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对面左军中,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孩子,收手吧。”

  “老师?”杰斯惊讶道。

  一个金发、白胡子的约德尔人,一手握着大喇叭,一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走出了一片“高大”的人墙。

  “如果你还把我当做你的老师,就应该立刻终止,这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黑默丁格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太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中军大营中的布莱特,有些惊讶地看向黑默丁格。他一直以为这位老者会置之事外,没想到最后关头,对方还是站了出来。

  杰斯接过身边士官递来的扩音器,开口道:“不,老师,战争已经无法停止。您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如果今天祖安不归顺,下次来的可能就是诺克萨斯。”

  看到对面陷入沉默,似乎在消化他的这一信息,杰斯又道:

  “老师,您还是回到皮城吧,这是属于您的城市,也只有这里,才能发挥您的聪明才智。”

  “呵,”黑默丁格苦笑一声,“皮尔特沃夫不欢迎我;正相反,在祖安,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你知道我在这里,抱起一个个新生的婴儿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看到这里的人民,在宛如地狱般恶劣的环境里,用自己的坚韧意志和惊人创造力存活下来时,是什么心情吗?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你,却把他们当做挡枪子的盾牌?”

  面对黑默丁格的诘问,能言善辩的杰斯罕见地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

  “战争总有牺牲。”

  “可是牺牲是否值得呢?”黑默丁格的语气变得愈加严厉,“你还记得你进入学院时的初衷吗?你还记得你想要造福普罗大众,科技改变世界的梦想吗?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站在在议员的演讲台上,宣誓着让皮城更加伟大的口号吗......而你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我没有选择!”

  黑默丁格的一连串发问,让杰斯宛如被严师刁难的学生,对方的话更是让他想起了,曾经在清缴希尔科的一处微光工厂时,他发现那些恐怖的怪物竟然都是祖安的儿童,那种丧心病狂的残忍,那种自己努力也难以改变的无力,让他厌恶,让他恐惧。从那时起,祖安人在他心里,已经和怪物划上等号。

  “如果不能收复祖安,诺克萨斯将全面接管皮城,并攻占祖安,”杰斯终于亮出了底牌,“要么毁灭祖安,要么失去皮城和祖安,您告诉我,我该怎么选!”

  黑默丁格再次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还是太年轻。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这是诺克萨斯的阴谋?他们觊觎双城太久,不论是繁荣的港口经济,还是新兴的海克斯科技,都让他们眼馋。相信我,不管你是否攻下祖安,他们都会狮子大开口。而定下期限,让祖安和皮城先内斗消耗,方便他最后坐收渔翁,才是其真实目的!”

  杰斯听到这里,眼神出现了一丝动摇。似乎在认真思考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容我说一句,”位于中军的布莱特开口道,“塔利斯议员,如果可以,我同样希望避免战争。祖安可以承诺不率先发动战争,我们乐于同皮城坐下来,共同讨论诺克萨斯的问题。毕竟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单纯的皮城或祖安都难以应对。纵然你自信能够取胜,强弩之末的皮城,也不过是诺克萨斯案板的一条鱼肉罢了。”

  “呵,”杰斯嗤笑道,“说得轻巧,诺克萨斯的大刀没有砸到你头上,你们祖安人会乐意放弃自己的利益?”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两侧,只见释放的囚徒已经被对方安置完毕;

  对方阵地前的一道道战壕已经就绪,一边是己方清一水儿的统一精良装备,崭新的重甲战车排列成阵,另一边是飞行滑板、重枪铁棍、大号铁拳三种混杂的队伍,可是人数却在自己数倍;

  而对方左右两侧的炮兵和长枪营,此时在和自己的队伍小范围摩擦,陷入争夺最高点的拉锯......

