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聚歼乌桓于易水一线的大方略,就此定下。

  张飞等诸将,跃跃欲战之意,也暂时压制了下来。

  “大王,国相此计虽可一劳永逸,解除了幽州边患,但臣以为,却有一个新的问题。”

  田丰忽尔一指眼前易水,说道:

  “这易水滚滚,虽比不得长江黄河天险,但毕竟也是一条天然屏障。”

  “倘使没有乌桓来助战,袁尚单凭四万步军,自然不可能阻挡我军过河。”

  “毕竟易水绵延数百里,可渡之处不计其数,我们完全可以由上下游从容渡河,尔后再沿河进抵易京城下。”

  “但袁尚有了乌桓骑兵就不一样了。”

  田丰话锋一转,语气渐渐凝重:

  “一旦我军从其他渡口过易水,袁尚即刻可派出乌桓骑兵,火速前往阻挡。”

  “以骑兵的速度,乌桓人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对我渡河之军半渡击之。”

  “如此一算,我军想要渡过易水便是个难题。”

  “若不能顺利渡河,又如何歼灭袁尚及乌桓军呢?”

  田丰不愧是河北第一谋士,思虑周密,抢先于众人之前,看出了萧方此计的漏洞所在。

  众将立时议论再起。

  “我说国相啊,田元皓说的有些道理啊,敌军有骑兵,就能阴魂不散的跟着咱们,让咱们过不了易水。”

  “咱要是过不了易水,空有二十几万大军,那也是无用武之地啊。”

  “那咱们怎么收起袁尚那个余孽,又怎么连同乌桓人一并收拾了?”

  张飞一拍大腿,跟着也看出了萧方此计破绽。

  刘备微微点头,目光随之落在了萧方身上,眼中却并无质疑,只有期待。

  这破绽连张飞都能看出来,以萧方的神机妙算,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刘备相信,萧方既然敢献上此策,定然已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全都已经想到,必定皆有应对之策。

  萧方却淡淡一笑,宽慰道:

  “大王无需担心,臣此前已研究开创了一套阵法,专为我军渡河之用,相信必能克制乌桓人的骑兵。”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如他所料,萧方确实已有应对之策,有堵住这破绽之法。

  只是这应对之策,却让他颇感意外。

  “国相啊,乌桓那个单于蹋顿,他可是有近三四万铁骑啊,比当年袁家骑兵加起来还多。”

  “你这创的是什么神仙阵法啊,竟然能克制这么多乌桓骑兵半渡击之?”

  张飞眼珠瞪成了铜铃,满腹惊奇的嚷嚷着。

  这一问也问出了刘备心中好奇。

  “这套阵法的使用,也是有先决条件的,并非是处处可用,乃是专为渡河所用。”

  “至于这阵法是怎么个摆法,现下也不好细说。”

  萧方一时也解释不清,只向刘备一拱手:

  “臣这套阵法,需要步军与骑兵配合,还需要打造几百辆战车,还需要些时日来让将士们操演排布。”

  “以臣之见,非张文远和高伯平二将,不能担此重任。”

  “臣请大王下诏,由这二将择八千精锐步骑,以押粮为名调往后方,借助漳水来演练…”

  萧方遂不紧不慢,将自己的全盘布局道来。

  至于这套阵法的细节,则没办法当场说清,只得先跳了过去。

  刘备心中虽仍存疑惑,却对萧方深信不疑。

  当下便一拂手,不假思索道:

  “景略你算无遗策,既是你说这阵法能破乌桓骑兵,那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依你所说,速令文远和伯平操演你这套阵法,准备肆机渡河一战!”

  …

  易京壁垒。

  北城楼上,袁尚正手搭凉棚,巴巴的翘首北望,脸上弥漫着期许之色。

  黄昏时分,通往幽州北部的官道上,遮天的沙暴袭卷而来,印入了眼帘。

  隐隐约约有隆隆雷声,伴随着滚滚尘雾而近,就连脚下的城墙,似乎也在随之隐隐在颤栗。

  袁尚瞳孔放大,情绪立时激动振奋起来。

  终于,一面象征乌桓人图腾的黑色狼头旗,冲出了尘雾,撞入了袁尚眼帘。

  紧随那面狼旗的,乃是密密麻麻,乌压压如潮水般的骑兵。

  “蹋顿到了!”

  “公子,蹋顿的乌桓骑兵到了!”

  身旁的审配,激动的指着奔腾而来的铁骑大叫。

  “终于来了,我大魏有救了!”

  袁尚重重点头,脸上笑的是合不拢嘴。

  这主臣二人太过激动,声音竟已哽咽,眼中甚至泛起一丝泪光。

  就在两天前,从幽北出使归来的陈琳,先一步回到易京,带回了乌桓人已在南下的的消息。

  乌桓单于蹋顿,接受了袁尚的请求,带着楼班,苏仆延等乌桓众王,率四万铁骑由辽西南下,将直奔易京而来。

  从那一刻起,袁尚便激动到寝食难安,日日站在这里翘首以盼。

  盼星星盼月亮,今日总算是把乌桓人盼来了。

  “乌桓铁骑来了,大耳贼不足为虑也!”

