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长安东郊高大的祭坛之上,身穿黑色麻布服的人影站于顶端,手持长杆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动作飘逸诡谲。

  祭坛之下,乐声大作。

  今日这场祭祀,规格不算顶尖,但也算隆重,皇帝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却让太常三郸侯周仲居代表自己出面。

  一同前来观礼的大臣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太子。

  祭坛远处。

  刘据双手抱胸,目露疑惑,“孤看了半晌,没瞧出这位五利将军有多神异,见你神情凝重,你看出门道了?”

  李广利闻言,心神恍然醒转。

  打眼扫了扫左右,刚才看的太入迷,此刻长亭下的官员竟都远远避开,自己身边只剩下一个太子。

  “中郎将,发什么呆?”刘据偏过头,挑眉道:“孤问你话呢,祭坛上有什么门道?”

  “啊,回殿下。”

  李广利赶忙拱手,苦笑道:“臣也是一知半解,臣弟在宫中编写祭祀乐曲,略懂皮毛,给臣讲了些许。”

  “一来二去,又联想到我家幸进,难免感叹天道无常,对冥冥之中的神灵起了敬畏之心,这才看的入迷。”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五利将军有什么高明之处,臣实难看透。”

  “唉。”

  李广利这会儿脸上哀叹,心里却骂的正欢实,‘好一群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同僚!’

  ‘明知太子跟栾大有过节,今日太子来观礼,多半不爽利,现在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受火烤!’

  另一头,刘据盯着李广利看了会儿,没对他耍滑头的回答评价什么,只是不咸不淡道:

  “中郎将一家幸进,自是君恩,跟那些神神鬼鬼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还是少信的好。”

  “是!”

  李广利立刻点头:“殿下说的是!”

  君恩在前,太子对栾大的恶感在后,不是也得是。

  中郎将心里嘀咕什么,刘据自然不知道,他又瞥了眼祭坛,也不等祭礼结束,径直打道回太子宫了。

  太子前脚刚走,李广利后脚也跟着离开,深刻演绎了什么叫做知行合一……

  太子宫。

  车驾尚未停稳,魏小公公便带着几名内侍,腆着脸迎上来,待完成伸手搀扶、又被太子甩开的必备礼节后。

  魏胜方才跟在太子身侧,亦步亦趋道:“殿下,史良娣的兄长来了,给良娣送了财货。”

  “奴婢瞧着,史郎君对良娣顶好哩。”

  小太监的重点是后面这句吗?

  不,是前一句。

  “送财货?”刘据不出所料的皱了皱眉,一边朝侧殿行去,一边问道:“什么意思?”

  魏小公公笑容不改,微躬着身子,低声道:“奴婢听史郎君的口风,就是担心自家妹妹手头拮据。”

  “顺便,又问了问良娣在宫中过的如何,与另外一位贵人相处如何。”

  听到这话。

  刘据脚步顿了顿,片刻间又重新迈步,魏小公公瞧了眼太子,见主子面色不变,接着道:

  “良娣跟兄长说,宫中一切都好,史郎君从鲁国千里迢迢赶来,不日就准备回返,良娣略显不舍,抹了眼泪……”

  说话间,一行人行到侧殿,殿内交谈的两位已经听到动静,早早候在门侧。

  “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刘据轻嗯了一声,笑看向自己那位大舅哥,身形瘦削,气质儒雅,年龄瞧着尚未及冠。

  “不用多礼,入殿说话。”

  “是。”    等众人重新坐下,史良娣跪坐于太子身旁,垂首斟茶,刘据注意到她眼珠微红,言语揶揄道:

  “怎么,在宫中受了欺负,见到自家兄长就哭鼻子?”

  当啷。

  动作轻柔的少女手上一颤,茶盏不小心磕在案几上,端坐下首的史恭脸色微凛,正欲解释…

  “诶。”刘据却先开口,他握住身边少女的小手,朝史恭道:“孤听闻你专程从鲁国来,路途遥远,见一次面确实不易,嘘寒问暖是应该的,送财货却大可不必。”

  说到这儿。

  刘据拍了拍手中柔夷,正色道:“入了太子宫,就没有受人接济的道理,孤更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身旁少女听罢,脸颊一瞬间红透,神色羞臊,嗔了一声,急忙抽出手起身跑开。

  史恭这会儿更是僵在当场,暗道:‘妹妹说太子殿下为人和蔼、性格直爽,可这……’

  ‘太直爽了吧?’

  某人的大胆情话和举动秀了大舅哥一脸,史恭自觉地斜过眼睛,心中连连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哈哈哈!”

  刘据见状却是笑声不止,摆手示意宫人给对方重新上茶水,等殿内只剩下两人,他温声问道:

  “孤先前大致了解过史氏近况,令尊在鲁国任功曹史,却不知你是否也入仕了?”

  “回殿下,臣在鲁王身边做一郎官,官职微小,殿下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史恭拱手答道,神色如常。

  先前的一幕,对于自小受到礼教熏陶的史郎君来说,确实有些尴尬,不过情话直白也有直白的好处。

  至少史恭对妹妹的担忧尽去,语气轻松不少。

  “奥。”

  这时,刘据沉吟一声,思量片刻,他看向自己的大舅哥,“你我如今都不是外人,孤也就有话直说。”

  “太子宫眼下缺些可靠的人手,不知你可否愿意来帮衬帮衬?”

  嗯?

  史恭眼神怔住,愕然不已。

  半个时辰后,当史恭晕晕乎乎走出太子宫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群,来时的忧虑、顾忌早已消失殆尽。

  现在满心的感慨与复杂,驻足良久,心境无以言表,唯有对着太子宫拱手作揖,深施一礼。

  侧殿内。

  史恭刚刚离开,少女便从屏风后走出,先前羞红的脸颊此刻全是感激,几次张口欲言都说不出话。

  终是泪眼朦胧,屈膝泣道:“臣妾谢殿下!”

  “好了。”

  刘据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怪罪道:“以后少来虚头巴脑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给孤揉揉肩。”

  噗呲。

  史良娣破涕为笑,锤了刘据一拳,脸上再次浮现红晕,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躲开,依偎在对方怀里。

  刘据摩挲着少女手心,低声道:“先前孤说的不尽是客气话,有你在,史家将来就是孤的臂膀。”

  “让你兄长做些实事,以后也好提拔。”

  刘据给史恭安排的职位,真真切切是一个干事的官职——搜粟都尉丞,秩俸千石。

  辛苦是免不了的。

  王衡现如今在南方各郡四处奔波,成效不错,事关农桑,苦,确实会苦一点,但功劳也是实打实的。

  “孤让你兄长去寻搜粟都尉,跟着对方,即便做些文书跑腿事宜,将来也大有好处。”

  史良娣闻言,声音轻柔道:“殿下恩情,臣妾铭记于心,实不敢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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