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大爷往地上一趟,再扯着嗓子一嚎,周围的做生意的商贩还有路人迅速朝这边聚拢,将温宁、陆耀还有大爷给围在中间。

  有人一看,这不是八中看门的王大爷吗?

  怎么躺地上了?

  “大爷,咋回事儿呀?谁欺负你了?”

  王大爷抚了抚自己胸口,虚弱地咳了两声,然后抬手指着陆耀和温宁,便开始编起瞎话来:

  “我寻思校门口扫地的环卫工今儿没来,地上又脏,就拿着笤帚想把附近扫扫,结果笤帚不小心把这俩小年轻的书摊给碰乱了,那男同志就狠狠推了我一把,把我给推地上了!”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再看大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顿时便同情起大爷来,开始谴责温宁和陆耀:

  “瞧着人模狗样的两年轻人,怎么干的事儿这么缺德呢?人家王大爷扫地碍着你们什么了?”

  “不就是碰乱你们的书吗,多大个事儿啊,捡起来不就得了,非得动手推人,老师没教过你们尊老爱幼啊!”

  “欺负老年人算什么本事!”

  “这种人品还卖书呢,听说书还是他们自己编写的,可别把学生给看坏了!”说话的是常年在学校对面做生意的商贩,这些天看着温宁两人卖书火爆,挣了不少钱,很是眼红。

  旁边另一个商贩站出来指着陆耀:“我还在电视上见过他,是什么今年高考第二名,学习是好,没想到道德品格这么败坏,居然对老人动手。”

  一般人都会自动代入弱者,听到这些话,本来还在观望谁是谁非的路人,全都站到老大爷那边,看向温宁和陆耀的目光带着谴责。

  温宁没想到大爷挺会带节奏的,几句话就把是非黑白给颠倒了,不得不对众人解释一遍:

  “事情不是这样的,这大爷在说谎。我和我二哥本来在校门口摆摊,结果莫名其妙遭到这位大爷驱赶,说学校门口不让摆摊,我们就搬到马路对面,谁知道这位大爷拿着笤帚又来驱赶我们,我们要求他出示不许摆摊的规定文件,他便拿笤帚把我们摊子给掀了,我说要报公安,他自己心虚了,就往地上一趟,想碰瓷儿栽赃我们。”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先推的我!”听到温宁的话,王大爷抖着嘴唇嚷起来。

  陆耀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才在睁眼说瞎话,倚老卖老、胡搅蛮缠!”

  两边僵持不下,围观群众一时也不清楚谁是谁非,就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道厉喝——

  “怎么回事?”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认出来人:“王校长?!”

  “王校长来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让王校长进来。

  王校长沉着脸走到包围圈中央,身边还带着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卫科同志。

  地上的大爷一看,顿时底气便足了起来,“王校长,你来得正好,这俩书贩天天在我们学校门口卖书,害得学生聚集,门口拥堵,今天我让两人别堵在校门口卖书了,两人不仅不听,还趁我扫地的时候把我给推倒了。”

  “哎哟,你看我这老腰,动都动不了,起不来了……”

  “别演了,明明是你自己躺地上,我们碰都没碰你一下!”陆耀愤怒道。

  “居然是你们。”王校长眯了眯眼睛,认出来温宁和陆耀。

  一看到两人,他就血往脸上涌,想起当初高考成绩公布,本来还以为学校能出个高考第二名,结果就因为两人鸡飞蛋打。

  温宁也认出这位校长来,印象里他就是笑面虎,插班前笑眯眯地说只要能跟得走进度就能插班,结果自己去学校试听一节课后,对方就不认账了。

  正想着,便听那王校长道:“你们两个一个高考状元,一个高考榜眼,居然欺负一个看门大爷动手,这事儿性质极其恶劣,我绝对要追究到底!”

  “你去报公安,让公安过来查。”王校长吩咐旁边保卫科的同志,心里已经盘算好,到时候这两学生落下案底儿,即使高考成绩考得好,也没有大学敢录取,之前有多受追捧,之后就有多被唾弃!

  保卫科同志麻溜地挤出人群,往派出所奔去。学校附近就有派出所,报个公安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另一个保卫科同志长期跟在校长身边,顿时也琢磨出校长的意思,是想把事情闹大,正好他侄儿是报社记者,今天说在这边跑新闻来着……想到这儿,这个保卫科同志也偷偷溜出人群,赶紧去找自己侄儿。

  温宁和陆耀本来就打算报公安,看到保卫科的人去了,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等着公安过来,反正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

  而王大爷还躺在地上,有人上前扶他,他摆摆手,一副要等着公安过来主持公道的样子。

  反正现在有自家侄儿给自己主持公道,他啥也不用怕。

  王大爷之所以能在八中看门,就是因为跟王校长的关系,他是王校长的二大爷。

  公安过来得很快,一起过来的还有带着照相机的报社记者。

  刚刚在路上,保卫科的人已经把情况跟公安反映过,所以公安同志一到现场,就指着温宁和陆耀批评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对老大爷动手!人家一把年纪经得起你们这么推嘛?!”

