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表态,愿为老刘赴汤蹈火!

  刘备心下欣慰,遂起身上前,将张燕扶起,亲自斟一杯酒送到他手中。

  “慷慨激昂的话孤也不说了,来,皆在这杯酒中!”

  说罢老刘仰头一饮而尽。

  张燕豪情狂燃,亦是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君臣二人以空酒杯相对,皆是哈哈大笑。

  众将也哈哈大笑,纷纷举杯,庆贺老刘得此一员大将,更添四万精兵。

  酒宴气氛更浓。

  “大王,袁绍和他的那点守军,想必已是被张子羽吓破了胆。”

  “那咱们还等啥,明日大军四面强攻,踏破邺城吧!”

  张飞跳将起来,激动亢奋的举着酒杯冲着刘备大叫。

  众将战意再度被点爆,哗啦啦站起一大片,纷纷激昂叫战。

  刘备亦有意即刻攻城,目光遂看向萧方,征询他的意见。

  萧方杯中酒放下,欣然笑道:

  “子羽归附大王,二袁皆不来救,我军已无后顾之忧,自当全力攻城。”

  “不过,臣以为大王在攻城之前,还当做一件事,或许能彻底打垮魏军意志,我攻城自然可事半功倍。”

  刘备精神一振,忙问萧方当做何事。

  “大王当写一道告邺城军民书,历数袁绍及其袁氏一族罪,宣称大王此番攻邺,只为讨伐袁氏逆贼,而非向河北士民问罪。”

  “大王可向城中军民承诺,只要他们肯弃暗投明,背魏降楚,则大王对他们一律既往不咎,大军入城也会秋毫无犯。”

  “倘若他们继续助纣为孽,继续追随袁绍负隅顽抗到底,城破之后,必当罪同袁绍,定斩不赦!”

  “这一道檄文射入邺城之中,我料不出五日,袁绍必会众叛亲离!”

  “介时我大军趁势四面强攻,给予袁绍最后致命一击,还怕不能轻松踏平邺城吗?”

  萧方献上了一计。

  一道令邺城人心士气,土崩瓦解,不战自溃的攻心之计。

  “好!”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景略此计深得兵法之妙!”

  “就依景略之计,士元,由你执笔,即刻写一道《告邺城军民书》,抄写他几千份射入邺城,以破敌心!”

  刘备大赞,遂采纳了萧方的献计。

  庞统欣然领命,当即拿出自己的文笔,写下了一道檄文。

  刘备便召集军中文官,连夜赶工抄写出数千份,令弓弩手以强弓硬弩,射入了邺城之中。

  一夜之间,雪片般的檄文,便散落在了邺城各处。

  世家豪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很快便已是人手一份。

  这一道檄文,立时给了邺城之中,本就浮动惶乱的军心民心以致命一击。

  叛逃开始。

  魏军士卒最先开始越城而逃。

  他们先是几人,接着发展成十几人,几十人,到最后发展到上百人成建制的越城出逃,向城外楚军归降。

  不到两日功夫,近有八百余魏卒,以绳索坠下邺城城墙中,冒死向楚军出降。

  接着便是世家豪强,他们有的是卖通了守城军官,举家出城投奔楚营,有的则干脆重金混于出逃士卒中,跟着一并逃出邺城。

  一时间,城中是民心离散,军心丧尽,崩溃的势头那道檄文的催化下,已是愈演愈烈。

  纸包不住火,负责守城的张郃,在镇压扼制不住士民逃亡的局面下,只得向袁绍禀明实情。

  “你说什么,他们竟然越城而逃,去投奔那大耳贼?”

  “孤的子民,孤的将士,竟然都在背叛孤,抛弃孤?”

  病榻上刚刚从昏死中清醒的袁绍,再遭当头一记棒喝,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张郃无奈一叹,默默道:

  “刘备那一道檄文,实乃攻心利器,煽动到城中军民人人思叛。”

  “臣已严厉制止,却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的越城出逃。”

  “臣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袁绍听得檄文二字,大抵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便喝令左右将那檄文拿来给他看。

  左右犹豫了一下,却不敢违逆,只能将那缴文献上。

  袁绍一把夺过,满脸怒气的审阅。

  眼中渐渐血丝密布,额头青筋开始鼓起,五指攥到咔咔作响,嘴角也在不断的抽动。

  “大耳贼!”

  “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你焉敢如此诋毁孤!”

  “你个卑鄙无耻的奸贼,孤早晚要将你碎尸万段——”

  恼羞成怒的袁绍,歇厮底里大骂,将手中帛书撕了个粉碎。

  此时的袁绍,似已近乎癫狂。

  哪怕是刚正的沮授,此时也缄口不言,没敢劝慰袁绍。

  “传孤之命,从今日起实施连坐之法,军中但有人逃亡,全伍斩杀。”

  “一伍逃亡,便一什连坐斩杀。”

  “一什逃亡,便一队斩杀,以此类推!”

