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姜凝瞥见陈源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是疑惑,歪了歪头询问他。

  “没,没什么,”他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在想别的事情。”

  姜凝没有再追问,只当陈源是被姜如雪的性格给吓到了。

  没办法,有个这样的妈,她也很无奈。

  姜凝的手中依旧捉着笔,没有放下,她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一般轻启唇沿。

  “上次在办公室里,我跟她吵架,没有把你吓到吧?”

  “吵架?”

  陈源略微回想了下,脑海中顿时出现那天在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因为银行卡冻结凝凝前来询问,结果跟姜如雪吵起来的事情。

  女人吵起架来确实恐怖。

  针锋相对。

  尤其是两人都毫不相让。

  “还好,我能理解你当时有多生气,可能也憋了很久,就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摊上这样的妈,谁都会发飙……而且两姐妹的爸爸留下来的遗产也全部被挥霍干净了。

  不在于钱的问题。

  他能感受到姜凝当时有多震惊、失望。

  “当时我都要被气疯了,做错了事情是小,可是她还执迷不悟,眼里只看得到自己,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过……也可能是被逼到一定境地了,就像一个赌徒,死死抓住最后一点翻盘的本钱,无论如何都不撒手,但其实翻盘与否,人生都已经彻底失败了,因为赢的钱到最后还会输回去。”

  “对,就她那个经营公司的法子,已经不适用于这个时代了,破产清算只分早晚罢了,不过她一直都这么凶吗?怪不得姜瑶害怕。”

  “倒也没有,”姜凝苦笑着摇了摇头,“偶尔也会很温柔,展现作为母亲慈爱的一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出国留学一段时间后,她说是出差路过,其实专门去看过我,看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临走的时候还替我租了新房子,交够了几年的房租。”

  “这才像妈妈做的事。”陈源托着腮,仔细听她说。

  “对啊,如果她的每一面都是恶的展现,我不会替她承担这次负债的后果,也长大了,跟瑶瑶一起住在外面,永远不回来都可以……可偏偏就是这些偶尔的温情,让人没办法忽略血脉的联接。”

  她思考了几秒,继续讲道:“对于瑶瑶来说,恨她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体罚和严苛,让她承受了太多的高压,但其实对于瑶瑶的人生,她没有太多指手画脚,嫁人的事情也几乎没有催过。她比较宠瑶瑶,毕竟是家里最小的,基于这一点,两人的关系没有我跟妈妈关系那么紧张。”

  “为什么?你们就差了几分钟,对待就有差别吗?”陈源不解。

  “这么说吧,在她的是非观念里,其实是有一套完整的可以自洽的逻辑,因为观念由认知来决定,而认知是从潜意识里培养。一个人长期处在某个环境中,就会自然而然的被规训,被改造,而她的思想里有很多钢印……”

  姜凝放下了笔,柔声继续道:“畸形的观念绝不是一时形成的,换句话说,我姥姥是更坏的人,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从妈妈偶尔的只言片语里,能拼凑出来一个形象……我妈妈有两个姐妹,年龄相差不少,她是中间那个,她和姐姐都很恨家里只宠最小的妹妹,但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后,偏偏她也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毫无疑问,我姥姥小时候对她更差,不懂礼貌的话,挨打都是小事。”

  “我懂了,”陈源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所以她也是被规训了。”

  “嗯嗯,搁那个年代的明珠市,规矩更多,而且是一脉相承的精于算计,要自私,要注重利益而非情谊,不然傻乎乎的会过的很惨,所以妈妈十九岁就未婚先孕,然而别人都羡慕她嫁得好。”

  确实有些道理。

  可恨之人,往往也有可怜之处。

  人的行为由潜意识和认知决定,而潜意识是长久反射的积累。

  例如在餐桌上,小孩子如果没有大人教,没有耳濡目染,不会懂得要让老人先动筷,才能跟着一起动筷。

  小孩子基于食欲的前提下,自制力又差,本能就是会不顾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华夏人来说,老人先动筷已经是默认的规矩,无论去哪家看都是这样。

  这就是礼教深入人心的结果。

  那若是长期被不好的认知而影响呢?那坏的东西也会成为一种正确,并且深深根植人的内心,完成逻辑的自洽。

  也许在姜如雪的逻辑中,犯错就该体罚,想掌控男人的心就该进行服从性测试,不然反倒会失去他。

  所以当年她才会想尽办法去闹,甚至不让两姐妹的父亲回家。

  而注重利益又是更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毕竟这东西不去争,不去抢,难道会像掉馅饼一样掉到自己嘴里吗?