  地上的王大爷适时地扶着腰呻吟两声:

  “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老腰要断了,不过是不小心碰倒了他们的书,就狠心把我给推倒,要不是我老头命大,这么一摔非得摔死不可……”

  温宁和陆耀正打算开口说明情况,王校长瞥到挂相机的记者,赶紧抢过话:

  “公安同志,记者同志,这两位同学就是咱们今年的高考状元和榜眼,当街推倒老人还不承认,这种道德品质败坏的学生,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全市学生的榜样!”

  记者一听,顿时便眼睛一亮,这个月高考一直是群众热议的话题,可高考状元的独家采访新闻是对家报社报道的,他正愁这个月没有比采访高考状元关注度更高的议题呢,现在不就送上门了吗?

  高考状元和榜眼居然当街推倒老人,成绩虽好,却品德败坏,这反差感,想想都觉得刺激,有话题度!

  记者来了兴致,赶紧掏出笔和本,准备记录。

  “公安同志,事情不是这样的……”温宁终于抢到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情况解释了一遍。这王校长太鸡贼了,一来就抢占先机,让公安和记者先入为主,认为她和陆耀推了人。

  听到她解释完,公安顿了顿,一下无法判断谁是谁非,转头看向围观群众:“有没有目击者看到两方争执的过程?”

  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吱声。

  王校长扫了人群里几个在校门口开店的老板,沉声道:“你们不用怕,公安和记者都在这里,看到什么就大胆说出来。”

  长期在学校门口做生意的商贩都知道王大爷是校长亲戚,他们租的店面也是学校的,平时正愁没机会跟校长维护关系呢,一听王校长这话,赶紧道:

  “公安同志,我可以作证!那、那个男同学推搡了王大爷,王大爷一下就倒到地上了。”

  “公安同志,我、我也看到了!”

  “我们都看到了!”

  几个开店的老板沆瀣一气,睁着眼睛说瞎话。

  “公安同志、记者同志,你们听见了吧”,两个保卫科的人见状,立刻在旁边开始带节奏,一脸鄙夷地指着温宁和陆耀,“这两人不仅推人还撒谎,啧啧,这人品,不知道怎么考上状元的。”

  “你们才撒谎,我和我嫂子碰都没碰这大爷一下,是他自己躺地上的!你们凭什么质疑我们人品?!”陆耀气得脸红筋涨,梗着脖子反驳。

  “不道歉还理直气壮嚷嚷”,另一个保卫科的人冷哼一声,朝记者道,“同志,你一定要把这事儿登报,让全国人民都看看所谓的高考状元和榜眼到底是什么嘴脸!”

  这节奏一带,其他围观群众也跟着议论道:

  “成绩好有什么用,品德败坏成这样,啧啧……”

  “打人还不道歉,家里爹妈没教吗?真是没家教!”

  “这种学生以后上了大学出来,也是社会败类,还不如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别的同学。”

  “要我说,这种坏榜样就该取消考大学的资格!”

  “就是,咱们给华清和燕大写联名信,不要录取这两个学生!”

  “……”

  一群人嘴唇一张一合,各种谴责的话朝着温宁和陆耀飞来,根本不给两人开口解释的机会。

  王校长看着这样的场面,唇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地上躺着的王大爷也颇为得意,哼,跟他斗!

  记者兴奋地举着相机拍照,然后把周围群众的话都记录下来,暗暗激动,这新闻要是登报绝对有话题度!

  公安同志则严肃地看着温宁两人:“你们赶紧给大爷倒歉,然后跟我回派出所接受教育。”

  推人这事儿倒不至于被拘留,但是批评教育一顿是必须的。

  对上这些人愤怒斥责的目光,陆耀一下气红了眼,瞬间捏紧拳头,咯咯直喘气。

  温宁视线冷冷扫过对面王校长等人得意的嘴脸,最后定格在地上的老大爷身上:

  “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们把你推倒的,还说腰和腿都受伤了,那现在跟我们去军区医院验伤。我婆婆就在那里工作,那里的医生都是军人,不存在弄虚作假的可能,你是真摔还是假摔,一检查便知!”

