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翌日。

  佛道斗法的余波,仍在京中扩散,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热议着“赵阎王”昨日壮举。

  而在文人圈子中,则盛传昨夜“章台宴”上,诸多诗词。

  尤其以赵都安酒醉留下的一首,最令人称道。

  “那赵都安竟有如此诗才……当真是他所做么?还是旁人代笔?”有人嫉妒。

  “呵呵,这诗文分明写的就是昨日之经历,哪个人能捉笔?况且,意气风发,灵感天降,偶有所得,又非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这诗在我看来,总觉得少了一截似得,气韵未尽,缺憾甚大,算不得佳作。”有人点评。

  更多的人,还是对“天子红颜我少年”一句,津津乐道。

  品味的并非诗文,而是八卦。

  “呸,狗面首!炫耀什么。”

  读书人们集体酸成柠檬。

  而在更上层的官场上,女帝的一纸差遣赵都安为钦差,调查太仓银矿贪腐一案的圣旨,却引发了更深层次的动荡。

  ……

  李府,书房内。

  当朝相国李彦辅端坐长桌后,提笔书写信函:

  “……赵都安此人……你等须……务必不失……”

  片刻后。

  已显出龙钟老态,城府颇深的李彦辅亲手封好信封,青筋浮凸的右手拎起一只小锤,轻轻敲打桌旁的一架精巧的小钟。

  书房门很快被推开,李应龙走了进来,躬身道:

  “父亲。”

  李彦辅颤巍巍迈步,绕出堆满了书画公文的长桌,将写好的信递过去,淡淡道:

  “差遣家臣,秘密送往太仓,交到临封布政使手里。”

  李应龙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

  “父亲,您终于想通了?要对付那赵都安?”

  “少问多做。”李彦辅目光幽冷,令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李应龙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言,应声而去。

  须发凌乱,胡茬尖刺如刺猬的老相国负手,站在书房的门缝里,任凭外头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

  那眯起的眼中,带着隐隐的忧虑,与些许狠辣:

  “太仓……”

  一时间,一道圣旨,数道信函,雪花般飘向小小的太仓。

  ……

  ……

  数日后。

  临封道,一座衙门内。

  门窗紧闭,长长的“会议桌”旁,坐着临封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当地知府等诸多大臣。

  “啪。”

  执掌一道(省)大权的临封布政使将一封折子丢在桌上,背靠高背大椅,冷眼扫过屋内一名名朝廷大员,冷声道:

  “都说说吧,钦差将至,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摆放青花茶盏的沉厚的桌旁,屈指可数的几名地方官员,皆神态严肃。

  彼此对视,无人率先开口。

  “高布政使,”最终,还是坐席内,正三品的按察使率先开口。

  这名年近六十,虽掌一道按察权责,却有些慈眉善目的老人慢悠悠道:

  “太仓银矿一事,既已惊动天子,更委派了钦差下来,此事便已不是我临封道一地之事,乃是朝廷大事,天子圣人的大事,更是关乎我大虞新政,乃至千家万户的大事……”

  老人先打了一轮官腔,才于末尾递出一句实在话:

  “依本官之见,一切等钦差来,如实交代,我等竭力配合便是。”

  话落,不等布政使开口。

  坐在老人对面,约莫还不到五十岁,身材黑瘦如铁,裹着正四品绯红官袍的太仓知府似是情绪激动。

  铁条般的手指“笃笃”敲击桌子,吸引众人视线,沉声道:

  “京里的钦差,按理的确要配合。但……眼下的情形,在座诸位都清楚,这压根不是不管不问,就能糊弄过去的事!”

  知府孙孝准声音抬高了三度,眼珠幽幽:

  “刘按察使说交代,可怎么交代?朝廷下的令,要咱们赶在钦差到来前,先把人抓了,好,但人呢?没了啊!

  不光这太仓县令没了,连要咱们保护的矿课提举也没了!

  刘大人,你说说,这怎么给钦差交代?还是说,你们是合起伙来,想把我这个知府的脑袋割了去,给圣上交差?”

  “孙大人!”

  端坐于上首,身为六部委任,掌控临封一道之地政权的“布政使”高廉手中端着青花瓷茶碗,闻言脸色一沉:

  “慎言!你不要有情绪……”

  “我没情绪!”

  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因政绩卓著,被调任太仓刚满一年的知府孙孝准一摆手,口不对心,没好气道:

  “高大人,合着太仓银矿不是您几位直接管着,火没烧到您和刘按察使头上呗,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可得提醒诸位,这折子上可清清楚楚写着,来的钦差是那个声名鹊起的‘赵阎王’,虽没见过,但此人行事风格,你们也该都听过。

  刘大人,你真当一句‘如实交代’就没事了?

  别忘了,您管的就是刑名监察,官员出了事,您跑不了。

  还有高布政使,您就不怕,这姓赵的一把火烧下来,给咱们一锅端了?

