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秋意浓,离人愁。

  自从大汉占据河西走廊,立下酒泉、武威两郡后,长安西侧的渭河河畔、官道杨柳旁,便时常有人在此送别亲友。

  太子在此送过出使的博望侯,官员在此送过调任的同僚,妇孺在此送过戍边的儿郎。

  今日。

  有位老妇,在此送别贬官的弟弟……

  半月前,朝廷关于前右内史义纵的判决下发,贬官酒泉郡。

  从廷尉大狱放出的当日,义妁就带着弟弟去了冠军侯府拜谢,不过待了一会儿,两人又转道太子宫。

  得了冠军侯点拨,姐弟俩知道是谁在背后出了力,义妁感激涕零,几次下拜都被刘据拦住。

  不过。

  义纵的跪拜,刘据结结实实的受了。

  他姐姐义妁获封【国医】称号,年龄又较长,属于德高望重的长者,刘据不会受大礼。

  但义纵不同。

  他入的是官场,经过‘入廷尉、出廷尉’这么一遭后,太子于他有恩,义纵大拜,就是在拜恩主!

  拜主公!

  义纵登门的那一日,刘据拉着他说了很多体己话,但事后回味,归根结底也就一句——

  “用心做事,以待将来。”

  带着太子的期许、阿姊的叮咛,酒泉郡的一个县令,踏上了就职旅途。

  是日。

  秋风扫落叶,满地尽黄昏……

  太子宫,甲观殿。

  同一个地方,同一套配置,阁楼上,刘据静心处理着政务,两位妃嫔在旁服侍。

  天子处理政务可以在承明殿,温室殿、清凉殿都行,刘据却没法占用那些地方,只好把政务搬回自己的太子宫处理。

  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倒也安逸。

  没有尚书令、尚书丞这些配置,刘据就自己安排。

  这不。

  两位良娣,一个承担归置、递送文书的任务,一个承担研墨、打下手的任务,空闲了,还能喂刘据吃一口葡萄……

  别误会。

  葡萄是正经葡萄,西域商队传进来的。

  对自己的‘二八佳人’以及‘小二八佳人’,除了在夜深人静行周公之礼时,刘据会起欲念,平常相处,他更多的是维持一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模式。

  当然。

  偶尔两位妃嫔故意闹别扭、搞情调,刘据也会陪她们乐呵乐呵的……咳咳。

  这都不重要,不用在意。

  且说。

  处理政务期间,阁楼下传来脚步声,却见魏小公公躬身上来,禀道:“殿下,陛下派了人回京,说是有事务交代。”

  刘据闻言挑了挑眉,按下心中悸动,起身离座。

  不一会儿。

  正殿中。

  望向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刘据试探着问道:“父皇东巡可好?有何事交代?”

  上官桀面色沉稳,抱拳道:“回殿下,陛下一切安好,此次派臣回京,既是报个平安,也是传个话,并非什么要务……”

  天子东巡,震慑四方,能处理的地方事宜顺手就会处理了,传来长安的事项,要么不急,要么繁琐,需要朝廷这个系统班子走流程。

  南越国之事,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原来如此。”

  听到与义纵案无关,刘据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一想……不对啊,立马瞪眼身体后仰,脱口而出道:

  “还来!?”    刚度过去一场煎熬,皇帝老爹是见不得自己消停,又给自己上难度?

  这时,立在对面的上官桀仿佛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或者说,是皇帝看透了儿子,上官桀咧嘴一笑,未卜先知道:“殿下,陛下说了,这一次不是考验,是正经国事。”

  “唔。”

  刘据沉吟一声,收回戒备的姿态,看来老刘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传完话,上官桀便准备施礼告辞,刘据却拦了一手,趁机打听了点东巡近况。

  听到皇帝召集周边藩属来朝,刘据才明白南越国这事端起于何处,听到皇帝集结郡兵……

  刘据惊了!

  他瞠眼看向上官桀,“父皇又是调兵、又是召集使臣,搞这么大动作意欲何为?”

  陛下没有主动向长安递信,上官桀一时不好多说,可太子追问,他只能捡自己猜测的讲:

  “郡兵是往东郡集结的,具体为何,大将军等人或许知晓,臣却不知,至于使臣……”

  “好像是为了观礼。”

  东郡?

  观礼?

  上官桀已经告辞多时,刘据仍旧目露疑惑、若有所思,他还未想出个结果,魏小公公忽然靠过来,轻声道:“殿下,义父从未央宫传了消息,上官侍中回京后,先去的未央宫猗兰殿。”

  闻听此言。

  刘据收回思绪,蹙眉问道:“他去猗兰殿干嘛?”

  “听闻陛下得了几件奇珍异宝,特地让上官侍中带回,赏赐给猗兰殿那位。”

  刘据品出点隐喻,转过身来,静待下文。

  魏小公公弓着身,再道:“赏赐只有猗兰殿,并没有椒房殿。”

  听罢。

  刘据皱起的眉头愈发紧蹙,他扭头看向西面的宫阙,斗拱屋檐遮挡,看不见未央宫。

  可太子仍然盯着那个方向不动,望了许久,他才幽幽道了一句:“父皇终究是那个父皇啊。”

  刘据收回之前的话。

  皇帝有没有人情味存疑,但那颗算计一切的心,确切无疑是冷漠的,从未改变……

  随着天子遣人回京的消息传开,一并传开的,还有从漏得跟个筛子一样的未央宫里,传出的各种小道消息。

  到了晚间时分。

  陆续有人去李府登门,热锅不怕晚烧,其中不乏千石、二千石大员,等到午夜,中郎将李广利府上已然高朋满座,当真是——谈笑有高官,往来无白丁。

  至于前些日子中郎将被太子敲打?

  不好意思。

  大臣们不记得了,他们就是单纯来李府做做客而已,哎,千万别多想!

  刘据没多想,该吃吃、该喝喝……

  翌日。

  常朝朝会,没了幺蛾子,大殿内重回其乐融融的场景,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人整事的朝堂上,政务处理的飞快,巳时不到,朝会就进入了尾声。

  刘据见状朝左侧看了一眼,上官桀会意,寻了个空档将皇帝推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不说还好,他一说完,刚还夸其乐融融的朝堂,瞬间炸了锅!

  只是,这一次并非汉臣内部的争吵,而是朝外宣泄的怒火。

  “肃静!”

  可能因为被表弟评价了一句娘们儿唧唧‘怀恨在心’,也可能冠军侯脾气上来了,当下高喝一声,随即重现昔日锋芒,眼神凌厉道:

  “有什么好吵,南越不臣,发兵便是!”

  “休要聒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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