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过年那会儿,邮电局这边的电话并不是很多。

  程学民到了这边,根本不用排队就能直接打,中间转接的时间也很快。

  差不多等了几分钟的时间,程学民这边就接通了,打往他们陕北公社的电话。

  “喂,是学民啊?!”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老舅畅快憨笑的声音,不禁让程学民微微一笑,是有段时间没听到老舅的声音了。

  而且听老舅这心情,显然表妹秦晓莲的估分,也应该出来了。

  肯定考的不错,否则老舅不会这么高兴。

  “老舅是我,学民!”

  “晓莲跟我姐和姐夫他们,都在吧?”

  程学民跟着就说话,回复了那边老舅一句。

  “是学民哩是学民哩!我就说燕京来的长途电话,肯定是我家学民哩!”

  那边传来老舅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强调着燕京来的电话,肯定是他家大外甥。

  显然!

  这一天老舅他们那边,都在等着程学民这个电话。老舅更是少不得,跟公社里的干部,吹牛一波。

  程学民没有打断,而是等着老舅说话。

  那边也隐隐传来,其他人的咋呼声,程学民更是似乎听到了他爸妈的声音。

  便接着问了一句:“老舅,你在跟谁说话哩?是我爸妈吗?他们也在啊?”

  “在的在的,学民啊!你哒你妈都在公社等着哩!”

  “还有你姐跟姐夫晓莲她们,也刚从县里回来哩,就在这等着你的电话哩!”

  很快,老舅跟着连连和程学民说道,“学民你等着,我让你妈接电话!”

  “不要了不要了,他舅,长途电话贵,他舅你跟学民说一下就好!”

  老舅话刚说完,那边就传来程学民老妈连连推辞的声音,显然是心疼长途电话贵,要老舅这边长话短说。

  也对!

  这个年代,正经人家谁打长途电话啊!

  都是写信来着好吧!

  这边听的程学民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他们家现在这情况,这点长途电话话费还能打不起?

  程学民他这边倒无所谓,问题是老舅她妈那边,即便是接电话也算钱的。

  而且这个年代的电话费,接打都是同样算一样的钱。

  也就是程学民这边打了十块钱的电话,老家那边接电话也得十块钱的话费,老妈心疼话费也就很正常。

  “接吧接吧!有推辞的时间,都能跟学民说上话啦!”

  那边又传来老舅跟老妈她们之间的推辞,确实跟老舅说的一样,再推辞客气下去,确实都能说上两句话了!

  程学民也一样,喊了一句:“妈你接下电话,没事的!”

  “喏,赶紧接哩,学民在电话里头喊你来着!”又听到老舅的声音。

  “喂,学民吗?”

  接着,电话里头传来老妈秦桂兰弱弱怯怯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接打电话来着。

  “是的是的,妈,是我是我,你听得见吧?”

  程学民听到老妈的声音,也别说有多高兴,连连喊道。

  “听得见听得见的,娃儿,妈听得见的!”那边又传来老妈激动得发颤的声音,接着又是连连喊道,“他哒他哒,老汉老汉你听听,是学民的声音,是娃儿学民他的声音!”

  “说正事,再磨叽额捶死你哩!”

  是程学民他老子的声音,果然还是那个暴脾气,上来就是要锤死你哩。

  老妈口中的他哒,其实是他爸的意思,老汉也是喊程学民他老子,在陕北土话里面,哒的意思是爸,老汉指的是丈夫。

  之前冯家幼高兴的时候,没少这么调侃喊程学民‘老汉’来着。

  “娃儿,你咋不跟额和你哒说一声哩?你吓死额跟你哒了!”那边又传来老妈秦桂兰的话。

  不过这话倒是让程学民听糊涂了,他老子在那头心疼话费,催着他妈赶紧说正事,可老妈怎么又突然说这个?

  一时让程学民完全听不懂来着。

  “妈,咋了哩?”

  “你跟娃说这个干甚哩?信不信额锤死你哩?”

  程学民这边疑惑的问道,那边也同样传来旁边他老子程友本爆锤的话。

  “额要说额要说,老汉你就是锤死额也要说!”

  “娃儿,你南下去前线的事情,怎么没有跟家里说一下哩?你姐回来跟额说,娃你知不知道额都快吓死哩!”

