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月的最后一天。

  如约好的那般,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长安城南的官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纶巾文士。

  有的头发花白,有的年轻朝气,有的乘牛车而来,有的纵马疾驰而去。

  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地。

  博望苑。

  最先抵达此处的是道家代表团,之所以用‘团’来形容,因为代表道家出面的,不止庄青翟。

  还有一位,当今天子潜邸旧人、曾官拜九卿、濮阳汲氏家主,汲黯!

  而且。

  与两位道家大佬同行的,还有十余位后辈子弟。

  “老师,汲公,请上座。”接士殿内,刘据拱手一礼,对面两人还施一礼,率先入座右侧首位。

  此时庄青翟代表的是道家,遂没有和太子过多寒暄,刘据礼让完他们,也未逗留,又去殿门处接待下一位大佬。

  没办法。

  他是太子,对方却是长者,该有的礼节得有,况且今天是个刷名声的好机会。

  刘据不介意做些惠而不费的事情。

  第二波到场的,是医家代表团,唐安、宋邑两老头的住所就在博望苑内,他俩却偏偏要先出去。

  再从正门重新进!

  说是今天事情隆重,不能丢份……

  义妁也由着他们,又挑了几个弟子撑场面,与刘据见礼后,随即该入座入座。

  医家之后,是墨家,来者仅仅蔡成一人。

  墨家没啥说的。

  他们现在只求低调发育,如若不是为了给太子捧场,蔡成压根都不愿意出寺工院。

  再之后。

  便是名家,代表人物毋庸置疑,必然是东方朔。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了两个人,像模像样的跟在自己身后,充当名家子弟。

  至此。

  诸子百家中,与太子宫相熟的都已到场,之后的诸如家、纵横家、农家等。

  他们既没有请到大佬,也和太子宫不熟,谈不上需要刘据相迎,只是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就这。

  依旧让对方受宠若惊,连连俯身施礼。

  “切勿多礼,快快请起。”刘据虚扶了一下,之后看向身边的苏武,苏舍人立刻会意,伸手往里示意道:

  “请。”

  虞初一行人知道斤两,又对着太子拱拱手,方才跟着苏武一同入殿。

  等他们走后,刘据旋即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两人,一脸苦笑加无奈。

  走向他的那两位,人未至,声先到。

  “哈哈哈哈!”

  李广扯着大嗓门,一身戎装,左手按刀,右手拍着胸脯大笑道:“殿下主持的百家盛会,老夫岂能不捧场?”

  他一缕胡须,“老夫熟读兵书,兵家代表非我莫属!”

  这头话罢,另一头不软不硬的话便来,“我向来不喜读兵书,但我说由我代表兵家,谁有意见!?”

  霍去病如是道。

  刘据见状苦笑更甚,只能引着两位兵家大佬入殿。

  兵家。

  看似是一个春秋战国时期鼎盛、大一统后有所落寞的学派,但他们的落寞,更像一种大隐隐于市。

  秦汉后,确实没有如孙武、司马穰苴等著书流传千古的人物,但踊跃出来的名将依旧不少。

  如秦国白起,汉初韩信,以及如今的卫青。

  由兵家典籍熏陶出来的这些将领,笼统来说,都能算兵家门人。

  儒术独尊后,当今朝堂上的将军无需靠着一个兵家子弟的名头过活,非必要,没谁自称。

  然而。

  还是那句话,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称一称!

  当太子宫要开百家招揽大会,即使李广、霍去病不是来自荐的,也要来捧场!

  他们身后同样带了一大帮人,不是门徒,而是五大三粗的亲兵,乌泱泱兵卒一入殿,立刻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目光。

  “看什么看?”

  打头的李广大大咧咧道:“我们是兵家门人,就允许你们带人,我们不能带啊?”

  殿内发生了何事,暂且放下。

  话分两头。

  将李广、霍去病两人迎进去后,殿外又来一行人,见到领衔的那位,刘据赶忙前走几步,拱手道:

  “张公。”

  “呵呵,见过殿下。”

  致仕退休后的张汤,浑身少了些肃穆,多了几分亲和,当下对着刘据施礼道:

  “小儿辈们不济事,只能我这个老家伙走一趟。”

  身后的张贺、王温舒等人面色如常,对张汤的点评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深感赞同。

  如今的法家。

  张汤是绝对的执牛耳者!

  纵使张汤已经致仕,王温舒依旧官居九卿,当张汤站在前面时,他都得乖乖跟在后面。

  昔日张汤致仕的原因,天下人可能不知内情,可朝堂顶层那些人物,多半都能看清。

  再者。

  张汤次子张安世,如今是陛下近臣,其长子张贺又是太子亲信,张家荣宠不失,反而更盛从前!