  杰斯冷静思索了一会儿,认为想要出其不意,快速击垮祖安的“散兵游勇”,已经不现实了;而目前的局面,显然不适合陷入长达数月的拉锯战,后面不管是战是和,现在爆发全面冲突,都是最坏的选择。

  “我同意你们的请求,暂时休战,事后商讨谈判事宜。”杰斯开口道。

  听到杰斯的话,祖安星火军中,立刻传来一片胜利的欢呼。似乎是认为己方不费一枪一弹,用气势逼走了皮城联军。

  “皮城佬,滚回你们的鸽子笼吧!”一名祖安士兵啐了口口水道。

  杰斯不发一语,静静地注视祖安军队在布莱特指挥下,率先后撤了几里。随后杰斯命令部队前队变后队,按照往日训练,交替掩护、有序撤军。

  “你就这么算了?”一旁一位利落短发、英姿飒爽的卡蜜尔踱步过来,锋利的刀锋踩碎了一块块石板。

  “不,当然不能算了,”杰斯道,“记住刚才那几个人的面孔了吗?起码我们确认了他们的位置,今晚,就是执行斩首计划的最好时机!”

  “确实,他们现在沉湎于和谈的假象,正是麻痹大意的时候,”卡蜜尔道,“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直接否决了黑默丁格教授的建议?”

  “即便他说的是对的,皮城的敌人是诺克萨斯。那么应对外敌之前,必须扫除内部一切隐患。而祖安最大的隐患,就是金克斯和维克托,没了他们,不过是一群土匪恶棍,不足为惧!”杰斯道。

  ......

  深夜,祖安。

  一个露天的铁栏杆上,金克斯无聊地坐在上面,晃悠着自己的脚丫。

  自打布莱特带回了那个名叫维克托的男人后,金克斯就愈发感到无聊。布莱特每天都和对方黏在一起,经常一天见不到人,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

  而塞薇卡手下的其他人,也主动和她保持距离,毕竟金克斯在他们的心里,已经被贴上了灾星的标签。她可以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但是却想要努力让那个人满意。正因如此,她这几天一直学着成为一个乖巧懂事、不惹麻烦的“好女孩”,可是她却越发烦闷。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道:“什么都重要,难道就我不重要吗?”

  远处半空中,一个黑点由远及近,谱写出一个连续跳跃的弧线。

  金克斯睁大秀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晃动,“什么东西啊?像一个弹跳的蟾蜍一样。”

  “嗖,敕!”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那个黑影越来越大,一道幽蓝色的弧光闪过,瞬间划向金克斯白皙的脖颈。

  金克斯瞳孔瞬间放大,几乎完全凭借本能,便是一个翻身,双腿倒挂勾住栏杆,躲过了这致命一击。接着双腿发力,如同敏捷矫健的杂技演员一般,将身体甩了出去,稳稳地站在不远处的天台上。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道弧光也同时变化方向,用力斩向下方的栏杆。

  金克斯目睹着,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被切割为两段,而铁栏杆的断口处,宛如被高速运动的锋利物体斩断,此时冒出一片赤红的火星。

  金克斯轻咬贝齿,怒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

  一道细得宛如剪影的女人走来,她锋利的双足,几乎合拢成了一条线。一轮皎洁的圆月在她背后升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面目却模糊不清。

  她缓缓向前走动,两条坚不可摧的刀锋在地板上留下刺耳的摩擦声。

  金克斯忍不住后退两步,将背后的鱼骨头握在手中,严阵以待地看向对方。

  蓦地,那个女人抬起了头,一对幽蓝色的眼眸绽放出摄入的寒芒,她发出了很轻的笑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情。

  “死人,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

  话音未落,卡蜜尔身形突然一动。

  金克斯刚要有所反应,视野中的身影突然消失。

  只见卡蜜尔身体化作两条钩索,攒射到旁边的一栋尖塔状建筑,下一秒,对方腿刃前踢,如一架飞速的战车,轰击向金克斯面门。

  闪避不及的金克斯连续地几个后翻,堪堪躲过了第一轮飞踢。却没想到对方几乎毫无间歇,抬腿一记半圆形横扫,幽蓝色的圆弧形光芒扫过,金克斯只感觉腕部一痛,手中的鱼骨头机枪应声落地。

  单膝跪地,金克斯一边警惕地看向对方,一边握住渗出鲜血的手腕。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对手,对方招招果决狠辣,一心想要她性命。

  此时金克斯虽然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并未放弃求生,她思绪如电,快速思考着破敌之道。

  然而经验老道的卡蜜尔,并不会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她身体再次被钩索牵引,飞速靠近金克斯身前。