  我可听说,这个赵都安在京里,和相国可不对付,还拆了小阁老的轿子……”

  这位行事风格缺乏沉稳,却是实打实的实干派的四品知府一顿疯狂输出。

  吐沫四溅。

  对两名上级愣是没半点畏惧胆怯。

  压的正三品的老按察使,以及从二品的布政使竟一时哑口无言。

  房间中。

  其余两名官员也是汗流浃背,忙打圆场。

  一手掌控临封道财赋、人事任免大权布政使高廉,肤色偏白,气质沉稳。

  此刻端坐主位,官帽下半白的头发丝梳理的一丝不苟,丝丝分明。

  等孙知府吐完苦水,又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刘按察使,叹了口气,声音转柔。

  亲自起身,将手中青花茶碗递给孙孝准:

  “孙大人,润润喉咙。”

  “……哼。”孙知府见状,勉为其难接过,却也不喝,就往面前一丢。

  高廉叹了口气:

  “我与刘按察知晓,这于你乃无妄之灾,更没有抛弃同僚的道理。今日本官召集诸位共聚一堂,就是为了商讨此事。”

  他又扭头,看向生了一副老好人模样的老按察使,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提醒:

  “刘大人,吾等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这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谁都不能幸免。

  孙大人说的不假,如今朝堂上新政来势汹汹,这白银俨然将是重中之重,恰在此刻,出了这档子事,陛下势必要杀鸡儆猴的。

  何况,考成法已逐步将推行,不知多少人瞧着,看谁会先给祭了旗。

  陛下不派旁人,专将这赵都安派过来公干,已是再明显不过。诸位!”

  他儒雅的面庞上,目光忽地凌厉如刀锋:

  “这已不是太仓一县,一府之事,乃是悬在整个临封官场头上的的一柄闸刀!

  当同舟共济啊,否则,不知多少官员,又要被牵累下去,才能填满这赵都安的胃口。”

  房间中,众人悉数动容。

  孙知府见高廉竟帮自己说话,不禁大为欣喜,摆正坐姿,神态恭敬:

  “高大人,您究竟想怎么办,莫要绕弯子,直说便好。”

  老按察使也竖起耳朵。

  其余人纷纷望来,等待后续。

  气质儒雅,半白发丝根根分明的布政使眼角皱纹细密,微微一笑:

  “只要我等众口一词,将罪责限在太仓县令一人身上,便可保我临封官场无虞……”

  “况且,京官又如何?他身单力孤,这太仓可是我等管辖的地盘。”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等他到了,我们便先压一压这位钦差的气焰。”

  高廉一句句叮嘱着。

  脑子里,却是浮现出昨日,李府家臣快马加鞭,从相国府送来的密信。

  那是密信,亦可称为“锦囊”。

  相国李彦辅遥遥坐镇京城。

  字里行间,便已定下,赵都安诸多可能采取的策略的不同种应对。

  ……

  ……

  佛道斗法后的第三天。

  从外地赶来京城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纷纷心满意足地离开。

  喧闹了一个夏天的京师,伴随着微冷的秋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却少有人知道,那夺走了天师府与神龙寺两家风采的赵某人,轻车简从,随人流而出。

  官道上。

  马车摇晃着,远不如城内街道来的安稳。

  车厢中。

  赵都安从观想中睁开双眼,沉沉吐出一口气,表情无奈:

  “还是不行啊。”

  距离获得“六章经”已经数日,但他仍未看出这“第二幅图”的妙处。

  倒是伴随吐纳冥想,晋级神章境后,气海内虚浮躁动的气机日益稳固。

  每每修行时,气海中一轮轮浪头,隐隐发出海啸声,与凡胎境的功力深厚不可同日而语。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

  赵都安无声告诫自己,莫要急躁。

  车厢抖动的布帘外,传来“机要秘书”钱可柔的声音:

  “大人,太仓马上就到了,估摸着,城门口已经有一堆官员等着了。前头有个茶摊,咱们还停是不停?”

  “停啊,正好本官口渴了。”

  赵都安伸了个懒腰,笑了笑:

  “至于那帮官员,让他们等着就是,难道还为了他们舒坦,让本官口干舌燥的入城?”

  “好咧。”

  官道上,四辆马车停在了路旁撑起的,专供路人歇息的小茶肆。

  赵都安掀开帘子,迈步下车,深深吸了口秋日的空气,耳畔传来隔壁马车的马匹响鼻声,以及一个女子的声线:

  “赵大人怎么停下了?”

  赵都安双手叉腰,一身华服,扭头瞥了眼正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的那张精致漂亮的江南女子脸孔,哂笑道:

  “郡主要走,自己走便是,何必偏要跟着我?”

  徐君陵在丫鬟绿水的搀扶下,迈步踩着小凳子出了车厢,皱了皱鼻子,嫣然一笑百媚生:

  “赵大人好狠的心。”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女帝座下第一走狗,女帝座下第一走狗最新章节,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