  现实是只能看着别人品尝。

  “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经过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的想法会发生一些改变……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东西很少,亲情、健康、平静的生活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东西,人在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幡然悔悟。”

  听完他的话,姜凝笑了下。

  “回头是岸嘛……”

  “对的。”

  “我不会轻易的作此设想,祈祷她出来以后忽然就变成温柔善良的妈妈了,只求她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做这么错的事情,对我跟瑶瑶而言,已经是一件莫大的幸事了。”

  姜凝表现的颇为清醒。

  她不会把生活的平静和希望寄予渺茫的地方,绝大多数事情都靠自己的理性来决定。

  不过也有例外。

  跟陈源的这段恋爱,她就做了很多不理性的事。

  对于她的回答,陈源没有说什么,而是沉默了好半晌,脑海里思考着别的事情。

  姜如雪做到这件错事,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如果两姐妹没有遇到他,或者说陈源没有这么显赫的家世,那她们会从此一下从被捧在掌心里的公主到跌落凡尘,恐怕会过一段相当苦的日子。

  工作、还债,如此度过几十年。

  仿佛被套了一个看不见的囚笼,等挣脱从笼子里爬出来,恍惚大半生已经过去了。

  人生虽有容错,可也要看所犯错误的大小。

  ……

  外面夜色深邃,繁星密布。

  医院里一片寂静,楼下偶尔传来护士呼喊病人老实回房休息的声音。

  姜凝的眼睛里似乎亮晶晶,映着天花板的灯光,她瞳孔里也映出陈源的脸颊,安静的看着对方。

  “有个想法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怕你误会,我想想……尽量用委婉一点的说辞来讲,”姜凝犹豫了片刻,柔声道:“陈崽,你家境比较好,谈恋爱之前也没有透漏过这一点,我们这段感情虽然不涉及金钱以及利益,可结婚就不太一样……任何事情都得考虑对吧?”

  “什么?考虑什么?”他有些疑惑。

  “你不是要跟瑶瑶订婚吗?到时候肯定要见家长……我怕你跟我妈妈说了身份过后,她会多出一些别的想法,比如……有所图谋,借一家人的名义要投资什么的。现在是负债了,很难翻身,但她的性格是不服输的人,有一点机会都会死死的抓住,你懂的吧?”

  “你怕她跟我要一大笔钱?或者别的什么?”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也没办法吧,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别的对策去应付了,”陈源想了想道:“既然是一家人,什么都要面对的,逃避不了。”

  话确实没什么问题。

  以后结了婚,姜如雪就是他的岳母,这是要喊妈的关系,低头不见抬头见。

  两家人也成了亲家。

  躲是躲不掉的。

  “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姜凝叹了口气,思考片刻道:“要不搪塞一下,先不说家境的事情?你爸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江氏的这个身份太扎眼了……”

  她并不想靠着陈源的身份获取什么庇荫,更不是有所图谋。

  简单的婚姻,没有什么利益交织,才是她所希望的。

  越复杂的关系越容易让爱变得不单纯。

  不管是她要嫁,还是姜瑶,她都希望事情越纯粹越好。

  毕竟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们也不在乎这个男人贫穷还是富有,懒惰如瑶瑶都曾作过努力挣钱养男朋友的想法,足以见得两姐妹的爱有多纯粹。

  “隐瞒……感觉不太行,”陈源摇摇头,“她肯定猜得到一些,不然这笔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了结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很容易就捕捉到事情的真相,到时候反而更复杂。”

  “说的也对……”姜凝神情苦恼。

  “没关系,我们以最坏的打算来考虑,假如到时候她真的有一些要求,投资也好,靠这个关系获取利益也罢,我都会先征求你的意见,让她在你的监督之下,这样的要求也不过分,她也没理由拒绝的。”

  陈源讲完。

  姜凝的双眼顿时一亮,轻轻握紧粉拳。

  “这倒是个好办法。”