  那边老妈跟他老子倔强怼了一句后,又冲着电话这边喊道。

  嗨,原来是这事啊!

  程学民听了这才恍然,原来是老姐回去之后,把他上半年南下慰问演出的事情,跟家里说了。

  在前线失联了两个多月,这事程学民都没有写信跟家里说。

  老姐回去的时候,也忘了交待她一句,报喜不报忧让她别跟家里说,现在显然是已经全说了。

  “妈,这不是没事了吗!”

  “尽说些这话,电话给额电话给额,信不信额锤死你哩!”

  跟着那边又是传来争抢的话,让这边听着的程学民,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爸妈就这样,一边心疼着长途电话费,一边吵着闹着,耽误时间。

  “学民哩,你妈就是担心你哩!去做那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家里写个信哩!”

  电话被他老子抢到了手,开口说的话也跟他妈一样,语气中带着不少颤声,不知道是第一次接电话激动的,还是后怕来着。

  “爸,这不是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吗!”程学民听着暖心的话,也不禁哽咽。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南下上前线这么大的事情,当时不敢跟家里说,不就是怕他们担忧吗!

  “是是是,都过去了都过去啦!”

  “小松鼠咋样了?家幼咋样了?现在高考也考完了,你跟家幼带着小松鼠,回来过暑假的吗?”

  看得出,程学民他老子比他妈还要性情中人,嘴里口口声声的催着说正事,等他抢过电话,其实比他妈还要絮叨。

  “爸,我跟家幼商量了一下,天气太热了,小松鼠刚满月,家幼也才刚出月子,不合适出远门,所以暑假就不回去了!”

  “是是是,学民你说对着哩,你不说我也要跟你说来着哩,小松鼠他刚满月,不要急着带出来!”

  这边程学民刚说完,那边老爸也是连连点头称道,但语气中程学民能听得出,多少是失望的。

  毕竟盼星星盼月亮,这都盼了多久了?

  从去年程学民进京开始,家里人就盼着大孙子能早点出生,早点带回去认祖归宗。

  “是这样的!爸,你跟妈也说一下,再等等!”

  “等小松鼠再大点,等今年放寒假,我跟家幼带着他回去过年,正好给他上族谱!”

  程学民知道他老子在担心什么,怕大孙子一时回不去,时间久了直接成了老冯家的孙子啦。

  所以当初他们从燕京这边回去的时候,就交待程学民孩子生下来,是个大孙子的话,就尽快带回去上族谱。

  “好好好,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那边程父听了,也是在电话里头连连点头。

  “全文全文,你来跟你弟说,你跟你弟说!”

  那边的程父说完正事后,也没有再多说两句,还是心疼话费,直接把电话递给了姐夫王全文,让他跟程学民说。

  “唉唉唉,好的,哒!”

  那边传来姐夫王全文跟程父说的话,很快电话里头传来了他的话,“喂喂喂,学民啊,是额!”

  “额跟你姐和晓莲,刚从县里回来的哩!你姐跟晓莲都考的非常好,你姐估了四百五十多分,晓莲也估了四百四十多分!”

  不等程学民这边跟他打招呼,电话那头的姐夫王全文,激动的连连一口气说道。

  这才是直接说正事,没有半点废话的哈!

  也让这边的程学民听了,心情也非常的好,老姐跟表妹她们果然跟小姨子二嫂她们一样,考的非常不错。

  接下来,就是指导她们填报志愿了!

  表妹晓莲肯定是燕京大学,她之前回去的时候,就跟小姨子冯家末朱姗她们约好了的,要一起考燕京大学的。

  老姐程文秀也肯定想考燕京大学,不过她得先看在家复习的姐夫王全文,考的怎么样?

  姐夫能考来燕京,那老姐肯定是燕京大学,要是考不来燕京,就只能一起在省城那边啦。

  不过省城那边也有所不错的大学,西交大其实也非常不错,还有西北工也同样不会差。

  当然!

  程学民跟冯家幼两口子,肯定是希望老姐她们能考回燕京来,这样一来小松鼠可就多了一个姑姑照看啦。

  “姐她估了四百五十多分?晓莲也有四百四十多分?那不错不错!”

