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熬了能有三天,但仍然没有睡觉,因为相对于靠近江南道的地方能够及时得到救援,这些远一些的地方终究还是要靠自救。

  但显然自救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这地方山区众多,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且这里的百姓绝大部分对官兵是抱有抵触和恐惧的,即便说已经发动了几乎所有官兵开始进行紧急救灾,但因为此地居民分散,地势复杂且河流密布,进展速度可以说是相当慢了。

  而七十二小时则为救援的黄金时间,再往后那些被洪水围困的受灾之人,他们的死亡率就会成倍成倍的往上翻。

  所以这个节骨眼夏林是一分钟都不敢睡,只能说趁着派送任务接收情报的空挡小小的眯一会儿。

  这会儿外头暴雨虽然已经没那么狂了,但仍还下着淅沥沥的雨水,但山区多有堰塞湖,这些堰塞湖会在后续的几日里陆续的溃破爆发,这些水夹杂着泥沙和杂物从上而下涌入河中,堵塞河道导致灾后的二次伤害,甚至可能会有溃坝的风险。

  本地的县令陈中平也是三日没睡,他踩着没踝的泥浆就在堤坝之上,蓑衣上的雨水在火把映照下凝成银线。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抄起铜皮喇叭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暴喝:“县衙所有差役听令!王班头带二十人拆西街茶馆门板,半炷香内运来堵缺口!李主簿开仓取麻袋,装沙土者每袋赏十文!”

  雷鸣声中,衙役们踢开泥浆奔走传令。陈县令突然揪住跌跌撞撞的驿卒:“你!骑马往上游跑,看到水位漫过老槐树杈就放三支火箭!”转头又朝挤作一团的百姓嘶吼:“十六岁以上男丁都来领箩筐!背十筐土换半斗米!妇孺退到城隍庙高处!”

  堤外浊浪轰然撞碎三块条石,几个乡勇被冲得踉跄。陈县令甩了蓑衣就往豁口处跳,官靴陷在烂泥里拔不出,索性赤着脚扛起沙袋:“屯田兵分三队轮换,人在堤在!”混着血腥气的吼声穿透雨幕,二十几个精壮汉子应声扛着木桩顶上来。

  “报——下游刘里正带三百佃户来援!”

  “让刘老丈把住三孔桥!再派个人去请寺里的和尚,把他们的铜钟拖来镇水!”陈县令撕了半幅官袍裹住渗血的手掌,忽然指着个戴方巾的:“那个郎中!带徒弟熬五桶姜汤,掺上烧刀子!”

  火把在风雨中明灭不定,上千人踩着筑堤号子的节拍穿梭如蚁。东方泛白时,浑身泥浆的县令瘫坐在麻袋堆上,望着勉强合拢的堤坝,哑着嗓子吩咐:“留三十人轮值守夜……其余……咳……都去喝……”话没说完,靠着断木昏睡过去,手里还攥着半截浸透的令旗。

  外头的惊呼声将夏林惊扰,走出去就见那陈县令倒在地上,周围多人围着他正在试图撬开他的嘴。

  夏林走上前扒拉开人群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县令是因为操劳过度而晕厥了过去,他手一挥:“你们把人先抬去大帐之中,发现堤坝管涌第一时间上报,快!”

  在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将军大帅,上了大坝在老天爷的面前那都是死狗一条,溃坝大家一起完蛋,甭管他是什么牛逼的人物,在这滚滚洪流面前那也没有任何差别。

  天空露白时,雨总算停了,但眼看着上游三支烟花冲天而起,也就是说上游的上游肯定出现了堰塞湖的垮塌导致连锁反应。

  而接下来就看他们这几日连番加固的堤坝能不能扛得住这次的冲击了。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如此,把该做的就做了,剩下的一切交给天意。

  河中的水肉眼可见的暴涨,里头夹杂的泥浆石块冲击着堤坝,站在上头甚至能感受到隆隆的震颤。

  说不慌是假的,夏林都有些哆嗦,毕竟这个水流速度加上这个径流量一旦溃坝他在五秒钟内就找不见人了,除非他真的有能耐说无限滞空,否则结果基本也就是个死了。

  浪涛拍打着堤坝,很快水便已经来到了他们脚下,身后是明显低于水位线的桂州府,以及这里居住着的数十万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现场除了河水的咆哮之声再也听不见一丁点杂音,前方一片雾蒙蒙,叫人看不真切,水中时不时还飘过一些大牲口的尸体,看着让人心中骇然。

