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铭打探清楚焚香阁基本情况,见天色已晚,就近择一客栈歇脚。用过晚饭,洗漱毕,用精心调制的药水泡脚时,取出“南华经”细读,忽听得店堂中一阵喧哗,一群人过来投宿。听那些人说的口音,不是福城人,倒像是他曾到过的碎颅城口音。

  碎颅城如今是最火爆的滨海大城,无数人族修士涌往那里,以期进入幽兰界寻觅机缘。碎颅城的人反而来到极冷门的福城,大概是事出有因。

  风铭暗暗留心,却也没有特别在意,泡完脚,穿戴整齐,盘膝坐在床上,如常修炼。再忙,再艰难,于修炼一道上没有一刻耽误。他的道行愈发高深,怕是已经踏入上清境,筑基稳固。只是,他好似遇到了一堵冰墙,挡住去路,每每修炼,都会陷入奇怪的梦境,眼前的冰墙上有诸般奇异景象,使他不敢贸然硬闯。修炼结束,便运用“天书”的入梦沉眠法,憩息。此法虽简易,却有着难以想象的神异之处,对修炼后润养神魂有莫大的助益。

  丑时刚过,忽听得邻房中喀喀轻响,风铭登时下床,心道:“碎颅城来人究竟所谓何事?行踪颇为鬼祟,怕不是什么好事。正巧让我遇见,便要弄清楚,若真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不能不管。万一能得到碎颅城的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风铭想到此处,顿有所悟,心道:“我不能只着眼于在福城苟着,而是要将手不断伸向滨海十三城,眼睛不得离开滨海十三城。否则,那可真是盲人聋子,什么也不是。万一有紧急军情,定要误事。”

  他如此一想,便觉得先前单纯控制一个门派为己所用的想法,有些幼稚。常言道狡兔三窟,要做好师父吩咐下来的事,他就得有十三窟。只是如此一来,行事上可就难上加难,真有些蚂蚁撼大树。

  当晚乌云满天,星月无光,沉沉黑夜之中,隐约见那十三个精壮汉子健步如飞,朝东而行。不到一个时辰,已行到海旁,波涛冲击岩石,轰轰之声不绝。

  风铭忖度着,福城本是滨海之城,距离海滩不远,而这十三人明明是修道中人,赶路却用的是古武士的硬功夫,显然是有意隐藏真实实力。一来避人耳目,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大概是想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忽听得领头的一人一声低哨,其他十二人立时都站定了脚步。

  领头的人低声喝问:“是谁?”

  风铭心头一震,心道:“以我的道行,能被他们发现?那他们岂不是……”

  “碎颅城,火字底的么?”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十分不屑地问。

  风铭心中一动,心道:“莫非此人修炼的是‘天隐神术’?”

  他听人说起过,东南滨海十三城的修真界存在着一门“天隐神术”,修成者可藏身于无形,仿佛与其他人存在两个平行世界的夹层,与两个影子重合。而这门十分诡秘的奇术,并无门派传承,而是敢拼命一搏的人,进入“天隐神渊”自行寻觅而得。

  领头那人道:“尊驾莫不是‘隐天派’的人?”

  黑暗中那人嘿嘿笑道:“神照门盖门主,果然厉害。一路北上,昼伏夜行,只以古武功夫见于人,而不以极厉害的修真道行示人。只怕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风铭暗自唔了声,神照门曾是碎颅城十大修真门派,可在一百年前一蹶不振后,已经沦落到第三流的修真势力,而“隐天派”他没有听说过,大概是新出现的修真门派。如今的碎颅城,新型修真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崛起,老朽的门派如残枝败叶,正加速被扫地出门,腾出空间。

  新旧交替,只有血腥与残忍,绝没有仁慈与义气。

  神照门门主冷笑道:“尊驾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不是为了‘镇魔炉’?”