  “百姓也是,但有一户逃亡,四邻全部斩杀。”

  “一人逃亡,三族皆杀!”

  “孤要将这些不忠不义,背叛孤的奸贼,统统都杀光!”

  “杀杀杀,全部都杀了!”

  袁绍咬牙切齿,目光狰狞如兽,下达了这铁血残暴的杀令。

  沮授和张郃皆是身形一凛,瞬间大惊失色。

  他们原以为,袁绍得知士卒逃亡后,最多会下令严加巡查,凡捉获的出逃士民,皆斩首以敬效尤。

  他们却万没料到,袁绍竟搬出了连坐之法,以逃一杀十!

  这般血腥暴戾的手段,完全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他二人可都是河北人啊。

  袁绍这道诏令,却要令他们对自家河北将士和百姓,扬起血腥的屠刀。

  这连坐之法要是实施下去,邺城还不得被杀到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他二人岂非做了袁绍手中屠刀,为自家乡亲所唾弃仇恨,成了河北人眼中的罪人?

  张氏也好,沮氏以后,往后还在河北怎么混?

  “大王,万万不可——”

  “住口!”

  袁绍厉声打断了二人到嘴边的劝谏。

  他抓起榻边拐杖,狠狠的指向二人,口中嘶哑怒道:

  “孤意已决,谁敢劝孤,皆以叛逆之罪论处!”

  沮授和张郃一震,顶到嗓子眼的劝谏之词,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沮授不比田丰,哪怕明知会触怒袁绍,惹出杀身之怒,也要义无反顾忠言进谏。

  面对袁绍死亡的威胁,他终究还是没那个勇气,只得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速去依令行事!”

  袁绍满脸厌恶,没好气的冲他二人挥了挥拐杖。

  沮授和张郃无奈,只得拱手拜辞,默默退出了寝殿之外。

  两人双双退出殿外,如蒙大赦一般,不约而同的长吐了一口气。

  “公与,你为什么适才不阻止大王?”

  “人心如水,大王不想着如何疏通,却一味用如此暴戾手段来封堵,只会适得其反,将人心越推越远!”

  “到时军心民心丧尽,谁还会为大王死战,如何能抵挡得住城外二十万楚军的进攻?”

  张郃瞅见四下无人,便迫不及待向沮授抱怨。

  沮授一声苦涩叹息,反问道:

  “张将军莫非以为,纵然人心尚在,我们就能守得住邺城吗?”

  张郃一愣。

  沮授目光望向城外,幽幽叹道:

  “这一道攻心之计,必是出自于那萧方的手笔,还有前日张燕的城前劝降,料想亦是他的计策。”

  “其实他这两道计策,无非是想破邺城破的更轻松,以减少他楚军无谓的伤亡罢了。”

  “到了现下这般地步,就算刘备什么手段也不用,只需二十万大军强攻,我们最多支撑十日,邺城必破。”

  “我大魏,依旧难逃覆亡的命运。”

  “大王,你我,还有这满城将士,皆是难逃一死!”

  张郃打了个寒战,蓦然惊醒。

  原来,沮授他什么都清楚,他什么都明白。

  他早知看明白,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过是垂死挣扎,都不可能守得住邺城。

  “既然无论如何都守不住,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张郃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中明显透着质问的意味。

  “意义?”

  沮授回头望向寝殿,朝着袁绍方向遥拜:

  “我们身为臣子,为君尽忠,虽死无悔,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做一切的意义!”

  张郃竟无言以对。

  沮授这番话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是知道邺城不保,魏国必亡,情知如何挣扎都徒劳无功。

  他所做所为,只是为尽臣子本份,为袁绍死节罢了。

  沮授,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张将军,你也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吧。”

  “你我就为大王死战一场,与这邺城共存亡,就算我们死在这里,后世史书之上,也能博得一个忠臣之名!”

  沮授拍了拍张郃肩膀,语重心长的一番叮嘱后,转身扬长离去。

  张郃恍惚失神,直到沮授远去之后,方才缓过了神来。

  看着沮授远去背影,张郃拳头悄然握紧,眉宇间似乎闪过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决意。

  “袁本初若乃明主,让我为他死节尽忠,我虽死犹荣。”

  “可现下的他已然疯狂,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暴君,我张郃大好男儿,焉能为这等疯癫暴戾的昏主死节?”

  “沮授,你想愚忠自己去愚忠,去为袁绍陪葬吧,你可千万别拉上我张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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