤元盛那混蛋作为理由先彻底铲除毛利家!”德川秀忠咬牙切齿,“父亲大人何必顾虑太多!”

  “……将军大人……”

  本多正信只能如此说一句,却不能讲外样大名所拥有的实力还不弱,而德川家康在大阪冬、夏两阵之后,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如果那时候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就对毛利辉元动手,德川家能够在新旧交替之际赢得与外样大名联军的合战吗?

  “从逃来的朝鲜人那里,早就知道了明军有远征的计划!当初准备让他们在御夷之战中先消耗,而他们做大明的狗这种可能呢?难道都没有计算在内?”

  德川秀忠眼神不善。

  那个时候他父亲仍在,他虽有大将军之名,做主的却是幕后的德川家康以及重要的家臣们。

  “当然在计算之内,将军大人。”以心崇传说道,“御夷作战计划不必有更改。幕府所掌握的力量仍然有绝对优势,明军劳师远征是事实。所需要稳固守御的,只是本部所在的东面,关东!就算明军并不急于大胜,但只要没有攻到关东,就谈不上胜利。”

  “这么说,要同时与毛利联军和明军作战?”德川秀忠恨声问道,“如果不安抚住他们,万一他们让明军把本部推进到了九州岛甚至本岛……”

  本多正信摇了摇头:“不论如何,作战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和物资。明军就算到了本州岛,想要减轻从大明和朝鲜运送粮食和物资的负担,就必须要从我国搜刮。到那时,西国和九州自然会怨声载道,渴盼御夷军的拯救。毛利辉元远不如其父,他们这样做,就是不义之举。”

  他们说的意思,德川秀忠懂。

  不必冒险。以幕府嫡系力量的实力,只要愿意收缩防线,总能给明军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场御夷作战早已筹备多年。

  德川家康从逃来这边的朝鲜人口中听到了消息,这场作战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幕府既御敌于西国、九州而声威大涨,并且进一步消耗西南外样大名的实力。

  其次的结果就是艰辛的持久作战,借助关西的地形、关隘让明军得不偿失。这样虽然能够实现把外样大名彻底打废的目标,幕府也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这种局面下,必须做到让明军自行撤退,而非和谈,如此一来才能让幕府仍旧拥有御夷胜利的威望。

  最坏的结果当然不必说。德川家既然已经开幕,就必须抵抗下去。

  现在毛利联军在这种应该“一致对外”的时刻拉后腿,固然有个幕府把他们充当炮灰的借口,但事后反倒可以让他们把西国、九州、关西糜烂的黑锅背起来。若幕府能在这种情况下达成退敌的战果,威望反而能更高。

  所以本多正信现在说的就是:也许这样一来作战会更加艰难,但只要拖下去就有变数。

  明军战线更靠前,后勤压力就越大。

  毛利联军如果实际没有做狗,他们还是要直面明军。毕竟拖得越久,神风再次发威的可能性更高,明军为了尽快结束战事,在九州和本岛陆上建立更广阔前沿阵地的需求一定存在。

  一旦想要减小后勤压力,当然只能搜刮当地。而当地那边,反正本来大多就是外样大名的领地。放任明军搜刮,毛利辉元等人不义的名声就会更大。若他们是做了狗请明军登陆,那名声就更差了。

  何况若是做了狗,后面要继续攻往京畿甚至关东,明军不是一样要他们打前锋?

  德川秀忠凝重地问:“如果他们是帮助明军直接由海上攻击大阪、京畿甚至江户呢?”

  “不论如何,明军想要胜利都必须攻击幕府,逼迫幕府请降甚至试图击溃幕府。正因为如此,所以更需要集中力量守御大阪、京都、江户。”以心崇传摇了摇头,“况且,明军一定不敢轻信毛利辉元那些人。如果不能确认他们的臣服,明军不敢深入到濑户内海。”

  本多正信也说道:“将军大人,总之,把幕府主力消耗在陆上初阵是最差的一手。明军迟迟没有将主力投入到登陆作战,正是担心复杂地势和陌生土地的陆上作战。但他们已经盘踞对马岛三年了,相信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明国再富有,也承担不起无尽等待。”

  “毛利辉元那些家伙这样选择,等到秋天,明军一定会趁机开始作战。那时候,毛利联军到底是什么立场就非常清楚了。而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也来不及深入到最西南,并且确保毛利联军不会像攻击锅岛桑一样攻击幕府主力。”

  “直茂君……”德川秀忠露出惋惜的表情,随后又愤然道,“让他的儿子继承他的荣誉。再告诉其他仍在犹豫的外样大名,不管毛利辉元他们是出于什么考虑,不义之人都不配再领有西国等地!一心御夷,成功后,幕府之下再无外样大名,都是谱代和亲藩。此乃我德川秀忠奉皇命卫国之战,盼他们都能立下功勋!”

  “将军大人所言甚是,正该如此!”