  当年那个酷吏的所作所为,都在一场致仕风波里被盖棺定论。

  如今退休的张汤,看似沾染了一身污泥,可不碰官场,仅以法家门徒自处时。    他何尝不是逆境重生,铸就了一道金身呢?

  张汤本就是曾经官居三公的人物,又有法家这个强盛学派做后盾,他的到场,算是今天最重量级的一个人物!

  额……

  倒不是说大司马骠骑将军不是重量级,主要是霍去病的学派身份存疑,他也无意掺和学派争斗。

  纯属是来给自己小老弟捧个人场的。

  这位主。

  在之后可预见的学派争锋中,不能算作参会选手,顶多算个……混子吧。

  临近巳时。

  前面该来的、要来的小虾米、大鳄鱼,基本已经到齐,这时候,掐着点、算着人的最后一个学派。

  压轴登场了!

  不是儒家还能是谁?

  今天本该董仲舒来,当年皇帝陛下正式掌权之初,召天下贤良文学之士入京,参与者遍布诸子百家。

  便是在那一次,董仲舒以‘天人三策’击败无数对手,打动皇帝的心,随后将儒家一举推上神坛!

  也给自己铸了一道金身……

  现在。

  又有太子召百家门人,齐聚博望苑。

  诸子百家贼心不死,欲要行鬼祟之事,儒家岂能不到场?儒家到场,董仲舒岂会不来?

  但因不可抗力,他确实没来……

  董仲舒想来,可不巧的是,皇帝今天特别想见他,一早便将其召入宫中。

  不得已。

  儒家领衔人物,换成了孔安国。

  至此,诸子百家中该到的都到了,没到的,那就是真没法到。

  比如,杂家,阴阳家。

  原本在大汉,杂家也是有代表人物的,而且尊贵无比,很可惜,他造反了,连带着杂家也被杀惨了。

  是的。

  说的就是淮南王刘安,还有他那数千门客。

  由于淮南王大肆招揽杂家门人的缘故,在他造反失败后,杂家被打上了乱臣贼子的标签。

  他们敢来博望苑,刘据都不敢让他们进门!

  而那阴阳家。

  刘据可以放他们进来,不过估计他们没那个胆子。

  须知,大名鼎鼎的文成将军,皇帝座上宾的方士少翁,可是被太子硬生生堵在未央宫里。

  先扒个精光,再打个半死,最后一命呜呼啊!

  血淋淋的例子摆在这儿。

  还有哪个阴阳家门人敢在太子面前晃悠?还来博望苑?是找刺激吗?

  “诸位!”

  接士殿内,群贤在座,刘据端坐于主位,抬手压了压,殿内嗡嗡嘈杂声随之停下。

  见众人都将视线投向自己,刘据适才温和笑道:“今日大家能齐聚于此,是给孤面子。”

  “在此谢过了。”刘据朝周遭拱手一礼。

  两个托最先表态。

  李广粗声道:“那是,老夫冲的便是太子。”

  霍去病正襟危坐,肃然道:“太子的面子,必须给。”

  他俩话都撩出来了,太子礼也施了,旁人还能说什么,顺势应了下来呗,庄青翟、张汤等人齐齐拱手,口称:

  “殿下言重……”

  大殿内一阵轰鸣声,而在大殿角落一个正奋笔疾书的青年听来,心中只感太子手腕超绝。

  今天诸子百家齐聚博望苑,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吗?

  不尽然。

  想寻求进身之阶的小门小派或许是,但道家、法家,却是存着与儒家打擂台的心思,他们来,是为仇敌而来。

  儒家更不用说。

  是为了镇压宵小而来!

  可太子一句客套话,便将诸家齐聚的原因,归于给自己面子,诸家还顺势应了。

  别小看这一说一应,无形的威望、名声,就是如此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即使太子今天一个贤才都没招揽到,仅凭刚刚的一番话,也已经是大有收获。’

  ‘董师诚不欺我啊!’

  司马迁心中感慨,笔尖动作却一直没停,他今天的任务,便是记录下众人的言行举止。

  他不代表儒家。

  司马迁的确称呼董仲舒为老师,那是因为他跟着人家学《春秋》,可除了儒家经义,司马迁也学其他经传呀。

  谁说老师就只有一个?

  司马迁的主业,其实还是受他父亲司马谈、以及列位先祖的影响,主要负责写史。

  此时此刻,他正在做的,便是记录历史。

  而派他来的,是皇帝!

  某种角度来说,司马迁代表的是皇帝的眼睛,因为他落于笔下的文字,最终都会落于皇帝眼中……

  “既如此,孤便不再多啰嗦,今日是太子宫招揽俊才的策问,孤只有一个问题,你之才学,是否于国有用?”

  “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奥,得提醒一句。”刘据笑道:“只谈才干哦。”

  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使得殿内众人一阵哄笑,并非爽朗的笑,而是充满火药味的……

  冷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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