  “打开壁垒大门,速速摆下酒宴,为蹋顿接风洗尘!”

  袁尚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哈哈大笑着传下号令。

  号令传下,易京主城北门打开,袁尚亲率自审配文丑等谋臣武将,出城迎接。

  不多时,数以万计的乌桓铁骑,奔腾而近。

  袁尚以盛大的礼仪,将蹋顿及乌桓众小王迎入了易京之中,迎入了府堂之内。

  大堂之内,酒气已是弥漫。

  袁尚为显示对蹋顿的恩宠重视,特意安排与蹋顿并席而坐,以示双方平起平坐,乃盟友的关系。

  乌桓人不习教化,不讲礼数,酒肉端上来了也不客气,便大大方方的狼吞虎咽,纵情豪饮起来。

  袁尚听闻蹋顿好美色,还特意安排了舞姬起舞,以为其助兴。

  这位乌桓单于是半点不客气,你袁尚既然安排了,他便大大方方享受。

  酒喝到高兴处,他竟是直接将一名舞姬,强行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当着袁尚这个主人的面,便当众调戏起来。

  见得这一幕,袁尚眉头不由暗暗凝起,脸上的热情顿时少了几分。

  文丑等几员武将,见得这蹋顿如此放肆,眼中皆是闪过怒色。

  咱们公子好歹是魏国之主,跟你客气是跟你客气,但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一点礼数都不讲吧?

  当着我们君主的面,你不顾吃相也就罢了,还敢公然调戏我们君主的舞姬?

  过份了点吧!

  唯有审配,又是轻咳,又是不停合眼色,暗示袁尚要以大局为重,要有所隐忍才是。

  袁尚心下无奈,也只得强颜欢笑,对塌顿的无礼假装没看见。

  自家君王不发作不表态,文丑等武将们自然不敢作声,只得将怨气强咽回肚子里,闷闷不乐的灌起了闷酒。

  “人言汉地多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魏王,你这舞姬我很喜欢,能否就送给我享用?”

  蹋顿搂着那舞姬,笑眯眯的向袁尚开口索求。

  为了让袁熙出兵相助,袁尚并未宣布继承魏王之位,但为了向乌桓人显示自己魏国之主的身份,袁尚则对蹋顿自称为魏王。

  听得蹋顿这无礼要求,袁尚拳头悄然握紧,眼眸中闪过一丝恼色。

  吃我的喝我的便罢,竟然还公然要索求我的舞姬?

  这该死的胡酋,是真不把我这个魏王当回事啊。

  “咳咳,大单于千里迢迢前来助战,我家大王又怎会吝啬区区一个舞姬。”

  “大王,臣说的没错吧。”

  审配生恐袁尚被激怒,做出了令蹋顿没面子的事,便忙是笑呵呵的提醒道。

  袁尚这才回过神来,便强压怒意,哈哈一笑:

  “审正南,你这话说的,你还当真以为孤是在舍不得一个舞姬吗?”

  “孤是在想,光一个舞姬怎么够,孤干脆就把这些舞姬,统统送给大单于便是。”

  塌顿大喜过望,拍案大赞道:

  “魏王啊,没想到你是这般豪爽大度之主,你比你父王袁本初还要大方啊!”

  “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些舞姬我就全笑纳了。”

  袁尚跟着哈哈一笑,亲自给蹋顿倒满一杯酒,举杯道:

  “我大魏与乌桓乃盟友,孤与大单于便是兄弟,既然咱们是兄弟,那孤的东西,自然就是你大单于的东西,何需客气!”

  “来来来,咱们满饮此杯!”

  塌顿大笑,豪然举杯,仰头灌尽。

  一旁的文丑诸将,眼见袁尚为取悦讨好塌顿,竟不惜自降身份,跟塌顿以兄弟相称,心下无不觉着屈辱。

  只是袁尚都忍了这份屈辱,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强压下怒火,继续闷不作声。

  “魏王啊,你的那个使者陈琳说,若我助你守住易京,击退了那个什么刘备,你便将辽西和右北平送给我乌桓为封地,准我们乌桓人从此世居二郡。”

  “我今日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魏王的承诺是否作数?”

  蹋顿抹去酒渍,神色变的郑重起来。

  他这是想再次确认,袁尚割地的条件不是忽悠他,是说话算话的。

  袁尚当即放下酒杯,手指向南面,正色道:

  “我袁尚指易水为誓,必将右北平和辽西二郡,送给我的乌桓兄弟,永为乌桓人世居之地。”

  “若有违誓,我袁尚必遭天诛地灭!”

  蹋顿满意的笑了。

  袁尚暗松一口气,自以为将蹋顿搪塞了过去。

  这时。

  蹋顿眼珠转了一转,却笑道:

  “魏王啊,我与你父乃是平辈论交,论辈份你该喊我一声叔父。”

  “如今你既是丧父,我膝下又无子,不如你就认为我义父,咱们结成父子如何?”

  袁尚身形陡然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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