  虽然十分危险,却也未尝不是机会。

  此刻,纵然形势更加严峻了,但江户幕府上下仍然相信他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以用被打废了的西南外样大名们的领地来分配好利益,让江户幕府的统治更加稳固。

  毕竟是本土作战,毕竟有地利和民心的优势。

  应仁之乱后战火纷纷已经一百五十多年了,诸国都盼着安定。

  此时外国来袭,幕府只要有坚决抵抗的姿态,至少秉持着大义名分。

  所以幕府主力与明军的第一战,绝对不能输,绝对不能处于既面对强敌又要顾忌队友的局面。

  哪怕需要同时面对明军和毛利联军。

  只要第一战不是大败,那就成功了一半。

  “这么说,都是真正的豪杰之子,这一次真正对峙起来了?”

  对马岛上的田乐又过了一个冬,他笑着问柳川调兴。

  “正是,总督大人。”柳川调兴恭敬地说道,“一个是被称作第一智将的男人,以一己之力让毛利家从小族成为统治十国的存在。一个是三位天下人之一,最终开创了江户幕府的东照大权现。如今,他们的儿子彻底决裂。”

  田乐看着面前装在盒子里的头颅,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仅仅一个幕府先锋大将的头颅,称得上彻底决裂吗?何况这一战,还有大明帮着,他们才没有留手。”

  柳川调兴有些愣住,随后又低下头:“锅岛直茂虽然只是区区谱代大名之一,但这是对幕府的绝对挑衅。”

  “不足够。”田乐摇了摇头,“去告诉毛利辉元,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做了这件事,还找什么借口?既然已经甘心做了这么多年幕府的臣子,不要妄想还有取代德川家的一天。他若是一心要做大明之臣,就督帅大军,先进逼京畿。给天兵营造好了形势,那么本督则不必由他的领地登陆,而是直取京都、江户!”

  “……是,小人遵命。”

  田乐又说道:“若是他做得好,将来东瀛朝堂有他一席,权势非今日一方小小诸侯可比。天无二日,他要懂,这可不是他们此前在这岛上的小打小闹。本督已奏请陛下,他若是能立下殊勋,又遣了孙女侍奉陛下,可赐名毛辉元,从此为华族。”

  “……毛大人必定感念圣恩。”

  “你去吧。”田乐深深地看着他,“你也一样。此去先稳住那岛津义弘,最好能让他多派将卒离开九州岛。本督不日登岛,你让李旦和其他九州岛上小领主等候册命。消息万不能走漏,九州岛上知情之人,都要在长崎迎候本督。办成此事,你今后便改姓柳,随我儿在九州任事。”

  “小人谢大人恩典!”

  柳川调兴已经非常清楚大明的意图。

  所谓天无二日,便是此处无人可称皇——大明这是要来翻天的,不是为了出多年倭寇为患和丰臣秀吉率军侵朝的一口气。

  三位真正的天家血脉已经到了对马岛上,将来的东瀛将有三国。而能够在这三国之中继续留用的,都是易姓移俗、从此被称作华族的。

  能继续留在这里的人都必须绝对忠诚恭顺,而且必须为大明的作战立下大功劳。而其他那些暂时被这位大人“招降”以减小损失的,若仅仅只是观望不抵抗,将来另有处置。

  岛津家却势必要被用来安抚琉球、告慰大明阵亡于朝鲜的将卒英魂。

  柳川调兴则直到不久前才知道,这位田大人的亲子多年前就进入了过去这些年与朱印船进行贸易的大明商行,他们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他现在甚至怀疑长崎那些大明商人是不是也早就带着目的来到这里。

  走出了这里,对马岛上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人。

  经过了这三年的准备,对马岛上位置合适的港湾已经不知修起多少港口。在这山城的视野开阔处望去,帆影如黑云一般绵延不绝,进出繁忙。

  他到了码头时,恰逢又有数船靠岸。

  从船上下来的是蒙古人,还有他们的战马。尽管大多脸色苍白,可柳川调兴从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劫掠的期待。

  在码头迎接并负责收拢他们的那位贵族,据说就是如今蒙古人的王。

  柳川调兴知道蒙古人前两年来得并不多,在九州岛沿岸的收获也并不大。

  但现在,每隔数日就会有更多骑兵来到这里。

  小小的对马岛上已经越来越拥挤了,很快就将承载不了这么多的军队——就算大明的货船再多,也无法再运更多粮食和物资来。

  今年一定会出动的。

  最主要的是:大明还有一支真正的舰队,另一路大军将从琉球来。

  在围攻锅岛直茂的过程中,那些长崎商人只凭借三艘大明战舰的帮助就夺取了长崎港,这才让毛利家残存的水军、岛津家震怖于大明战舰的战力,随后真正全力出手。

  他们因此相信,只要他们把更多的幕府兵力牵制在京畿,大明有实力直捣大阪湾和江户湾。

  那边相对平坦的地方,确实更适宜蒙古仆从军的劫掠。

  而获得大明册命的领主,又能保着治下百姓不受损失。此消彼长,毛利联军这才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只不过这些“册命”,可并不是给所有人。