  大坝这会儿出现了一定的涌动和漏水,虽立刻有人过去进行加固,但这显然已经是杯水车薪。

  夏林看着各处慢慢的出现了破溃,心跳已经来到了一百八,但这会儿绝不能乱。

  “快,疏散堤坝上的人,快!”夏林立刻下令道:“朝两旁高地上撤离,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所有人都在撤离,这会儿也有人上前找到夏林:“大帅,您也撤吧,大坝可能保不住了。”

  夏林摆手道:“肯定可以,我便不走了。”

  其实倒不是他装逼也不是他有信心,而是他知道这个情况下,他没有在五分钟跑出去八千米的本事,那撤不撤都没有任何区别,都说水火无情,真正看过溃坝的人才知道这个水涌过来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不过也许运气的天平就是站在夏林这一边,就在大坝眼看着摇摇欲坠多处已经出现塌陷的时候,洪峰过去了,水位迅速开始下降,眼瞧着就恢复到了安全的水位线上,这一下原本修筑堤坝的人重新返回,欢呼声响彻了整条堤坝。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真的是可以战胜一切其他情绪,而这时再回望家乡时,那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便狂涌而出,有些人情不自禁的抱头痛哭,而有些相对含蓄的则相拥而泣。

  夏林这会儿也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只不过这一口气泻了,他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身后的亲兵连忙搀扶起他,低声询问道:“大帅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这才被架到了帐篷里,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这个时候了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而当下他的情况就是沾着枕头就睡了下去。

  洪峰是过境了,但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堤坝都能顶得住,但相对来说下游区域居住的人更少,农田也更少,损失非常有限,这也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然了,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当下城中的食物供给已经要出现问题了,毕竟之前魏长盛囤积的物资都已经当战利品缴上去了,如今各地遭灾,许多百姓都涌入到了这里。

  吃不饱饭的流民有多恐怖,夏林可是见识过的,所以现在他们也只能暂时执行战时管控,食物全部统一配给。

  可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牛逼的分配制度在没有东西的前提下也是白扯。

  魏长盛此刻其实也没闲着,他去一家一家的与城中的富户进行沟通,希望他们能拿一些物资出来度过这次难关。

  但结局嘛,其实想也想的到,他们不在这会儿囤货居奇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拿东西出来分给穷鬼,这比杀了他们还要叫他们难受。

  魏长盛这会儿憋了一肚子的瘟火,他来到夏林这边打算商量一下怎么办,可刚刚到帐篷外头就看到亲兵在朝他摆手。

  “夏公睡了?”

  “嗯,魏大人抱歉,大帅太过疲乏了。”

  “那我晚些来。”

  他转身刚要走,就听见帐篷里夏林的声音传来:“魏兄请进吧。”

  魏长盛进去的时候发现夏林极为憔悴,看得出来这几日他真的是太过于操劳,所以也没好意思打扰,便说道:“夏公先行休息,我晚些再来。”

  “是不是因为城中粮食的事?”

  “是啊。”魏长盛叹气道:“我去与城中富户商量,他们都说没有,其实大伙儿心中都明白,他们有也不会拿出来。”

  夏林笑了笑:“我知道了,城中粮食还够几日?”

  “三日,主要是外头逃难来的人太多,足足有近三十万人,他们的吃穿用度都要在城中支取。”

  “嗯,明白了。”夏林点头道:“明日吧,明日我去处理。”

  “夏公,这个事可不好办,他们言必称国法,然而当下他们既没有囤货居奇也没有炒买滋事,很不好处置。”

  “没事。”夏林摆手道:“我来处置,且劳烦魏兄明日设宴款待他们吧。”

  “设宴?”

  “对,设宴。”夏林轻笑道:“最好的酒菜。”

  魏长盛顿了顿:“好,那便依照夏公所言,我这便去准备。”

  其实这会儿魏长盛大概能猜到夏林的想法,但也不是那么真切,不过他心里明白,想吃夏公的饭菜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还是最好的酒菜,就问问京城里的那些个官人他们敢不敢吃这顿饭。

  不过他们敢不敢吃,魏长盛不知道,城里的富户是肯定敢吃的。但吃完之后会如何,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夏林这会儿倒下去就继续睡了下去,中途就跟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动静,极度的困顿让他再也没力气坐起来了。

  ——

  今天本来两章都审核了,我只能修改出来一章了,明天那章应该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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