  旋即,她想到了什么一般,抿了抿唇角道:

  “不用在我的监督之下,你跟瑶瑶订婚,以她的名义就行了,其实跟我没有太多关系的……”

  原本两个人讨论的挺认真,忽然姜凝来了这么一句。

  陈源怔了片刻,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姜凝低了低头,手掐着笔在纸张上划了杂乱的几条横线,表情不说多冷淡,可跟刚才温柔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并不是生气,就是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或许是觉得自己“不配”。

  “怎么叫跟你没关系,感觉凝凝你这两天怪怪的……事情当然要咱们一起商量,而且你也知道姜瑶不懂这个。”

  “怪吗?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啊。”她不看陈源的眼睛,自顾自讲道。

  “你是不是不想我跟瑶瑶订婚?”

  “哪有,你不要瞎说,”姜凝顷刻就急了,瞪大了水润的眼眸:“坚持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要有结果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想呢?瑶瑶是我的亲妹妹,我当然希望她幸福。”

  希望妹妹幸福是真的,可高兴绝对是假的。

  她的神情和反应已经完全表明。

  何止是不想两人订婚,那怨气大出天际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假装大度。

  女孩子永远都是这样的,嘴上说的跟自己心里想的,很难达成统一。

  有时候甚至不惜欺骗自己。

  两人就要订婚了,之前连告诉都没有告诉她一声,仿佛她是多余的一个,那天姜凝就很生气,不过她回头一想,陈源跟姜瑶两个人的事情,确实商量一下自行决定就行了,跟她没什么关系。

  对啊……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她更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喘不过来气一样。

  “你不开心你可以说,吵也行,闹也行,起码要让我知道你的想法,”陈源淡淡道:“也不要说反话。”

  “你从哪看出来我不开心,只是你们告诉我这个事情的时候有点突然,我需要时间去接受,这样都不行吗?现在我也缓过来了,感觉没什么。”她依旧嘴硬道,强装不在乎。

  甚至故意笑了一下。

  但这笑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有些僵硬。

  “是吗?”陈源压根不信。

  “算了,不聊这个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老是要把人往坏处去想。”姜凝生闷气一般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始继续学习。

  可她迅速翻过几页,动作很快。

  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专心。

  反而心里乱糟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学习下去了。

  憋了一会儿,陈源也不说话。

  姜凝抬起脸来,皱着眉头道:“你一直在这里呆坐着,不如去隔壁找瑶瑶去,别在这里耽误我学习,该说的事情也都说完了。”

  “我不是在休息吗?”他一头雾水道。

  “你都休息半个小时了,还没休息过来吗?”

  陈源顷刻被问的哑口无言,呆了片刻,突然有些怀疑。

  “凝凝,你是吃醋了对吧?”

  “?我吃什么醋?”她感觉有些好笑。

  “从我说了订婚的事情之后,你好像对我就有点冷淡,不是吃醋还能是什么……”

  “怎么可能,别诬陷我,说这些没有的事情,”姜凝微瞪美眸,以示警告,嘴角也别扭的绷起:“你今天怎么有点烦人?赶紧去隔壁,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赶我,你就是吃醋了,不想我跟瑶瑶订婚对不对?”

  “不是,如果说非要有怨气的话,我也只怨你匆忙决定,不跟我商量,我先前就跟你说过,如果你要做出选择的话,提早便说,省的一直钓着另一个人。我烦你没做到这点罢了。”

  “我决定什么了?你一直要我尊重你的意见和想法,我倒也尊重了,不知道你别扭来别扭去到底再想什么……这次一起嫁了,正好我去订婚,也免得这样纠缠,搞的每个人都不开心。”陈源眼神晦暗道。

  “我若是真的跟姜瑶一起嫁给你,未来生了孩子,那我问你,你怎么跟孩子解释别人都是一个妈妈,偏偏她是两个?被别人听到了风言风语她受歧视怎么办?因为家庭异于常人她自卑怎么办?我小时候就是单亲家庭,那种感觉你懂嘛!”姜凝忽的气恼,伸出粉拳来给了他肩头一拳。

  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收回手去。

  “你想过这些吗?”她仿佛气不过一般,蹬了陈源一眼。

  事实确然如此。

  陈源有两个父亲,平常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别人,索性不去说,因为解释起来又很复杂。

  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也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才接纳这些人生中改变不了的事情。

  “小孩子长大了……应该会明白。”他想了想道。

  “那要是不明白,你会后悔吗?我跟姜瑶一起嫁给你,可以,你能保证你几十年如一日都不会怀疑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吗?人生说短暂很短暂,说漫长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小时候这个家庭没办法改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那我要让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的可能吗?我跟瑶瑶一起跟你结婚了,如果以后一起生活解决不了那么多的问题,难道要离婚吗?不离婚要一直忍着吗?”