  金克斯眼中出现一丝决绝,受伤的她干脆放弃了防御,流血的手中各握住一枚“猴子”炸弹,用力掷向飞驰在半空中、退无可退的卡蜜尔。

  看着金克斯想要以攻为守,逼自己躲避,卡蜜尔嘴角咧出了一个冷笑。她速度不由加快了几分,但轨迹竟分毫未变。

  “轰!轰!”两声炸弹的爆破声响起。

  一团滚滚的黑烟,瞬间阻挡了面前的视线。

  一道锋锐的蓝色刀锋划破迷雾,卡蜜尔的身上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光盾,炸弹的碎片竟不能伤其分毫。

  卡蜜尔大腿处的机械旋涡,绽放出一轮炽烈的白光,蓄能完毕的幽蓝锋刃,挥舞出一道夸张的弧线。只见卡蜜尔的身躯如同违反物理常识般,一个高抬腿,竟然划出了360°的圆弧斩击。

  锋利的腿刃尖端,正好扫过金克斯的胸膛。

  只见她身体一僵,然后直直向后坠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从作战计划处归来的布莱特正好抬头目睹了这一幕。

  他亲眼看到鬼魅般的卡蜜尔,身体划出诡异的弧线,然后一击正中了金克斯的心脏。

  “不!!!”布莱特发出一声怒吼。

  身体宛如一道残影,向前方的天台冲去,布莱特手中褐色光团浮现。

  天台处,金克斯正下方,一道宛如手臂般的棕褐色土台拔地而起,行至半空,土台上方形状变化,迅速生长出一个手掌模样,稳稳接住了坠落的金克斯。

  布莱特脚步不停,连续踩踏土台和建筑墙壁,迅速向上跃升。身体来到半空中,布莱特眼中红芒暴射,立刻锁定了罪魁祸首——卡蜜尔。

  左手运转给自己一个时光加速,右手拳头向后蓄力,布莱特大喝一声,将拳锋瞄准卡蜜尔,加强版的【天霸横空烈轰】立刻轰向高处的卡蜜尔。

  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直觉,卡蜜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击中的可怕威力。身体快速移动,卡蜜尔打算拉开距离。

  可是已经锁定的拳锋却如影随形,见避无可避,卡蜜尔索性停在原地,双目直视着冲来的布莱特。

  在对方即将击打到自己身体的一瞬,卡蜜尔全身蓝色的光辉一闪而逝。她如同进入了一片高维领域,瞬间跃向半空,让布莱特在那一瞬丢失了目标。

  下一秒,她身体霍然出现,向下一个猛击,将空中的布莱特踹向地面,一个蓝色的六芒星突兀浮现在布莱特身侧,如同牢笼将他固定在一片空间里。

  半空中失去着力点的布莱特飞速下坠,他给自己一个减速魔法,向下轰击了一拳,平稳落到了地上。

  身遭的六芒星光阵逐渐黯淡不见,布莱特视线一转,只见卡蜜尔的双腿已经化身钩锁,缠绕向远处的一座座尖塔,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布莱特一拳狠狠砸向墙壁,见追逐无望,立刻转身看向身后的金克斯。

  他几步跳上土元素手掌,看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女孩纤细的手臂处,一条条细细的血线渗出,胸腔处的衣服上,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缺口。

  布莱特快步跑去,一把揽起金克斯,将对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金克斯,金克斯!你醒醒!”布莱特焦急道。

  看对方毫无反应,布莱特用力地一拳砸向地面。

  “该死!”他从没有像此时一样,强烈地渴望力量,即使在监狱中他都没有任何慌张,而现在他却感到强烈的恐惧,那是对自己力量不够强大的恐惧,那是对死亡和分别的恐惧,对信念和情感崩塌的恐惧......

  突然,金克斯的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了一条缝,偷着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然后又闭了起来。

  看着面前男人脸上焦急悲伤的表情,她嘴角浮现起了一丝笑意。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再也抑制不住,她猛地睁大眼睛,手臂勾住布莱特的脖子。

  “你刚才在为我担心吗?”金克斯轻声道。

  看着安然无恙的金克斯,布莱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诧,然后是喜悦,再然后他第一次特别想揍金克斯。

  眼中重瞳闪过,他却突然发现眼角闪着晶莹和笑意的金克斯,头顶的数字再一次的出现变化,那串数字从一开始鲜红的“90”,到更加鲜艳欲滴的“95”,最后凝结成金色的“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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