  普通人对军区是相当敬畏的,王大爷一听温宁说军区医院,她婆婆还是那里的医生,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心虚,支吾道:“验、验就验,反正我这腰和腿痛得受不了,起都起来不来。”

  温宁见他还狡辩,继续看向公安同志:“同志,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还请你配合一下。”

  公安不站任何人,所以没拒绝温宁的要求:“怎么配合?”

  温宁道:“刚刚那几个证人不是都说亲眼看见我们推人吗,现在把他们分开审问,而且为了公正,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审,接受大家的监督。”

  不然回派出所再审问,即使真相大白,陆耀打人的舆论也传出去了。

  所以必须在现场审!

  这个审讯技巧公安很熟,加上这案子也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当即便答应下来,抬手指了指刚刚出来作证的人道,“你跟我过来。”

  那人走出来,公安带着他往前走了十几米,确保正常说话不会被听见。

  公安走远后,温宁抬眸盯住人群中一个商贩,刚才就是这人第一个跳出来作证,她身上气势陡然凌厉起来,厉声道:

  “你说你亲眼看到我们推人,那请你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是怎么推的?推的大爷胳膊还是肩膀?大爷被推后又是怎么着地摔倒的?”

  这……

  被点名的商贩明显迟疑了,心虚地瞥了眼王大爷。

  王大爷咳嗽一声,正准备开口,温宁好像料到他会说话,目光冰寒地盯过去,喝道:“闭嘴!你只要多说一个字就说明你心虚想串供!”

  之前温宁还想着和平解决这事儿,结果这大爷倒给她上了一课,给她和陆耀扣上不少屎盆子,存了心把事儿闹大,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温宁突然爆发的气势倒真把王大爷给吓了一跳,老头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敢再出声。

  温宁转头,又直视着刚才那个商贩,冷冷一笑:“编好了吗?”

  “编、编什么编,我真看见你们推人了,就是你身边这个男同学,狠狠推了王大爷的……肩膀一下,然后大爷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温宁:“确认是推的肩膀?屁股着地?”

  周围有群众监督,那商贩也没法跟谁串供,只能坚定地点点头:“对!就是肩膀!然后屁股一下坐到地上。”

  “好。”温宁甩出一个字,等着公安那边的结果。

  她就不信了,这些人编瞎话能编得一模一样。

  几分钟后,公安那边也问完了,带着人过来。

  果然,温宁和公安一对证词,就发现了猫腻。

  一个说陆耀推了大爷的胳膊,一个说推的是肩膀。

  而大爷着地的姿势,一个说屁股着地,一个说趔趄几下,腿先着地。

  证词明显对不上。

  公安办案经验丰富,当即便黑了脸,警告那俩证人:“做伪造可是违法的!到底有没有亲眼看见陆耀同志推人?!”

  那两商贩尴尬又有点后怕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还想挣扎:“我、我记错了,是先推的肩膀,老大爷屁股坐地上了。”

  但显然,公安同志已经起疑心了,再看他那心虚的眼神,根本不相信他改口的话。

  围观的路人也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跳出来作证的人,并不一定真的亲眼所见,可能在撒谎。

  眼看舆论风向要变,王校长给自己的左膀右臂使了个眼色。

  保卫科的人立刻跳出来指着温宁道:“证词对不上,只能说明其中一个证人有问题,而且我们这边至少有证人,你们有吗?有谁能证明你们没推人?”

  围观群众思索几秒,觉得这话好像也有道理,目光也转向温宁和陆耀,

  “附近这么多人都帮老大爷作证,可一个帮你们作证的都没有,总不至于这么多人都跟大爷串通好吧?”

  王大爷见大家又向着他,瞬间得意地冲着温宁扬扬下巴:“我就是摔了一跤,这筋骨拉扯受伤也不见得医院就能验出来。倒是你们,怎么一个证人都没有呢?”

  王校长眯了眯眼:“你们说没推人,那就拿出证据来!”

  保卫科的同志也步步紧逼:“对啊,有人能帮你们证明吗?”

  记者拿着笔和本子,迅速记录大家的话。

  各色目光汇集到温宁和陆耀身上,都等着看两人如何回应。

  陆耀被逼得紧咬后槽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要不是温宁拦着,他真想上去把学校那群人给撕了!估计以前没少干这种诬赖人的事儿。

  温宁面色冷凝,红唇紧绷着,心里正在权衡,实在不行,大不了她豁出去,反咬一口说老大爷耍流氓,只不过这个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之时,人群外突然有道声音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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