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夏之白蹙眉。

  不认识。

  他对朝堂大臣并不了解。

  也没了解的兴趣。

  在大明当臣子,并不容易。

  朱元璋本就喜怒无常,加之朱元璋年龄越长,对大臣的忌惮之心越发浓郁,洪武一朝,能够安稳活到朱元璋去世的大臣,可谓是少之又少。

  他也无心卷入朝堂斗争。

  见夏之白一脸茫然,郑袄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

  他猜到夏之白不知道了。

  夏之白从参加科举以来,就没有参加各种聚会,也没有在朝中任职,对朝臣不了解,其实可以理解。

  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恼怒。

  郑袄道:“我家老爷是当今三品大员,户部右侍郎郭桓。”

  “郭桓?!”夏之白一下激灵了。

  郑袄不满道:“放肆,我家老爷的大名,是你能直呼的?”

  郑袄也是彻底恼了。

  夏之白却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郭桓?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若是没猜错,洪武四大案,便有一个郭桓案吧?

  他狐疑的看着身前的趾高气昂,态度有些嚣张的管家,嘴角露出一抹异样。

  今年是洪武十八年。

  正好就是郭桓案爆发的一年。

  不会这么巧吧?

  夏之白心中嘀咕了几句。

  他对洪武四大案的了解不是很多,但听到身前这人说郭桓是户部右侍郎,这就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副部长,位高权重,又处于当下的腐坏的士人风气下,只怕很难真的干净。

  夏之白并不会简单的去看洪武四大案。

  所谓的四大案,在他看来,没有所谓的真相,只有朝堂政治。

  他其实没想参与进去。

  一直有意避着。

  洪武朝的政治斗争太过惨烈,基本是朱元璋为所欲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期,在这种时候参与进去,基本落不得什么好,他原本是想着在接下来几年‘广积粮’,努力的发展生产。

  至少要熬过蓝玉案。

  但现在.

  夏之白看了看郑袄,又看了看四周,嘴角微微一抽。

  这算是被无意中伤卷入了?

  见夏之白不理会自己,郑袄便以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恼羞成怒道:“夏之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面子,伱是当朝状元,不给你面子,你就是一个下流商人,真以为考上个状元,就能高人一等了?”

  “这是在应天府,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扰了我家老爷清修,不是你们担的起的。”

  郑袄看着聚拢上前的人,呵斥道:“看什么看,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你们以后都识趣一点,不要在这咋咋呼呼的,以后也休得在城中喧哗聒噪。”

  四周围观的人脖子一缩,也是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户部侍郎。

  那可是朝堂大臣啊。

  他们哪敢出声。

  对于郑袄的这幅做派,四周民众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直以来,这些朝堂大员的家属跟下人都是这么嚣张,之前胡惟庸的儿子策马摔倒,不少围观的人,就被胡惟庸强行处死了,还有李存义、蓝氏等,都放任家属跟下人在城中跋扈。

  百姓惹又惹不起。

  只能躲。

  夏之白目光一冷。

  他看着郑袄,开口问道:“这是你们郭侍郎的要求,还是你自己提的?”

  郑袄凶狠的瞪了夏之白一眼,不满道:“这是我说的,自然也代表着我家老爷的心思。”

  “我们老爷是朝堂的三品大员,备受陛下恩宠。”

  “今日从朝中归来,本就疲惫,想在轿中休息,却是被你们这一声声聒噪声扰的心神不宁,这是在应天府,不是你过往在的市井,还容不得你们在这犬吠。”

  “我这也是好言相劝。”

  “今日是我家老爷善意提醒,若是惹到那些武将,你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郑袄依旧态度嚣张。

  他这几年早就习惯了仗势欺人。

  身为户部侍郎的管家,他有这个资格跟身份。

  何况他家老爷还当过户部尚书。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恭恭敬敬的听从,尤其是面对官职比郭桓小的,郑袄更是从来不会收敛,唯有这般盛气凌人,才能让这些人知晓,他们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这些人才会懂得收敛。

  刁民。

  从来都畏威不畏德。

  因而对付刁民不需要去讲什么道理。

  露拳头就够了。

  夏之白蹙眉,郑袄说的,话糙理不糙。

  这便是当今的事态。

  草莽起家的朱元璋,早年最重义气,因而麾下的将领,同样一身江湖气,而士人过去为元廷放权,在地方就是一个土皇帝,一个个全都高高在上,又岂会把底层百姓放在眼里?

  武将看不起文官。

  文官看不起下面的百姓。

  只是郑袄的话终究是太难听了。

  也太过羞辱人了。

  夏之白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指指点点?”