  黑暗中那人只是冷笑,却不搭话。

  神照门门主道:“镇魔炉原是本派之物,只因本派衰败,被宵小盗去。日前,本派已查到踪迹,自当索回。隐天派创立不足一个月,便要抢夺他人门派之物,难免欺人太甚。”

  黑暗中那人道:“那又怎么样?本护法的道行比你高,杀你易如反掌。只不过,本派教主得知‘镇魔炉’的秘密后,才派本护法亲自来一趟福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啊~”,神照门门主左边一人突然惨叫声,直挺挺倒地,已然气绝。

  黑暗中那人骤然出手,使的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法术神通,而是古武技“鹰爪功”。纵使如此,神照门门主仍然连察觉对方偷袭都做不到。

  风铭看得十分清楚,心中捉摸着“天隐神术”似是毒修的一种,一种运功后可令人影虚幻的秘术,实在算不得如何高明了。要知道,风铭修炼神农经后,日夜镇压炼化体内的“血莲”与“墨刺”两大奇毒,已然修出一门极厉害的毒修秘术。“天隐神术”自然是小巫见大巫,在他看来是不值一提。

  神照门众人见同门被杀,怒不可遏,朝着黑暗一阵咒骂,个个打心底里是只敢愤怒,没了替同门雪仇的心情。

  在绝对实力面前,沉默是最诚实的信仰。

  盖门主道:“依照祖宗成法,将五长老就地火化。将来,本派定要找隐天派讨个公道。”

  众人答应了,很快架起火堆,浇上火油,将同门火化为灰烬。

  盖门主亲自施展神通,将所有的灰烬吹向大海。

  此时,天色渐明,海平面上赤火万丈,海面上仿佛被徐徐点燃,火花映照诸天。

  盖门主道:“已到二长老所说的海滩范围,大家小心搜寻。此次,无论如何,也要夺回本派的遗失之物。”

  他突然双膝跪地,面朝大海,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向天,真诚祈祷道:“神照门的列祖列宗,请开开眼,保佑不孝的子孙,早已重振门户,振兴祖宗基业,扬威江湖。”

  其他人纷纷跪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话。

  他们共同默念片刻,便即起身,朝北而行,行到二十里外,忽见海滩上巨石遍地,俨然是一片石丛。

  盖门主等人纷纷拿出武器,个个神色凝重,一身的修真道行才渐渐显现,门主低声吩咐几句,一行人便迅速进入石丛,不知去向。

  风铭无意在前面探路,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见此情形,不免想起殳镇海带他前往树林的一幕,便也打起十二分精神,绕道进入石丛。一眼瞥见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那人的喉咙被抓出两个透明的窟窿,血流不止。那人正是神照门的人。依此情形,神照门的人怕是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石丛。

  风铭虽已看透世道的残忍,此刻不免心中一阵哀伤。

  当他寻找到隐天派的哪位护法时,神照门已死了六人,加上先前一人,此刻神照门只剩下五人。

  风铭悄无声息的制住隐天派护法,哪人如平常一样,站在一块巨石下面,一脸轻松,面带笑意。若是道行高深之人,自然能察觉他动弹不得的情形。可神照门的人已是惊弓之鸟,打个照面,抱头鼠蹿。

  风铭轻叹一声,不禁失声冷笑,因他易容,声音中气十足,却有一种沧桑的深沉感。

  神照门门主听到这声音,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猛地怒吼一声,狂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盖门主提着金丝大环刀,倏忽间返回,咆哮连连,怒吼道:“老子已是一个死人,今日便跟你拼了这条命,也不辱祖师爷之威名。”

  金丝大环刀自右上斜砍下,将隐天派护法斜劈成两半,盖门主兀自往后一退,伸手擦拭溅在脸上的鲜血,忽地仰天哈哈大笑道:“恶贼,这就是报应。”

  他疯也似的提刀乱砍乱劈,另四人跟过来,用锤砸,用棍棒捣,将一个人弄成一堆“泥”,简直比挫骨扬灰更恨。野蛮驱散了他们内心的恐惧,他们渐渐镇定平静下来,缓缓退开三步远。

  盖门主道:“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五人知晓。待回山门后,四位将是仅次于我这门主的四大长老。”

  其他四人纷纷跪地,齐声感谢。显见他四人的地位颇低,如此升迁,一如鲤鱼跃龙门,自是喜出望外,诚心拜服门主。只是,他们根本没有察觉门主眼中闪过的一丝寒光。从那刻起,他们的命已经被送到阎王那儿挂号,只差牛头马面来捉拿回去。