  姜凝真正把下一代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除去观念上的传统以外,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所以这么纠结。

  两姐妹嫁给他,确实可以,陈源不知道会变成多么幸福和开朗的人,但人可以只为自己考虑吗?也许陈源会讲,那不生不就行了?

  不可能。

  姜凝无比渴望幸福平静的家庭,她也想有自己的宝宝,有一个自己爱的丈夫。

  非如此,不能将就。

  “你可能会觉得我想的太多、太远,”姜凝抿了抿唇固执道:“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控制不了……既然人改变不了过去,就要为未来做好打算。”

  ……

  陈源从来没想过,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想要在一起是那么难的事情。

  他试图想要拉进和凝凝的距离时,对方总要无比抗拒一般把他推远,可在他万念俱灰,沮丧之际,希望又会某一刻在心底突然复燃。

  如此反复,循环以往。

  就像一场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拉锯战。

  让人心力俱疲。

  陈源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姜凝病房的,他失魂落魄的推开瑶瑶房间的门,默不作声往床上一躺,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耳边姜瑶的声音清晰,却又模模糊糊,他听不进心里去。

  “这个暗影狗好烦,一直追着我咬,再这样我要回头打了,欺负人是不是?”

  握着手柄的姜瑶,跟小晚玩的正酣畅,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等到涉险过关,成功回到营地,她才腾出空来瞥了一眼陈源。

  “怎么了这是,任务完成了没?”

  “完成个蛋……又吵了一架,快被凝凝给骂死了。”他有气无力道。

  “该,早听我的,快刀斩乱麻,顾得了这么多吗?心软有什么用呢?”姜瑶含着棒棒糖,话语声模糊不清,手柄摁的咔咔作响,“你这就是自己贱的。”

  “对呀对呀,我就是贱。”陈源罕见没有反驳,扭过脸去,不想说话。

  “我让你亲一下,你俩小时没回来,费劲成这样,有没有个男人的样子?”姜瑶还嫌他不够烦,继续火上浇油。

  “你别说了,我现在很烦。”

  陈源不得不承认,他面对姜凝的时候,确然有点废物。

  想去吃个嘴子,这么简单的事情,结果拐弯抹角学了俩小时的习,不知道的以为他多爱学习呢。

  到最后嘴子没吃到,倒是吃了一拳。

  “你还烦上了,你个人机!”姜瑶翻了个白眼。

  “你说谁人机呢?”他怒了,梗着脖子道。

  “谁接我说谁。”

  “我发现你们两姐妹最近很膨胀,是不是我好脸给多了啊?”

  “好好好,别在我面前装,你有本事去隔壁装,惹你的人又不是我。”姜瑶指了指门口,嘴角的嘲讽很是明显。

  “你给我等着!”

  陈源躺下没几分钟,再度起了身,咬咬牙,憋着一股气冲进了姜凝的房间里。

  她也没继续自习,而是托着腮在那里发呆。

  陈源开门的声响巨大,她被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呢?”姜凝皱眉道。

  “别学习了。”陈源绷着一张严肃的脸。

  “我不是让你去隔壁找——喂,喂喂!!”

  她话还没说完,被走过来的陈源直接拦腰抱起,一只手牢牢禁锢着她滑腻的长腿,另一只手也并不安分。

  片刻后,她被一下子压在了床上,有些懵圈。

  “你冷静点,要干嘛……?”姜凝羞红了脸颊,有些恼怒道。

  她去捉陈源不安分的手却捉不到。

  “闭嘴,”陈源恨恨道:“我要证明我一点也不怕你,而且我不是什么人机!”

  姜凝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发言给搞的一头雾水。

  可她也无暇顾及其他,毕竟裙子都被扒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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