  “百姓想说什么,想高兴就高兴,这是百姓的权利,当今陛下都不会阻止百姓乐呵,别说是你,就算是郭侍郎来了,也没有这个权利阻拦,何况你就一个小小的下人?”

  “他们至少是堂堂正正做人。”

  “而你只是个下人。”

  “商贾又如何?官员又如何?只要是本本分分做事,踏踏实实,不偷不抢,取财有道,便是当今陛下来了,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就因为扰了郭桓的休息,就要禁百姓之口,你口中的这位郭侍郎,未免太霸道了吧。”

  “你”郑袄怒目圆睁。

  夏之白根本不惯着,冷笑道:“该走的人是你。”

  “仗着是朝堂大臣的下人,就招摇过市,自以为高人一等,若这是你私自所为,或许还能解释为郭侍郎管教下人无方,若这是郭侍郎的真实想法,那便说明,郭侍郎已德不配位了。”

  “身为朝廷重臣,却能如此无礼。”

  “枉读这么多年圣贤书。”

  夏之白的呵斥声一出,四周当即响起一阵喝彩声。

  “说得好。”

  “当个下人还当出优越感来了。”

  “你家大人是侍郎,又不是你,在这神气什么?”

  “我呸!!!”

  “.”

  伴着四周不时传来的阴阳怪气声,郑袄手指着夏之白,脸已被气成了猪肝色,他愤愤的指着四周的人,却是找不到说这些话的人,只能愤恨的指点着,恼怒道:“刁民,一群刁民。”

  郑袄转过头,瞪着夏之白,走时还不忘放一句狠话,道:“夏之白,得罪了我们老爷,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敢这么羞辱我,我们走着瞧。”

  夏之白摇摇头。

  也不知郑袄哪来的优越感。

  只是一个下人,结果气焰比大臣还盛。

  不过经过郑袄这么一扰,朝中的热闹气氛,也是当即消减不少。

  虽然前面说的厉害,但真让百姓继续,只怕也没几个人敢了,而且也到了闭店的时间。

  夏之白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这一个多月来,多谢父老乡亲的喜爱跟爱戴,京都盐铺的食盐销售可谓惊人,这五十万斤食盐,其实我没想过能达到,结果在诸位父老乡亲的热捧下,已有了达到的迹象。”

  “我夏之白说到做到。”

  “明日一早,便会当众清算重量。”

  “若是一府八县的总体食盐销售达到五十万斤。”

  “京都盐铺日后就是一斤盐十五文。”

  “而且永不涨价。”

  “至于为何是明早,因为其他八县的店铺,也才刚闭店,其他数据送到应天府,还有一段时间,因而定会在明早统一归总统计,虽然中间是有点时间差,但我夏之白以个人品性担保,绝不会弄虚作假。”

  “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监督。”

  夏之白朝着四周围观的众人一礼。

  “你的话,我们信得过。”

  “这么多盐都卖出去了,我们还能信不过?”

  “就是就是。”

  “状元郎,这就到时间了?我还想再买几斤呢?”

  “都怪刚才那下人,要是不打扰,这点时间,一定可以多卖出几百斤,这一下子少了几百斤,不会到不了五十万斤了吧。”

  “.”

  四周私语不断。

  前面之所以呼喊声不断。

  就是因为要到时间了,不少人还在筹钱购买。

  每一次有人前去买盐,都会获得四周的喝彩,众人一心,都在为达到五十万斤努力。

  只是郑袄的出现,打断了这个热闹。

  让不少人都心生了不满。

  夏之白倒也清楚这个心理,不过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说了准时闭店,自然就要准时,而且明早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到时他也会让城中其他人看看,京都盐业的实力。

  见夏之白真准备关店,方墨走到近前,有些焦急道:“夏长官,真关了?”

  “现在百姓正在兴头上,还能卖出不少盐呢。”

  夏之白看了方墨一眼,坚定的道:“想买盐的,早就已买好了,现在要买的,多是有些冲动,还带着一些意气,百姓的钱,得来不易,没必要这么多此一举。”

  “若是真的差这百来斤,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不过我相信百姓的选择。”

  “关店。”

  夏之白吩咐一声。

  四周的店员,将门板一块块放上。

  京都盐业明日休店。

  应天府的铺子,明日虽不会卖盐,但会当众统计,一府八县的售卖总额,因而不少人也在暗暗祈祷着。

  希望能达到五十万斤。

  与此同时,其余八县也准时闭店了,各县的计数牌,正在飞速的朝应天府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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