  盖门主一一扶起同门,道:“继续找,‘镇魔炉’一定就在这附近。”

  风铭跟在五人身后,保持两丈余的距离。

  盖门主七绕八拐后,忽然掀起一块巨石,沉声道:“在这下面,大家小心了,那群狗贼颇有些能耐。”

  风铭一直琢磨着“镇魔炉”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那大概是一件不被修真界所看中的东西,才沦落到神照门这样的修真势力来抢夺吧。

  他看见盖门主的行径,明白过来,这盖门主早就知晓准确的地点,而隐天派护法不知道,便用杀人威胁,逼迫盖门主交出镇魔炉的下落,而盖门主宁肯牺牲掉所有的同门,也是装作不知晓,四处乱跑乱撞。正不知最后剩他一人时,面对隐天派护法,会怎么样。

  这人心呐,正是自古天意高难问。

  风铭跟着进入地下石穴,穿过一段黑暗隧道,忽见光明,却是在另一个海滩上,只见一座石屋坐落在海滩中间,规模宏大。石屋顶端的烟囱中冒出三人合抱粗的乳白色浓烟,浓烟升至丈余高,便彻底消散。故而外面根本看不到浓烟。

  风铭暗叹好一个藏身地。

  盖门主一行走到石屋,盖门主喊话道:“乌狗贼,交出本派的镇魔炉,还自罢了。否则,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盖震,老了,还长本事了,能找到这儿来。”石屋时传来不屑的说话声,“你说镇魔炉是神照门之物,怕是言不由衷吧。此物最先落到谁的手里,你不会不知道吧?若不是神照门的贱人以色相诱,从乌家堡偷走镇魔炉,你怎么说得出口?”

  “乌家堡早已灰飞烟灭……”

  “住口,你这蛮人之后,好没廉耻之心。神照门不仅用卑鄙手段夺走乌家祖传的镇魔炉,还灭了乌家堡,鸡犬不留,你还有脸说,自以为很光明正大?”

  “哼哼,乌复山,你活了一把年纪,难道不懂弱肉强食的道理吗?也好,今日,我便教你学上一学。”

  蓦地里,石屋中飞出一颗大火球,直冲向神照门的人。

  盖门主冷哼道:“区区一介火球术,能伤得了本门主?”

  他说话间,挥刀劈下,将火球劈碎,火星四溅。

  风铭不禁点了点头,道:“这位盖门主有点能耐,看似平平的一刀,却蕴含着以古武破法术的精妙之处。这一点,比我自创的‘一剑开天门’要精妙,很有启发。”

  紧接着,石屋中飞出一根青色的巨木,直冲向神照门的人,而巨木之后紧随着一人,手执弯钩。转眼间,以一敌五,双方大战一团。

  风铭见此情形,无意制止,便悄悄进入石屋,只见偌大的炭炉上架着一个淡灰色的砂锅。似乎,姓乌的那人要用熊熊烈火熔了这砂锅。只不过,砂锅似乎不是钢铁锻造而成,亦非泥浆沙石制成。熊熊烈火,不能损其分毫。

  “他们抢夺的什么镇魔炉,便是此物么?”

  风铭伸手取下砂锅,只觉得很沉,砂锅内里异常粗糙,似是碎石砂粒,又似是碎木屑。

  忽听得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一人道:“好不热闹啊,只是镇魔炉这份热闹,不能少了焚香阁。”

  风铭脸上闪过一阵喜色,将镇魔炉收起,从另一扇暗门走出去,然后远远躲在岩石后,目睹前来夺宝的人互相杀戮。

  神照门的五人很快被穿红色短袍的人杀死,而哪个手执弯钩的人只是被制服,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

  正当红袍人中的领头要进入石屋时,忽见一群青袍人到来。

  “天音教?”

  红袍人个个极是震惊,纷纷摆出迎战强敌的阵势。

  青袍人中走出一个年轻的光头,道:“吕护法所到之处,必有杀戮,真是罪过。吕护法,莫不如让本教保管了镇魔炉,以绝各方势力抢夺之念,避免无辜之人身死。”

  焚香阁吕护法冷笑道:“那要看向法王的斤两了。”

  双方一言不和,便即动手,厮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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