  只有之前就把孙女送去了大明的毛利家知道大明真正的意图。

  在码头边,他等着那位田大人的儿子与父亲见过面之后过来一起出发去长崎。

  身为大明真正的“征夷大将军”的亲子,那位田大人的功勋都将加于其子。按大明的说法,他会成为东瀛一国仅次于王的国公。

  柳川调兴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没办法,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大明军队的战力有多强。

  远处,明军真正嫡系军队的大营处又传来沉闷的炮响。

  诸多大名珍视不已的铁炮队,在大明精兵的炮铳面前像是玩具。

  而幕府的足轻军,在那九雷铳面前又算什么?

  柳川调兴觉得并不能苛责幕府仍然有勇气抵御,毕竟在二十多年前的朝鲜战场上,明军也并非不可战胜。

  他们确实是不得不抵御,也确实知道大明精兵如今战力强了些。

  只不过他们可能大大低估了明军这二十年里战力提高的速度,或者被明军在这对马岛上踟蹰不前的情况所迷惑了。

  他们在等另一路大军啊!

  福建东面,澎湖也是帆影遮天。

  放下致远舰进一步海试,沈有容来这里见各家拓海团练洋行东主及掌柜。

  看了一船又一船粮食,他只问:“你们还能组织起多少海船?”

  “回侯爷话,奉上命,我们今明两年只做这边的生意。我们这四家洋行,再加上说动的其他一些人家,大小海船足有千二之数。”

  “大多是只能跑沿海的小船吧?”沈有容说道,“小船最多跑到澎湖,再换大船经琉球去长崎。稳妥为上,陆战大军不必着急。”

  “这……”

  “本侯自会去信魏国公。今年拿下了九州岛,总要休整。他们陆续登岛了,后面有的是立功机会。”

  沈有容说完瞥了瞥他们:“你们为难什么?东瀛多产金银,你们该赚的那份,到了东瀛就会有。”

  “小的不敢,但听侯爷吩咐。”

  “启运吧,先运去琉球,那边自有人查检货物。军资论船,其他粮盐货物是你们兑来的,自己可要小心驶船,若倾覆了,琉球那边可只认所收实数。”

  “明白,明白……”

  拓海团练洋行们在筹划大事。这一次,他们踊跃响应国策,现银和制钱、私钱兑上去,朝廷可并没有给他们新钱,而是给的粮食等物资。

  他们运到琉球,再运到东瀛,到时候就直接由东瀛那边的俘获来支付。

  当然,琉球那边还有其他货物,他们又能带回来一趟。卖出之后继续用现银兑物资,如是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

  同时解决部分后勤运输问题。

  现在,第一批从获罪官绅家中地窖里掘出的银锭已经运抵京城。

  “虽然需要铜更多,但一枚银元只合五百文钱,今后寻常百姓家也是能攒得起的。”朱常洛听完了王衡的汇报之后就道,“传告各地分号、支号,兑钱时,一定要优先给银元,给大额铸钱。”

  “臣明白。”王衡问道,“机器和母钱、钱范已运抵东都,南都那边要到八月底。缅甸所运来的现银和铜料,是不是多留东都一些?”

  朱常洛点头道:“这方面,你统筹来定。江南既然乖了,接下来需要的量确实更大。洋行那边的做法很好,可以在江南试行让他们先拿现银出来,缓上一年两年再取银元,把之前说的定期存单先做起来,予一定利息。这样一来,缓一缓新钱缺口。”

  “……怕就怕又传出去,朝廷这是要他们献银。”

  “简单,存单御制,朕专刻宝印。如今肯信朕和朝廷的,将来定有厚报。愿意这么做的,可以优先纳为柜店小东主候选。”

  “臣明白了!”

  朱常洛期待起来:“也不知那东瀛金山银山这些年掘出来的金银还有多少留在那边,可惜听说已经不复当年产量了。”

  王衡只是笑了笑,那恐怕也相当不少,毕竟都掘了这么多年。

  而自从泰昌朝以来,东瀛海贸只靠走私。

  “你要跟枢密院打个招呼。”朱常洛又提醒,“让蒙古人和女真人劫掠,可别让他们把金银铜带走。就算有,也换成货物,哪怕麻烦点造册,等他们回来之后从边市拿。”

  他要把东瀛给一个堂弟和两个弟弟,却不是要完完整整地给他们。

  劳师远征,岂能一无所获?

  初步消融了推行新钱法的阻力,现在却需要保证新钱的供应效率。

  金银堡里的铸币机器都转得冒烟了!

  东征,既是旧恨远仇和长远战略上必须要进行的,也是短期银钱需求上必须要进行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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