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的卫士见到刺史、长史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急忙趋步上前,恭敬迎接。

  崔亮也不知是被赵既吓到了,还是颇有做狗腿子的潜质,主动上前交代。

  “钦差驾到,前来探视颖王殿下的病情,速速准备迎接吧!”

  他特意交代了赵既是来“探病”的,能看门的卫士没有不机灵的,当即会意,告罪一声,入府通报。

  有元圭这半个主人在,赵既等人也不可能在门前等候,大步往里进。

  步入颖王府内,景致仍旧没有半点雅骨,反倒处处显露着寒碜与简陋。

  崔亮、吴文登及元圭等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可赵既和他手下的千牛卫们见此情形,惊掉了一地眼球。

  还王府,就这水平?

  赵既竭力忍住笑意,心中已大致明了。

  这元齐有钱归有钱,多半也是个葛朗台类型的守财奴、吞金兽,只进不出。

  “元圭啊,府中怎会如此简朴?”赵既明知故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元圭闻言,脸上终于换上了些许笑意,解释道:“回殿下,家父向来低调行事,不喜张扬,偏爱简朴生活,此乃元家世代相传的家训!”

  崔亮一听,立刻抓住机会,极尽谄媚之能事:“燕王殿下有所不知,颖王在扬州乐善好施,慷慨解囊,造福一方,而王府生活却极为简朴,这在扬州官场,可是人人称颂的美谈!”

  杨九成与吴文登也连忙附和:“正是!正是!”

  赵既听后,不禁抚掌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连声道:“好!好!好极了!”

  元圭并未察觉赵既话语中的讽刺之意,恭敬地请示道:“卑职即刻派人去请父亲起身,迎接殿下!”

  他自然是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让元齐有机会装病。

  赵既偏不给机会,笑着摇了摇头:“诶~本王是来探视病人,令尊既然行动不便,怎能轻易劳动?还是本王去见令尊吧!”

  元圭无奈,只能再次应声称是。

  在元圭的引领下,赵既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几座庭院,最终来到了元齐居住的卧房之前。

  门外,几名侍从静静地守候着,见到元圭、赵既等人到来,连忙行礼。

  元圭满心忐忑,对于元齐的准备情况一无所知,急切地向身旁的侍女探问道:“父王如何了?”

  两名侍女轻施一礼,柔声答道:“大王刚刚用过汤药。”

  闻此,元圭与崔亮等人皆如释重负,暗暗舒了口气,神情缓和下来。

  赵既内心则泛起冷笑,暗叹元齐动作迅速,扬州城周遭的耳目果然密布,消息传递之快,可见一斑。

  得知元齐已有应对,元圭心中的石头落地,从容请赵既入内:“殿下,请!”

  赵既微微点头,率先步入室内。

  然而,甫一踏入,便见室内烟雾弥漫,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令人不适。

  “咳咳咳!怎么回事?怎么也不开窗透透气啊?”赵既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眉头紧锁。

  “钦差大人勿怪,这是医者专门调制的香料,说是有利于调养。”前方的榻上传来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

  赵既实在有些绷不住了:“庸医之言,实不可信,如此熏呛,病弱之体岂能受得了?”

  接着,是元齐一连串的咳嗽声:“咳咳咳,殿下见笑了,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小王已习以为常……咳咳……劳烦扶我起身!”

  说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赵既连忙制止。

  屋内烟雾缭绕,偏偏不开窗户,不点灯火,特意搞得一片昏暗,不让赵既看清楚元齐的具体情形。

  “元公不必如此,安心躺着便是。”赵既边说边走到床边,关切地询问起病情来,“听陛下说,元公年轻时也是一员悍将,怎么弄到如此地步?”

  元齐苦笑一声,喘了口气:“啊…多谢殿下挂念,年轻时伤了根基,如今这身子骨,怕是已近油尽灯枯,咳咳咳……”

  赵既闻言,心中不禁暗暗腹诽:“这老狐狸,演技倒是炉火纯青!”

  他凑近元齐细察,尽管元齐似乎在刻意伪装,但那面无血色、神态枯槁的模样,却非虚假。

  可是,这一副面色配上元宗主那发福、富态的样子,说不出来地不协调。

  看了这个体型,再说他行将就木,任谁也不会信呐!

  望着元齐那略显臃肿的体态,赵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特意拉起元齐的小胖手,安慰道:“元公无需悲观,本王认识一位杏林圣手,尤擅针灸之术,三针之下,生死人,回魂魄,从未失手。请他为元公治病,定可手到擒来!”

  这又是一句大实话,等狄仁杰现身,元齐这“病”想必会好的。

  赵既此举另有一层深意,他借握手之机,悄然探查到元齐虎口处的老茧,那是长年习武留下的痕迹,确凿无疑。

  元齐察觉到赵既的小动作,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当作恍然未觉,这是个装糊涂的高手。

  他微微摇头,道:“殿下好意,元某心领,人寿有终,不可强求啊!”

  赵既见此,心知不是和元齐彻底撕破脸的时机,便也跟着装起了糊涂:“元公豁达,只是陛下特意吩咐关照元公,本王也不能不尽心呀!”

  元齐闻听此言,眼眸中掠过一抹奇异的色彩,可旋即便换上了另一副神情。

  “嗯哼哼……陛下!微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垂青……”

  言罢,元齐竟潸然泪下,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与武则天之间有着怎样一段感人肺腑的君臣深情。

  赵既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一番安抚之后,元齐才勉强收住了那“老泪纵横”的模样。

  这一番折腾下来,元齐的“病体”实在有些遭不住了,气喘吁吁。

  赵既见状,只好顺水推舟,准备告辞离去。

  临行之前,赵既特意把元圭叫到一旁,擦了擦两滴鳄鱼的眼泪:“唉,令尊本是一代英豪,如今晚年境遇,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本王特此恩准,你可在千牛卫中的公务稍作交割,不必再辛劳奔波,回府专心照料老父吧!”

  元圭面对赵既这假惺惺的模样,何尝不觉腻歪。

  但他能从千牛卫监视中脱身,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多谢殿下体恤!”

  然而,赵既却还有下文:“本王在扬州尚需逗留多时,一旦有空,定会再来探望,你大可放心!”

  元圭闻言,心中跑过了一百万只羊驼:“还来?放心?我可去你的吧!”

  这一回就搞得元府鸡飞狗跳,再来一回还了得?

  可是,他面上依旧只能陪笑,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把赵既和崔亮等一众官员送出府。

  回到元齐的卧室,元齐哪里还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面色凝重,目光如刀,冷冷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爹,这燕王来者不善呐!”元圭来到他身后,“刚刚他临走前将孩儿放回府内,还说抽出空来要多来探望!”

  元齐闻言,冷笑一声,忌惮无比:“这是要把我父子锁在王府之内,他随时来访,如若我二人不在,便是百口莫辩之局啊!”

  “难怪此人在京内如鱼得水,搅动风雨,连武三思都吃了大亏。今日一见,果然好手段!我之前把他当黄口孺子,真是小看他了!”

  圭闻听此言,不禁心惊胆战:“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直接盯上我们父子?”

  元齐思绪万千,忆及赵既之前提及的武则天,不禁忧心忡忡:“若是他真发现了什么,那还算是好的。”

  “否则,为父这些年来的隐忍不发,收敛锋芒,甚至不惜自污名节,难道终究还是触怒了圣上的逆鳞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下人的通禀:“宗主,龙风回来了!”

  元齐面色骤沉,心中明白,自己要的答案很可能就在迟到的龙风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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