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老臣谢陛下!”

  侧殿内,李广单膝跪地,眼圈发红,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说话间,竟隐隐带上了哭腔。

  他实在是,太难了呀!

  追求了一辈子封侯,现如今,年过花甲,终于得偿所愿,李广着实难以自持,忍不住潸然泪下。

  “起来!”

  皇帝一把扶起李广,脸色肃穆道:“老将军何必作女儿态,今日能封侯,那是你军功使然!”

  “你应得的!”

  这一次,难封的李广,终于正儿八经的正式封侯。

  先前李广被赐爵关内侯,严格意义上来讲。

  不算‘封’。

  关内侯与列侯不同,本质上的区别,前者等级略低、无封国,后者等级最高、有封国,而从形式上来说呢……

  得爵关内侯,是‘赐’。

  得爵列侯,才是‘封’!

  不久前,当封侯旨意登门的那一刻,震惊了李广,也震惊了朝堂,但很快,他们便知道了为何如此。

  李广,一箭射死了伊稚斜!

  随着此事一并传开的,还有草原上发生内斗、动荡不安的消息,跟皇帝的反应一样,闻者无不笑开颜。

  暗自长松一口气……

  没办法。

  匈奴疆域辽阔,控股之士数十万,给汉朝的压力太大,皇帝在进攻匈奴之前,都得先尝试与月氏人、乌孙人结盟。

  作为臣子,攻打匈奴的信念没有皇帝那般坚定,对匈奴担忧更多,在听闻匈奴内斗后,自然也会比皇帝更兴奋。

  大笑的人很多。

  不过又笑又哭的人,应该只有李广一个。

  匈奴内讧,他笑,自己封侯,他狂笑,可笑完之后,便是悲从中来。

  “臣……”

  殿侧,李广听了皇帝的话,没有收敛情绪,反而深感愧疚难当,紧紧握住皇帝的双手,哽咽道:

  “臣几十年前莽撞无知,私下收了梁王将印,今日幸得陛下不弃,对臣…对臣……”

  说着。

  李老头垂首掩面,一时语塞,作势又要下跪,皇帝赶紧扶住,“荒谬,谁年轻时没犯过错?朕以前照样犯过!”

  “有错就不能改、不能活了?”

  刘彻拉住对方的手臂,佯装怪罪道:“朕见你李广向来都是个能屈能伸的硬汉,今日何故哭哭啼啼?”

  “往日旧事,休要再提!”

  从皇帝嘴里说出休要再提,那便是再也不提,李广当年犯忌讳的行为,这么多年小心翼翼遮掩的行为。

  彻底翻篇。

  李广听了这话,满心感激,倘若不是陛下拉着,他定要双膝跪地、抱拳承情,让陛下瞅瞅他的忠肝义胆!

  “好了,朕知道伱忠心。”

  李老头的心思全摆在脸上,刘彻想不知道都难,他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向主殿走去,李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以后你便是大汉的武阳侯,你李氏也一门两侯,将来在朝堂上行事,当稳重。”

  皇帝刚说完,李广眼睛一亮,立马接道:

  “臣明白!”

  干姓卫和姓霍的嘛,我李氏一门两侯,必须干他们!

  皇帝闻声瞥了一眼李广,嘴角微微抽动。

  跟一个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的人,真不该谈这些,让人误会了是朕指使的李、卫不和,那可就不好了……

  朝会在即。

  皇帝看了看主殿的方向,绕开这个话题,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朕听说你和太子走的挺近?”

  “啊,对!”

  谈起这个,李广忽然有些不自然。

  倒不是怕又犯忌讳,他以前便试探过,陛下并不在意自己与太子来往,不自然的原因,是李广目的……不纯。

  “呵呵。”    “朕知道你有个孙女与太子年龄相仿,这太子妃嫔,舞刀弄枪的可不行。”

  皇帝似笑非笑的说完这句,径直朝主殿行去。

  李广闻言,下意识瞪大眼珠子,“那必须的呀,老臣的孙女知书达礼、气质端庄,岂会……”

  “诶?”

  “陛下你怎么知道我要……”后面的‘嫁孙女、成外戚’不必说了,因为皇帝已经走远。

  李广的心思很难瞒住皇帝,说实话,连太子本人都瞒不住。

  一开始。

  对于李广的上赶着套近乎,刘据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次数一多,从李老头的话里话外,也能品出点味道。

  只是。

  刘据猜到也好,一直被蒙在鼓里也罢,都没啥用,因为太子是不可能有自由恋爱的。

  他的妃嫔,要么皇帝说了算,要么皇后说了算,唯独没有他这个当事人说话的份……

  既然不能反抗,只能躺倒享受了,选谁睡谁呗。

  咳,话糙理不糙,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言归正传。

  且说。

  今日朝会依旧是内朝,不过与之前匆匆召集几个近臣不同,今天不仅大司马大将军到场,大司马骠骑将军也在场。

  霍去病的官职,已经等同卫青,这不,就被皇帝拉进了内朝。

  议事第一项。

  卫青先开口,将漠北之战后兵卒的军功统计、抚恤放发捋了一遍,递了一份详细的奏疏。

  他之后,便是桑弘羊。

  毕竟大司马大将军刚才报的金额,都是国库买的单,这一回桑弘羊没有哭穷,不用哭,现在朝堂是个人都知道——

  国库空的能跑老鼠!

  “陛下,漠北之战时征调了十四万匹马,战后返回大汉的,不足五万匹。”桑弘羊语调平稳,毫无波澜的念道。

  就这。

  还是在有了马蹄铁的情况下,否则马匹损失还会更多,一匹马平均两万钱,将近十万匹马得损失……

  皇帝深吸一口气,脸色沉重几分。

  与此同时。

  算账小能手桑弘羊还在念:“日前大司农的统计也有了结果,地方府库基本耗尽,京师仓余粮不足三成。”

  “战时后勤粮秣运输,征调的数十万郡兵亦有死伤,地方无力承担抚恤,还需朝廷拨款。”

  桑弘羊看着手中的笏板,全然不顾脸色越来越黑的皇帝,继续用那副认真的态度道:

  “由于是春季发兵,夏季方归,动用军民达百万之巨,抽调民夫较多的上谷、渔阳、代郡、右北平、太原……”

  总之。

  桑弘羊报了很多地名,都是一个问题,耽误了春耕。

  春季发兵,对匈奴人不利,因为春天是牲畜发情、交配的季节,此时去攻,能有效减缓匈奴人的移动速度。

  但春季发兵,对大汉同样不太友好。

  会耽误农时。

  一般而言,无论是游牧民族还是农耕民族,最合适的发兵季节都是秋季,当今天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效果确实有,杀敌一千,可大汉也得承受自损的八百。

  耽误农时,就会耽误赋税,再遇到个天灾,那便不仅仅是赋税的问题……

  “朕知道了!”

  龙榻上的皇帝神情严肃,郑重其事的看向桑弘羊,“你去告诉公卿们,短时间内,朕不会再起战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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