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门口的长福宣人入殿。

  向桉人等陆续进殿,齐齐行礼,叩拜。

  向桉眼睛余光悄悄扫了一眼龙椅上面容清秀的皇帝。

  仅一眼,向桉便立马垂下眼皮不愿多看,看多了她怕她控制不住直接当众质问皇帝了:你为什么要派人侮辱我?为什么要毁我的清白?你配做一个父亲吗?

  可她现在不能问,也问不了,系统已经清空了所有人的记忆。

  “绵康,你可有意苻爱卿?”

  皇帝突如其来的首个点名问话,向桉瞬间明白今日入宫而来为的是什么。

  向桉稍作思忖,道:“儿臣常听闻边关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足可见边关残酷无情。苻将军多年镇守边关,保边关无恙,塬国无恙,实受绵康钦佩,亦受塬国百姓钦佩,绵康在此多谢苻将军多年的保护。

  武将有武将大义所在,文官有文官大义所在,各有所长,儿臣所钦佩的自然也不同,不过钦佩是钦佩,爱慕是爱慕,二者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皇帝拊掌哈哈大笑:“都听到了?”

  另外进来的四人,虽说皇帝没有问谁听到了,但皆心知肚明问的是他们。

  几人异口同声:“听到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皇帝语调下沉三分。

  几人又道:“知道。”

  “知道就好,若不知道,回家问你们父亲。”皇帝把玩着手中玉佩,说话漫不经心,“朕找他们说过了,你们应该也知道。行了,都回吧。”

  “是。”

  众人恭敬行礼告退,唯有向桉站立在原地不动,皇帝见她不走,没有意外,意料之中。

  人全走了,向桉安静跪下,皇帝无声叹气:“小九,你在为难朕。向杺小混蛋,一天天书书不读,武武不练,平日里打骂他自个府里太监小厮也罢了,今日可好,胆子肥了,动手打朝廷命官!”

  向桉并不说话,默默掏出沾了姜汁的帕子擦拭眼角,红着眼眶默默流泪。

  殿中好一阵安静凝结。

  皇帝看她,嫌她碍眼,不耐烦挥手赶走:“滚滚滚。”

  “多谢父皇。”

  “哼。”皇帝甩袖离开椅子,转身进入屋子后面的屏风后。

  向桉松出口气,手掌撑地站起,弯腰拍膝盖灰尘空隙,忽然听到有女子娇俏笑声。

  环顾四周,殿内烛火影影绰绰,昏黄火光映照在翡翠石与金丝制成的画上,十多颗夜明珠在墙龛里散发着微弱幽光,抬头,一颗硕大、不知名白珠子镶嵌在屋顶,就像一颗没有黑色的眼球,恐怖,但它又洁白无瑕。

  她不敢多看,低头,视线向上,纯金打造的龙椅在台阶在最高处沉默、无声注视着她。

  看一眼门口,上等宣纸窗上倒映着屋外安静站着的太监、侍卫影子,她有想去一探究竟的心,但没有一探究竟的勇气。

  当人活到某种程度或者高度的时候,将不畏惧死亡,不畏惧某个人,畏惧的是套上一层连死都不能安心的责任心。

  而今死的次数多了,向桉现在已经不怕死,宰皇帝次数多了,皇帝也不怕了,她怕的是塬国百姓再次因她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推开门,外面阳光灿烂,温暖。

  长福躬身过来:“公主。”

  向桉幽怨看他:“你分明知道,何苦不收银子,何苦吓本宫?”

  “公主还是快去看看大皇子吧。”长福苦笑。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现在正春秋鼎盛,你哥连个太子都不是,今日又被打成那熊样,内里隐情我又不知道,但是看表面我就认定你哥失宠了,我不收你银子那不是太正常了?

  折返回去的路上,向桉悄悄深吸了几口气,做了十几次心理准备,不停自我暗示,才终于有勇气跨越了院门。

  当真正面无表情看着趴在凳子上,如同死猪般哀嚎不断地向杺,向桉想立刻、马上捂脸就跑,丢脸、真是丢脸!

  杖刑太监力道小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板子打的是他的衣服,不是屁股。

  今日损伤最严重的估计是向杺的喉咙,毕竟杀猪声不使点劲,寻常力气是喊不出来这效果。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向杺恶声恶语指使上。

  向桉不动。

  向杺:“耳聋了?”

  “你!”

  才说一个字,向桉闭了嘴,现在在宫里,还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皇帝的“眼睛”在盯着,此时此刻再怎么样也不能骂他。

  演戏要演到位,还没有到翻脸的时候,不能半途把戏演砸。

  弯腰不情不愿扶起他,还没松手,向杺半个身子已经斜靠在她身上。

  毫不犹豫伸手推,推不动,死沉。

  向桉不爽:“男女授受不亲。”

  别说古代了,在现代兄妹俩都没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个亲密法的。

  “你个没及笄的小屁孩,穷讲究个什么劲?”向杺白眼一翻。

  “我怎么就不能讲究了?长福!”向桉懒得跟他争,直接喊长福拉人。

  “滚。”向杺眼神一扫。

  长福一点也不想掺和这两兄妹的是是非非,一听向杺这么说,立马应下:“是是是,奴才这就滚 。”

  他两条细腿倒腾飞快,好似背后有鬼在追。

  向杺眉头一挑:“小九,扶哥哥我回家,有赏。”

  “行!小心别摔死。”向桉费劲扒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

  向杺头歪在她肩头低声哼笑几声,没说话。

  进宫的时候一路提心吊胆,只觉得路短;出宫了,身边带了个拖油瓶,路就显得遥远了。

  向桉走得满头大汗,路上遇到个太监、宫女,叫帮忙的话没说完,就被向杺一个眼神吓跑。

  费劲巴力总算将他拖到宫门口马车上,一口气没缓,他又一把把向桉拽上马车,塞进车厢。

  “你……”

  向桉从车厢软软的垫子上爬起,望着向杺不算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然后抢她话先说:“怎么,苻清白,早上没打到你,现在是嫌皮痒,特意过来找揍?”

  挑衅意味极重。

  看不见外面,向桉只能听到苻清白说:“大皇子,臣无意与您为敌。”

  “是吗?你不想?”向杺质疑,眉梢高高吊起,戾气十足,“可你已经得罪本宫了。怎么办?要不你死给本宫看看,让本宫解解气?”

  外面安静了。

  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向桉心道:“苻清白,这你都能忍?打啊!这就是一变态,打死他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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