  “姐夫你呢?你估了多少分?”

  听到这个估分后,程学民回了一句,便先问起姐夫他估了多少分。

  现在也就看姐夫的啦,应该不至于太掉链子。

  “学民哩,额也还可以,全多亏了你哩,额也估了三百七十多分,额县高中的老师也说了,上额们省城的西交大没问题哩!”

  姐夫也估了三百七十多,这个分数确实非常的不错,即便燕京这边,除了燕大华清人大之外,别的几所重点高校,应该都能上。

  可听姐夫电话里头的意思,他县高中的老师是建议他填报省城的西交大?

  这跟之前的打算,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

  如果上不了燕大华清人大的话,姐夫这个分数走西交大,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西交大不在燕京,在他们省城啊!

  姐夫填报西交大的话,那老姐程文秀,即便过了燕大的录取分数线,也可能只会跟着填报西交大。

  不可能让她们两口子,分隔两地上大学吧?

  当然,即便是如此,程学民还是希望,姐夫能填报燕京这边的大学。

  先不管高校排名如何!

  也不是指望姐夫填报燕京这边的大学,老姐跟着过来好照顾小松鼠。

  全是为他们两个将来的发展考虑。

  西交大确实比燕京其他高校要好,但填报燕京这边的大学,有一个绝对的优势。

  这个优势放在现在这个年代,其实也看不出来。

  但往后十几年,就显得弥足珍贵。

  这个优势,就是燕京户口。

  姐夫他们要是考来燕京,就能自动获得燕京户口,农转非,将来毕业要是能留在燕京工作,户口是不会打回原籍的。

  不过可能在姐夫他们眼里,能考上西交大,也同样能获得城市户口,农转非。

  只要农转非,哪个城市的城市户口,对姐夫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当然,程学民心里这么想的,但也不好在电话里头,直接跟姐夫这么说。

  反正填报哪里,姐夫他们自己拿主意,程学民只做一个建议指导。

  所以一念闪过后,程学民在电话里头,恭喜姐夫说道:“姐夫你也估了三百七十多分?那恭喜恭喜姐夫你哩!”

  “学民你说甚哩!这不全是多亏了学民你哩!”姐夫王全文在那边显然十分的高兴,毕竟这个年代的知识青年,谁不想上大学,谁不盼着上大学?

  他们本来就是被耽误的一代,姐夫王全文之前也更是考过一次,可惜名落孙山根本没考上。

  本来都认命,在大队小学里当个民办老师,也知足了。

  哪知道,还能有这么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估了三百七十多分啊!

  分数估出来的时候,姐夫王全文自己都不相信,他能考的这么高的分数。

  三百七十多分啊,按照去年的高考录取情况,不仅能上重点大学,而且有着很多很多的选择。

  这全是他这个小舅子,程学民的功劳。

  “不是这样说的,姐夫,真不是这样说的,其实还是姐夫你自己的功底扎实!”程学民怎么好居功,都是一家人。

  “学民,额不跟你在电话里头客气这些,这些等你回来再说!”

  “你姐估了四百五十多分,晓莲也四百四十多分,她们都说填报燕京大学,你看行吗?”

  那边的姐夫也长话短说,直奔主题的跟程学民说道,也是旁边老姐在催着他说正事,这边的程学民隐隐听到了。

  “晓莲填报燕京大学是没问题的,燕京大学在我们那边,只招中文系古典文献,国际政治和新闻系三个专业,我建议她可以考虑新闻系!”

  家里几个志愿填报,其实程学民心里早就有考虑。

  表妹秦晓莲积极乐观向上,填报新闻系将来无论是到省城电视台,还是留在燕京广播媒体当记者主持人什么的,都非常的不错。

  小姨子冯家末,她囔囔着要跟她姐一起上中文系,但程学民觉得她走国际政治比较好。

  家里又有她老子冯父在外文局这层关系,将来女承父业也好,还是直接进国院,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老姐程文秀其实程学民也考虑了,她人如其名文静,倒是适合中文系的古典文献,将来毕业后程学民帮她寻求留校,待在校园里搞搞文献研究,是非常适合她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老姐她可能不会考来燕京,所以也只能作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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