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与阿道夫的对抗终于结束了。

  这是场双方未曾谋面的战斗,却几乎耗尽了两人的体力。

  值得庆幸的是,美狄亚知道自己面对的人是阿道夫,但阿道夫不清楚拥有“通路”的人是美狄亚,甚至以为是某个强大的人形魔鬼。

  “呼——”

  美狄亚蜷缩在窗帘侧方,青筋暴起的手背死死抓握窗帘。

  抽搐的指尖反复勾起精美绣花,窗帘最底端的金线抽丝抽到乱七八糟的,像是被猫爪挠过。

  她的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湿漉漉的发丝紧紧贴着肌肤,让她感到格外难受。

  “该死……”

  她额头紧贴手背,却也无法压制上面暴起的青筋。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手背向下流淌,有几滴另辟蹊径,流进她的眼睛,刺得她只能疯狂眨眼。

  “小样儿……最后还不是我赢了……阿道夫你此刻也不好受吧,哈,再怎么说,你个老妖婆面对的也是‘通路’啊。我要是连你的那点儿破手段都打不过,这‘通路’就可以拱手相让了。”美狄亚喃喃道,又低声咒骂。

  她双手撑着墙壁,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距离最近的高背椅,扑通一下坐在上面。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缓了好久,她的双眼才终于有了焦点。

  朦胧视线不再,她盯着卧室的大门,才终于从激烈的对抗中缓过神来。

  “这就是跟满配‘重塑者’较量的感觉吗……”

  那种精神被撕扯、被啃噬的痛苦,远比美狄亚想象的还要强烈百倍。

  但她赢了。

  美狄亚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体内翻涌的气血和肌肉的酸痛,将视线转向窗外高悬的太阳,又转向岛屿中央由黑色变为灰白色的监狱。

  “格里安……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阿道夫做到这种地步,居然用皮肤将整个监狱都包裹上了。”

  “我都说了我才是格里安,他不是。”

  黑德维希一直在门外听着声音,听到美狄亚痛苦的喘息结束,他便开门进入,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美狄亚认为雅各布是格里安——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美狄亚瞄了眼黑德维希,愈发嫌弃。

  性子有些绵软不说,持久度也就那样,除了抗揍似乎没什么优点。

  就这,还装格里安·佐默本人?

  里夏德·佐默这老变态会有这种儿子?

  “我已经把科隆魔鬼大暴乱的细节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只有我是活下来的亲身经历者,除了我,没人能告诉你那么详细。”

  黑德维希目光坚定,直直盯着美狄亚。

  可他越是这样,越是将心虚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错了。”

  美狄亚摇头,身子前倾摇晃着脖子缓解不适感,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脖颈右侧狠狠抽筋。

  她只能歪头抽气,边轻轻揉搓因扭曲而拱起皮肤的筋膜,边咧嘴嘲讽黑德维希。

  “讲故事谁不会呢?我也会,我现在就能编出一百种科隆魔鬼大暴乱的细节。”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询问我做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说的细节都是真的,爱信不信。”

  “跟细节无关,呵呵,”美狄亚的脖子舒服了很多,寻找起香烟,“你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你话语中的漏洞在哪。”

  “哪?”

  “不告诉你。”

  “随便你。”

  美狄亚叼着烟,边单手划火柴边指着脑袋说道:

  “逻辑。”

  黑德维希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更加费解。

  就算自己的文化课不算优秀,但无论怎说,曾经给格里安当替身时候,面对各路贵族也能做到侃侃而谈,怎么到了这新贵族女人这儿,逻辑反而有问题了?

  看着黑德维希的微表情,美狄亚清楚这脑子不太够用的男人没想明白自己口中的“逻辑”在指代何物。

  “哎,你啊……”

  逼问科隆魔鬼大暴乱的细节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当事人对科隆魔鬼大暴乱的态度。

  进而给“雅各布是格里安”这推测找出更多证据,确保自己行动的方向。

  于是,近一小时之内,美狄亚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就都建立在“雅各布是格里安”这一事实之上,以此推测格里安在监狱内可能的行动。

  如果我是格里安,我一定会隐居幕后,推出个假格里安代替自己。

  如果我是格里安,我在一定会想着毁了整个监狱,进而毁掉这个岛屿。

  如果我是格里安,我会在发现自己能通过“通路”离开监狱时,立刻想着找好时机再次逃离。

  如果我是格里安,一定会想着带走监狱内的大部分囚犯,加强独立战争的胜利概率,因此会让自由之身的我寻找能增强“重塑者”力量的药剂。

  如果我是格里安——

  “黑德维希!”美狄亚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怎么了?”黑德维希靠近美狄亚。

  “有件事我要交代给你。”

  美狄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没看到我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吗?再说了,在岛屿上所有人眼中,你是我的跟班。所以身为跟班,你的职责就是帮我传达消息,你说是吧,格里安少爷。”

  黑德维希一时间无话可说。

  即便美狄亚在私生活方面是个无可挑剔的女王,是个有受虐倾向的男人就会爱上她,但在现实生活,美狄亚的性格着实令人不爽,就像是……

  像是格里安与梅菲斯特的结合体。

  “听着,”美狄亚吩咐,“现在立刻去找岛上的总负责人,施瓦茨上校。”

  “可是……”

  “没有可是!”美狄亚厉声打断他,“告诉他,美狄亚·冯·温特小姐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监狱里的疯狂科学家阿道夫要进行一个实验,而那实验……会毁掉整个岛屿。”

  黑德维希愣了一下,以为美狄亚说的是真的,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转身飞奔而去,眨眼间消失。

  美狄亚望着紧闭的大门,微微眯起眼睛,正准备为自己弄一壶香浓的咖啡,以此来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激动的声音突兀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操美狄亚,你简直就是我的另一个大脑,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去跟施瓦茨上校说阿道夫坏话的!”

  声音中的惊喜与赞赏击穿天花板,格里安后背朝地,扑通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被摔得龇牙咧嘴,痛得不行,但脸上却依然满是欣赏之色。

  他一边揉着摔疼的部位,一边满脸兴奋地说道:

  “干得漂亮,美狄亚!你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你的聪慧和果敢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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